我快步向赵文走去。

赵玄郎拉住我,道:“南唐遣使来开封,补上了岁币,接质子回江宁。李煜已经快要走了,你同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本来就因为今天在宫里吃了瘪、柴荣不肯让我留在宫里而生赵玄郎的气,现在,更是不耐烦,道:“你管我呢!”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是你的夫君,自然可以管你。”赵玄郎道。

夫妻关系于我而言,是陌生的,一知半解的。

听到这样的话,我将他甩开,道:“难道我嫁给你,就是卖给你了么?”

我径自走到赵文身边。

赵文看见我,便问:“颜萝,怎么回事?我听说,你跟赵玄郎成婚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事情成了这个样子。”我沮丧道。

“你绝不能同他在一起。绝不能。”赵文一字一句道。

赵文在阴间的时候,就啰里啰唆。我做什么,他都要劝一劝。但像今天这样凝重,如大祸临头一般,还是头一次。

“为什么?”我不解道。

“赵玄郎会对你造成非常非常大的伤害。他也会对那个孩子造成非常非常大的伤害。”赵文道。

“不至于吧?我武力这么强,他打不过我的。如果他真的要伤害我,我还不早就弄死他了。”我道。

赵文又哭了。

他的眼泪,比雨水还多。

“颜萝,没有这么简单。我怕你万劫不复。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不好?”

我用袖子大力地在他脸上一抹:“别哭了,赵文,我真的搞不懂,你天天哭个屁啊。”

天底下再没有比赵文更爱哭的男人了。

“颜萝,赵玄郎是个危险的人。我求你,跟我走。”

赵文的翩翩白裳在冷风中翻飞。

“我不能走。我要留在开封。留在这里,还能时不时去看看肉团团。还有,我好不容易从地狱里逃出来,还没采到心呢,干嘛要走?”我道。

赵文抱膝坐在地上哭:“颜萝,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如果你受伤,我是最难过的。你明白么?”

这让我想起他在阴间陪我度过的许多日月。他在地府剜心给我的悲伤。他的无边忠诚与守候。

我蹲下来,拍拍他的肩:“好啦,好哭包,你别太悲观嘛。我留在这里,只不过是想达到目的。至于赵玄郎,我才不在乎他是哪根葱。利用完,就丢弃,绝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好不好?”

赵文泪眼朦胧,抬起头,道:“你真的不走?”

“不走。”

他是拗不过我的。

良久,他站起来,转身离去:“颜萝,你记着,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在。”

“等我采完心,看着肉团团长大,我就同你一道回去。我做了阎王,给你封赏。到那时,你可就是阴间最有头面的鬼官了,怎么样,厉不厉害?”我道。

他没有说话。

我凑上去,挠他的胳肢窝,直到他笑了,我才松开。

赵文同南唐的使者一道走了。

我站在赵府门外,目送他离开。

他以李煜的身份,在南唐会发生什么事呢?

赵文说赵玄郎是个危险的人,这让我无形中对赵玄郎多了几分戒备。洞房之时幻境中的迷醉,让我反省:好色误事啊!

好色误事!

转身,见赵玄郎站在我身后,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说够了?”赵玄郎铁青着脸,问道。

也不知这厮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说够了。”我道。

“王兰因,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赵玄郎的声音里有压制的怒火。

“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说利用完,就丢弃!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别想赖!”赵玄郎负气又委屈。

敢情他就捕捉到了这么一句。

呔,这只不过是我的实话罢了。

“你要不高兴,那就把我休了。还给柴荣。”我摊摊手,无所谓道。

他盯着我:“我偏不。偏不让你如愿。”

此刻,他简直比赵府大门上贴的门神还要凶。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就要把你留在身边。王兰因,我跟你耗到底。”

新婚头一天,我跟赵玄郎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吵了一架。

他拂袖,欲走。

我问他:“你去哪儿?”

“看青桃去。”他好像在等待着我的反应。

“哦。”我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听了,愈发生气,大步离去。

正当我准备进府时,一个声音呵斥道:“站住!”

我转身,看见赵匡义扶着赵老太太从一辆马车里下来。

赵老太太道:“刚刚老身在车里,便看见你同陌生男子当街拉拉扯扯,你是玄儿的新妇,如此不规不矩,玄儿的脸面何在,赵府的脸面何在?”

“什么拉拉扯扯?”

赵匡义道:“新嫂嫂,你就别否认了。母亲与我在车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新嫂嫂能哄过我大哥,可哄不过母亲和我。”

“看见了又怎样!”

我不再理睬他们,迈入府中。

“母亲,你听到了吧?新嫂嫂可是嚣张得很呢。看来,是仗着大哥对她的喜爱,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听说,大哥今儿为了她,顶撞了主上。大哥明明该娶王府的二小姐,不知怎的,变成了三小姐。主上让换回来,大哥不肯。主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不知大哥犯的哪门子糊涂。”赵匡义叹道。

赵老太太气得抽出帕子拭泪:“庶女能有什么好东西?狐媚魇道,祸害我儿!怎得玄儿的婚事总是不让我如意?贺兰那小蹄子走了,又来了这么个祸害。玄儿的仕途,迟早叫她带累了。”

“母亲,您别难过,大哥惹您伤心,您不是还有我吗?”赵匡义宽慰道。

“是啊,义儿,还是你孝顺。”赵老太太叹道。

转而,又愤愤道:“我今儿非要治治她不可。”

晌午,我在院子里耍着赵玄郎的长刀玩儿。

忽见一群道士闯进来。

“做甚!”我道。

道士身后,跟着赵老太太。

这老婆子冷笑一声,道:“做甚?我玄儿这屋子里有狐狸精。我请青云观的道士们来驱一驱。我是他亲娘,这个主,我还是能做得的。”

说着,吩咐道士们:“先生们快开始吧。老身一进这院子,就晕得慌。妖气太重了。”

“是。”

道士们答应着,摆好了案子,案子上供着神像,又拿出符纸、符水,举着桃木剑,围着我,绕圈圈,口中念念有词。

一旁伺候的丫鬟们悄悄捂着嘴,都在看笑话。

赵老夫人命人搬了把椅子,她悠然坐在椅子上,一边觑着我,一边吃着果子,脸上是畅快的神情。

她就是想看我出丑。

这老婆子啊,我每回来赵府,她都跟我过不去。

我想了想,站在原地不动,手掌却隔空推向那桌案上的神像。

神像摇晃起来。

道士们怔住,须臾,跪在地上,喊了句:“三清真人显灵了!”

众人连忙都跪了下来。

神像晃动了许久,“砰”地掉落在地。

道士们脸色煞白,不断地磕头。

赵老太太也被唬住了,一时间,果子卡住嗓子眼儿,眼睛发白。

丫鬟们上前,惊道:“不好了!老夫人背过气了!”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这老太太,叫她再别来烦我。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