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的最后一丝黑暗即将消失的时候,慕珩将我送回了丞相府。

季芸看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以及身后站着的慕珩时,她的脸上顷刻间,涌现出五花八门的情绪,但很快的,最终都归于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现在的慕珩依旧是苍洛关山的样子,如果他摘掉了面具和那一层人皮的伪装,我想震惊这一表情可能会在她脸上留的久一些吧。

想到这,我的脑袋里突然浮现了这样的场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慕珩和季芸都显得有些不明所以。

我拽了拽慕珩临走时盖在了我脑袋上的衣服,只漏出了一双眼睛看向他。

“你回去的时候小心啊。”

或许是我的语气过于轻松软糯,又或许是慕珩眉眼中的情意过于明显,季芸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震惊过后,只剩下满目的求知欲…

当府门关上的时候,季芸便迫不及待地搀上了我的胳膊。

“怎么回事,昨天你不应该是…”

“昨天的确是洞房花烛夜。”

我的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季芸的眉反而挑得更高了。

“那他,怎么回事?”

“你猜~”

说完,我打了一个哈欠,一路小跑跑回了我原先住着的卧房。

昨夜,在慕珩把我从酒池肉林拉出来的时候,慕辰已经有些醉得分不清眼前人,而那满院落除了浓郁的酒香,便是只剩下池中几位被慕辰褪去衣衫的女子。

在那样一般纸醉金迷里,我笃定慕辰是不知我离去的,或者说,即便是他知道,我亦是早已想好理由。

妻与妾一同入宫,甚至同池而浴,同享春宵,如此之大的羞辱,愤然离席自然也是说得通的。

而今早,慕珩是全程纵马裹着我回来的,路上亦没有碰到一人。那再以丞相府的名义送我回去,一切便都显得合情合理了。

大婚皇后因不甘羞辱,怒回娘家,即便是我再没有国母之仪,但比起慕辰那一夜荒唐,我想言官对我的声讨总还是要少些的。

“无忧无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正在整理着刚刚脱下的慕珩的衣服,季芸站在一旁看了我许久,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我没有立刻答她,只是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交到了季芸的手里。

“阿姐,云阴客栈,帮我交给他。”

“金蚕蛊?无忧,他到底是谁?”

季芸单眉侧挑,已经不能说惊讶了,而是有些严肃。

“我的阿姐噢,你说普天之下,究竟有谁会让我这般呢?”

我握住了季芸的手,有些无奈。

在我的注视下,季芸的瞳孔逐渐变得紧缩,甚至满目不可思议。

“你是说,慕珩没死?”

我慌忙去捂她的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万事必须慎中又慎。

季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再开口时声音已压低了几分。

“怎么回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拉着季芸走到茶案前坐下,翻过茶碗倒了杯茶水。

“阿姐,你记得前些日子你问我为什么和丢了魂一样么?其实那日我便已经碰到了他,我只是觉得他像,可是后来他告诉我认错人了。”

“而昨夜,慕辰将我们所有人都拉到了他那所谓的酒池里,那池子还真是如他起的名字一般作用,美酒注池,玉体为林。”

“就在慕辰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一位女子后,慕珩怕我也是一样的境遇,便直接表露了身份,带走了我。”

季芸端起了我放在她先前的茶杯,目光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所以,他就带着你,你们洞房花烛去了?”

“咳咳…”

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没给我呛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慕珩会起死回生?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死?”

“还有,那接下来怎么办?如果苍洛关山就是慕珩,那我们原先的计划,是不是需要改变?无忧,你可有问慕珩,他现在的想法?”

平复心情后,我只是先将昨晚慕珩告诉我的事情,重新说给了季芸听。至于为什么慕珩为什么会成为苍洛关山,以后再慢慢说吧。

目前漠北齐齐已经与北域重新联手,经过先前一战,十三营除了齐齐、北域和西岩,剩下的部族皆都是观望的态度。

而此刻天佑亦已失去南城的心,现在只是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起兵的契机。

“可是,漠北的军队要南下,这是如何都瞒不住的事情。”

季芸面带愁容,即便现在慕辰让朝臣不满,但刚平息一场战役,现在若是再打响一场战争,即便是漠北胜了,不管是慕珩还是我,在百姓的眼中,都不会是正面的角色。

而一朝君王,坐稳朝堂,不是朝夕的事情,诸多小众城邦,此起彼伏的叠起,平叛,都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我们要做的便是正义之师!”

“正义之师?”

“没错,慕珩此番来天佑,便是借着让天佑支持齐齐重整十三营的名头,而如果慕辰愿意去做这件事,西岩必将不会袖手旁观,哈铎和慕辰的恩怨,或许可以做一些文章。”

季芸依旧愁眉未展。

“慕辰的性子阴晴不定,如果他不愿管这件事情呢?”

其实这也是我一开始担心的。

我和慕珩都没有办法,甚至没有任何的头绪去分析慕辰现在的心思。

我原以为,他要的只是皇帝的位置,是要这权力,可昨晚,慕辰的举动又让我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可他的内心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我们都猜不透。

要权力,那保住权力的唯一办法,是应该让膝下臣民甘愿诚服,让权力生生不息,可慕辰的做法,让我总觉得有一种昙花一现的尽兴。

“如果他想要的是和酒池肉林一样的刺激,我猜,他会管的。”

季芸没有再说话,但眉眼间依然有挥之不去的担心。

可此刻,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起兵反叛,推翻暴政,是最后的一步棋。

在此之前,或许,我们还有千百万种方式,去足够放大他内心的恶,让属于他的死期,加速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