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愣在原地,整个身体仿佛钉在了马背上,犹如一颗枯槁的树木,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我感觉这一瞬间,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浑身的感官、血肉都如同风干了一般,随时可能会枯败死亡。

当那段屈辱地,我努力想忘记的记忆跃然于纸面之上,想了结生命的冲动便再次席卷奔赴而来。

“你说什么?圣女何时被囚禁过?”

陈阿肆冲着哈铎叫嚷起来。

我想堵上他的嘴,我甚至希望自己现在是个聋子,是个无关紧要,无足轻重,没有人会在意的人。

“她不是去了天佑半年么?哈哈哈哈,难道西疆人还不知道?圣女,你可真是向着天佑啊!”

我浑身都在颤抖,面色已如青灰。

前方的兵马有一多半是西疆的人,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致的愤怒,圣女受辱,便是西疆受辱…

哈铎的话已然乱了城下兵将的心,挑唆了西疆与天佑的关系,一石二鸟…

“沈舒怡,真的对你做了这些事?”

我抿唇不语,也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慕珩的话从未如此冷淡过,我有些抗拒,也有些心虚。

我已经说服自己忘记了,已经说服自己继续活下去了,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揭开这件事,我觉得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提醒我:

你曾经如牲口般过活过。

可,我是前朝公主啊,我是西疆最尊贵的人啊,怎么能,怎么能有那般肮脏、屈辱的过往…

我非不能自理之人,却做不能自理之人之事,拉撒都在自己身上…

想到慕珩,想到所有人的脑袋里都会浮现出的画面感,我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所有人都可肆无忌惮地去践踏。

心又不自觉地绞痛起来。

“传令,强攻定北城!”

我蓦地惊恐抬头,却只见一万大军从两侧呼啸而过,甚至都已看不见慕珩的背影。

是因为哈铎说的话,还是因为沈舒怡做过的事?

突然觉得,我真的不该跟来这战场,我怕成为这场杖的千古罪人…

当云梯层层立于城墙之上,定北城上忽然涌窜出来千百人。

巨大的石块从城墙自上而下,云梯上的人如秋打的熟柿,悉数滚落而下,但又有更多人前赴后继而上。

我的眼眶突然就刺痛起来,就连那催动士气的鼓声都听得我心惊起来。

突然,定北城的城门开了,索塔带兵而出,如潮水般朝着阵前的慕珩直接杀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厮杀声此起彼伏,撼动了脚下的土地。

慕珩一人一马,手握那把沉铁星锥的花枪,在索塔围堵的队伍中来回冲杀,冷芒到处,灿然夺目,血红四起。

纵然北域将士身强者不在少数,纵然他们都拿着疆场收缴的铁盾,但慕珩如同开山裂石的攻势,已无人可挡。

他如同杀红了眼的阎罗,在定北城门开的那一刻,便已定下了所有人的死期。

我看不清慕珩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背影让我莫名有些害怕,那利落挑枪的身影,似乎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人命,只是一个个物件。

有种情绪哽在喉咙,是因为哈铎的话吗?将慕珩直接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杀神。

当战马嘶鸣,北域鸣金,索塔被慕珩挑落于马下。

我本以为这一仗是胜了的,可当我看到哈铎捆着陈阿肆,那弯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

我再也没有办法等在原地。

即便是从头到脚的那种屈辱和绝望还未散去,但双腿还是下意识地紧了马镫,勒了缰绳,冲到了城门之下。

我的脸上落过数道目光,我告诉自己要视若无睹,临行前,我答应过那些送行的人,此番随我出征的西疆人,一个都不能少!

“圣女,好久不见!穿这一身戎装也挡不住圣女的容貌啊!”

哈铎言语轻佻,但我置若罔闻。

慕珩却直接挥枪插进了索塔的肩上。

“啊!”

索塔早已不似开战前那般摸样,眼神中已恐慌万状,那股不屑**然无存。

他瞳孔颤抖的看向慕珩,不,似乎看的不是慕珩,而是一个怪物,一个可怕的,让他胆寒的怪物。

不斩战俘,慕珩是知道的。

直至此刻,我才清楚地看到慕珩眼中的冰冷无情,如同闪着寒光的刀锋,眼底的腥红是盖不住的杀意,让我心里也跟着泛寒。

“哈铎,放了你手里的人,否则,他,将为我刀下亡魂。”

我有些怯弱地看向慕珩,而他只是淡漠地看着城墙上的人。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或许慕冥渊是刻在慕珩骨子的样子,就好比现在,那铁血无情的样子,根本不容商量和质疑。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哈铎的半眯的眸子中,满是谋划和算计。

“一个将而已,死了就死了,可是想要我放人,得用她换!”

哈铎的手指了一个方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来,数道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

一时间,我觉得我完全成了众矢之的。

“你放屁!小爷我死了就死了,用圣女换,痴心妄想!”

陈阿肆当即就要将脖子撞上那弯刀,哈铎却眼疾手快,直接收刀将人按在了城墙上。

“真是下三烂的手段!圣女!宁王!你们走,不要管我!”

“我…”

“啊!你!大王,你…”

我刚想出声,却被索塔的叫喊声直接打断。

再一看,慕珩抬臂一挥,原本插在索塔肩膀的枪,已直接贯喉而过。

索塔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我的呼吸有些混乱,不知带着一种怎样的情绪看向了慕珩,也许是震惊,也许是惊恐…

“我再说一次,不想城破,就把人放了!”

“宁王啊宁王,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你要想破城早就破了,不会等,你不就在赌我城内将士是什么状况么?”

“那本王告诉你,你大可试试,用你身后的兵能不能破了这定北城!”

哈铎的话确实没错,天佑确实是在赌这一战的胜败。

但,此刻又何尝不是赌心跳?赌谁迈得出去那一步?

哈铎的话又何尝不是激将法?

“用一个女人换你身后万千将士的命,宁王,这买卖是我,我就做了。”

身后的兵将中已传来**,我知道,在生死面前,不管慕珩做什么决策,我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只觉得此刻我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就连最后一块木板也消失了,心口漾起来一丝苦涩。

“我换!”

“穆无忧!”

这是慕珩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可我已经不想去考虑他眼底的情绪了。

如果我连自己带出来的人都护不了,我觉得我真的可以去死了。

哈铎的表情很是玩味,就如同在看一场好戏。

“不着急,二位,明日,若明日辰时没人来换,这西疆人我就杀了去惦念我那死去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