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继续试验着。
一会儿后,他大概明白了木人偶的用途。
当他握着自己的木人偶,打开之门便是通向木匠铺;
而将木人偶放回“装备栏”,那么他所开之门就又成了正常的门。
但是,即便拥有了开门权,却并不意味着木匠鬼对开门之人就失去了恶意,也并不意味着李元能够安然无恙地进入木匠铺,至少这一点他无法去验证。
李元自己的猜测是:那五分钱买下的只是一次诅咒,并不是永不被诅咒。只要他再触犯规则,那么,新的木匠铺诅咒十有八九又会施加到他身上。
“还真是头疼……”
李元完全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再在开门的时候误入木匠铺,毕竟那木匠鬼就大咧咧地在花陌城里坐着呢。
“鬼域不开门,便不会出事”的言论也正在慢慢产生改变,究竟是人们的过去的误解,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导致鬼域变得“积极”了、“活化”了,谁也不知道。
万人坑里的鬼仆已经跨县在跑了,木匠铺的门也是到处都能开……相比起来,黑市鬼域算得上很乖巧了,自从前年深冬爆发了一场后,再也没听过惹出麻烦来……
而花陌县,山宝县,天南县,这三县可谓是一衣带水,完全就在一个地方,若是哪一县失控了,另外两县必受牵连。
搬家?
搬哪儿去?
这已经是边角旮旯的陲地小县……
旁边的县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李元虽是破除了诅咒,又开启了装备栏,可心情依然沉甸甸的。
他暂时压下这些恐怖带来的阴影,思索起“装备”的定位,以及他对“世界”新的认识。
“这个世界,应该存在两种力量。”
“一种,便是武者。
武者的依仗主要是影血和祖箓,至少从目前六品的角度看来是这样。而肉田则是武者重要的、稳定的资源来源。”
“另一种,便是行骸。
行骸相较武者,少之又少,而成为行骸的途径之一,就是身怀必死的诅咒却还未死去。
然后,通过鬼钱,赎买回自己的诅咒,如此……应该就是一个真正的行骸了。”
李元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赎回了自己的诅咒,在中原甚至其他地方,肯定早就有人这么做过了。
而外人不了解,以为他们还是行骸。
可那些人,却早已不知走的多远了。
甚至他觉得“钟府”的那“府主和长老团”都是已经摆脱了诅咒的行骸。
“行骸的入门,极难,可一旦入门,就会拥有神秘的力量。
而行骸的依仗,就是装备。
装备的来源则是鬼街。
收获途径,一是破除自身诅咒,二是购买。
所以说,一个想要变强的行骸,应该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赚鬼的钱。
这应该也就是钟府的府主和长老团还留在钟府主持秩序的原因吧?”
李元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以上,是他基于自己的经历,而做出的常识性推断、拓展和推测,而这惊鸿一瞥就已经足够他心惊肉跳了。
这外面的世界,是危险到了极点啊……
若说武者还能够通过“综合实力”进行判断,那行骸则完全不在此列。
李元略作思索,便开始了一种“在绝对环境”里的假设。
假设一个普通人成为了行骸,并掌握了自己这开门的力量,而一个六品武者向着这普通人冲去,就在冲到的时候,普通人打开了门,然后又抱头蹲下……
假设这普通人刚好来得及蹲下,且这六品刚好来不及“刹车”,这六品就会冲入木匠铺里。
假设这普通人的综合实力是“0~1”,而六品的实力是“400~500”。
这岂不是意味着,“0~1”直接斩杀了“400~500”?
更何况,不少行骸也同样拥有着武者的能力。
此时……
李元下意识地摊开巴掌心,看着那雕琢精细的木偶人。
木偶人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木质未知,颜色是暗黄色,抚摸触感如冰块透着阴冷,而细细观察,在木质纹理中还能看到一缕缕血丝。
“以后看到带装备的,无论他实力如何,都小心点吧。除非我能彻底知道他那装备的用处。”
李元又默默给自己加了一条活命守则,记在了心底的小本本上。
……
李元入城的消息,很快惊动了血刀门高层。
铁杀等人策马而来,看到李元安然无恙,又是忍不住感慨老祖的高深莫测。
李元让他们回去后,则是自己回到了百花庄园。
他绕过前院,又经过内院,还未到内宅,就听到欢笑的声音。
春风拂面,他抬头一看,见到蓝天白云间飞了只纸鸢。
那纸鸢的线却是通在内宅里。
他走入内宅,却见丫鬟小竹正跑着在放纸鸢,而小平安,以及小剩,妞妞都是开心地笑着望着。
老板娘拉着小平安的手,而阎娘子则搀着瞎子姑娘。
瞎子姑娘对纸鸢不感兴趣。
内宅门前的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当她们抬头见到内宅大门前出现的男人时,纷纷愣住了,除了阎娘子。
老板娘惊喜地跑过去,道:“当家的,你……你好啦?”
李元微笑着点点头,他没必要把烦恼带回家里,然后又弯腰抱着小平安,道:“都长这么大啦?”
“爹爹……”小男孩有些怕生地瑟缩地喊着,他和李元待一起的时间很少,自然没有那么熟稔。
而远处,瞎子姑娘则开心地挥舞着拐杖,她和李元待一起的时间可不少。
白雀远行时,乌鸦也会跟过去,被李元教育后,又会乖巧地飞回家,从不添麻烦;
海东青蹲在屋脊时,乌鸦也在旁边排好队,午间一同沐浴着太阳,黄昏一同投落整齐的影子,夜晚一同晒着月光……
李元看到小棉袄,心里也是涌起一股暖意,他想了想,也未厚此薄彼地放下小平安,而是大踏步上前,一把搂起了瞎子姑娘,让她坐在自己的右臂弯处。
他一左一右地抱着两个孩子。
阎娘子和老板娘也都笑着走到他身边。
小竹急忙行礼,想要告辞。老爷夫人们团聚,她一个丫鬟可不该凑这儿。
李元道:“继续放吧,今天天气这么好。”
小竹这才应了声,稍稍跑远了点。
小剩,妞妞也是懂规矩的,跟着跑远了。
李元抱了会儿,小平安“哇哇”喊着,双手张向老板娘。
老板娘无奈接过。
而小琞却乖巧地待在李元手臂上,又凑近他的脸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啵”吻。
李元的心都要化开了。
“回来啦?”阎娘子掩唇,在旁偷偷笑着,可双眸里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这些天她经历的事足以让哪怕再坚定的女性发疯,更何况阎娘子还只是个未入九品的普通女子。
“回来了。”李元看向她,眸子里也闪过担忧之色。
两人寻了个机会支开了小琞,然后在庄园的暖潭间踱步。
阎娘子也未隐瞒,把自己如何取得那纸钱的经历说了一遍。
李元见阎娘子已被卷进来了,也不再藏着,把有关鬼域、鬼钱、鬼街的事,以及一些规则和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地说了遍。
两人相顾默然。
阎娘子思索道:“这些鬼各有各的特点。
万人坑鬼域,说白了,就是让已死人之人回去报仇,冤冤相报,无止无休……
木匠铺鬼域,则是源于孤独和痛苦,那叫沈吉良的木匠生时未曾娶妻,故而雕琢木偶与己相伴,再后又在怪病中慢慢地全身瘫痪,继而死去,所以他就雕琢木偶。
任何进入木匠铺的人,他都想留下。
可他又知道那些人不会留下,所以他就把那些人雕成了木偶,放在架子上陪他。”
李元道:“但那已不是沈吉良,而是他的执念被某种天地间的力量给硬生生地扩大了,并固定了,所以才形成了规则和杀人方式。”
阎娘子轻声叹息。
两人踱步了一会儿,阎娘子才轻声道:“我对不起凤儿……”
“你没有对不起她。
只是负她的人太多。
而你……是她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阎娘子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两人说到这里,大多已经明白,鬼的产生无可考究,但鬼的习性却通常由某个存在的执念为主导。
而黑市鬼域的那只鬼,则是凤儿执念的化身。
这执念是什么?
不杀阎姓……
拿鬼钱给阎玉……
默默守在阎玉身边……
是什么……已经能够猜到。
“她最后一定想见我,可没见到。
我对她,和她对我,并不对等。”
阎娘子轻声叹了口气,双眼甚至微微发红,泪光闪动,“真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经历了什么。
我倒是宁可这鬼就是她,而不止是她的执念……”
李元停下脚步,阎玉也跟着停下。
李元把自家娘子搂入怀里,夜风拂面,默然良久,阎娘子轻声道:“我会弄明白她的规律,然后……”
她没再说下去。
李元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可小女儿家的小心思,他也没必要求追不舍,刨根问底。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阎娘子想说的是:然后,创造出一个她爱的世界,一个能让我们一家人,能让我们所有人都开心生活的世界。
为何没说出口?
因为太狂妄,因为太不切实际。
因为相公一定会阻止,被劝着劝着,她说不定就会打退堂鼓,就会松了这口气。
但种子,已经落下。
落在心间,以泪和遗憾而灌溉,最后变成愤怒、慈悲以及……宏愿。
“鬼物太过危险。”李元想了想,还是担心道,“尽量维持平衡,不要去多试探……你和小琞平平安安,便是最好。”
阎娘子温柔地应了声:“嗯,都听你的。”
又走了会儿,她道:“去看看年年吧,她也很担心你,回来后一直神思不属,发了疯似地在钻研傀儡。
那孩子没了生父,不想再失去别的亲人了。
可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抓着傀儡,往死里研究。”
“嗯……”李元点点头,他心里开始苦恼木匠铺的事,可他不会让娘子冒险去试鬼。
……
……
数日后。
一辆马车停在了百花庄园的入口角楼处,车上下来的,是位不速之客。
身形高大的负剑女子头戴面纱斗笠,双手平举着一个轮椅从马车上小心地走下,落在青葱的泥地上。
轮椅上,一名少女亦是带着同款斗笠,手托雪腮,出神地看着远处。
雪白剑袍覆盖着她那双长腿,那长腿却是软哒哒的,好像没有任何劲力附着其上。
“大小姐,我们到了。”
负剑女子叫庞寒。
而轮椅上的少女,则是庞元花。
庞元花回过神来,她看定远处视线里的庄园,平静道:“去通报吧,就说十四号西厢房的那位求见。”
……
片刻后,这一对主仆被迎入了百花庄园内堂。
庞元花掀起面纱,看定对面有着老祖之名的少年,行礼道:“元花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李元笑道:“你怎知是我救的你?”
庞元花道:“难道不是您告诉我的么?”
说着,她道:“血刀老祖不入城门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而血刀老祖门入了城门,也未加隐瞒。
刚巧的是,老祖您入城门的时间,和我得救的时间,完全是在同一天。
不是您救的我,还会是谁?”
李元从“装备栏”里取出“残破的庞元花的木人偶”,递给对面的少女道:“我赶到的时候,它在火炉里,双腿已经烧掉了。”
庞元花接过人偶,默然道:“我食物的供给全部来源于庞寒。
那一天,我在野外和庞寒见面后,庞寒走了,我背了不少吃的开始在山野里打转,想再入钟府。
可……庞寒被鬼仆跟踪了,而且跟踪她的还是庞澹台。
庞澹台等庞寒走后,直接对我出手。
我看的出来,她想抓我,然后把我丢入门里。
所以……
木匠鬼并不会任由某个人利用规则卡着它,它会出动鬼仆,让鬼仆使它能够继续运转。”
少女幽幽看天,眸里皆是思索之色,“但是,我侥幸逃脱了,因为鬼仆在我眼里太显眼了,就好像白雀的神魂联系连在前辈您身上一样,鬼仆的头顶飘着线。
我在山野里和庞澹台躲猫猫,躲着躲着,我就逃入了古街,回到了钟府。
后来,我再一次外出……
可这一次,我才外出没多久,就直接摔倒在地。
我的双脚失去了知觉,明明它还在那儿,并没有坏死,血液也在正流动,可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脚了。
我想起了沈吉良的死法,突然意识到我正在经历他的死亡。
我拼命用手爬动,想重新返回钟府。
但慢慢的……我的小腿失去了知觉,接着,膝盖,大腿甚至是腰也没了知觉。
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时候,可突然间,一切停下了。
所以……
木匠鬼面对卡壳的情况,它并不会等着卡壳自动消失。
而会进入到新的阶段。
第一阶段,派鬼仆来找你,强制送你入门;
第二阶段,将你的人偶直接烧掉,哪怕对它而言也是失败,它也没有关系,然后就可以跳到下一个目标去了。”
“卡壳?”
李元觉得这个词很恰当。
鬼域的运行难以中断,恶鬼极其恐怖,那头上冒着的“血色问号”或许就意味着它们根本无法被解决。
可是,它们能被卡住。
当一个鬼域被不停地卡壳,它便等同于不存在了。
李元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应该是被烧毁双腿而伤了元气,他接上另一个话题道:“握住人偶,就可以拥有真正行骸的力量,试试吧。”
庞元花应了声,她握住了人偶,再松开,然后道:“我的力量是看到神魂联系的线。
过去,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却无法追溯源头。
现在,我只要握住人偶,就可以追溯源头了。”
她静静看着李元,目光忽地变得幽深,眼黑消失,一片惨白,其间透着一股子神秘,然后又恢复了正常,轻声道:“您的两只白雀,一只在羚羊口,一只……应该在秋塘县。除了这两只,您还有五道神魂联系……”
李元本来还在想“什么垃圾能力”,可听到这个,他顿时明白是他误解了。
人家说的“追溯源头”,是能够直接看到远方,这已经有些类似他穿越前某些电视里的“先知”了。
“不过看完后,我感到有些累,应该不可以频繁使用。”
庞元花大大方方地在李元面前展示着、剖析着自己的手段,“然而只要不追溯,我就能不花力气地轻松看到这些线的存在。”
她推着轮椅,缓缓走出了内堂,看向外面。
这一看,她愣了愣。
李元道:“怎么了?”
庞元花道:“我……看到了线。
不是在前辈身上……”
李元扫了眼内宅方向,问:“是那儿吗?”
庞元花道:“是……”
“那边不用查。”李元知道,那是小琞。
“前辈当真是深不可测……”庞元花赞叹了声,她抬起头,苍白的脸看着天空,看着看着,她忽地道,“不对,还有线。
那线,很高,很远……
但落点,应该就在山宝县里。”
这一次,李元愣住了,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庞元花的“战略价值”,这简直是“探测鬼仆的人形雷达”,对应的应该是木匠鬼那种“追踪”的诡异力量。
有了这“鬼仆雷达”,他完全可以从一个角度来确保自己所处环境的安全。
但是,山宝县里,怎么还会有其他鬼仆?
“能看过去吗?”李元问。
庞元花点点头,双目迷离,继而只剩眼白,旋即……她恢复了神色,舒了口气道:“是霜剑门长老庞三娘,她应该是在你们血刀门内城,正和铁门主在说着话。
但是……她已经不是三娘了,而是木匠鬼的鬼仆。
这些鬼仆还会以正常人身份活着,可却会在暗中执行木匠鬼的意志……”
李元道:“得想个办法让木匠鬼卡壳,否则……活在这儿都不得安生。”
之前他正苦恼这个,庞元花的出现让他看到了解决的可能。
庞元花点头表示认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再出现“一开门就是木匠铺”的情况。
李元道:“我有个办法。”
“前辈请说。”
“找一个死刑犯,让他进入木匠铺,染了诅咒再拖出来,送去钟府关起来,每隔一段时间给他送吃的。
那么,木匠鬼拿他没办法,就会永远卡在他那边。”
“钟府我有办法,我们押他进去就可以了,到时候可以让龙……那个姓龙的女子看着,她对这种人很感兴趣。
可是其他……”
“我的能力是开门。”
“开门?”
“门后是木匠铺。”
庞元花笑道:“那成了,这算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元道:“不过,我还需要你帮我找到鬼仆,只有把木匠鬼的鬼仆全部解决了,才是真正的卡壳。”
庞元花点点头,可她的双眼却依然在看着天空,自从握住了自己的木人偶后,她的视线越来越清晰,那些神魂联系的线只要横跨过了天空就会被她发现。
李元见她出神,问了句:“又怎么了?”
庞元花沉默了会儿,缓缓侧头道:“还有线。”
李元皱眉。
庞元花道:“我看看。”
须臾后,她骤然睁开眼,好似噩梦初醒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苍白的额角渗出汗珠,嘴唇嚅动、张开、欲言却无力,下一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李元急忙扶住了她。
……
……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
床榻上,庞元花睁开眼,却见塌边一个美妇正看着她。
“庞姑娘,醒啦?
我是李元的夫人。”
“前辈……”庞元花忙道。
阎娘子笑道:“可别这么叫。”
一会儿后,李元来到床边,问:“没事吧?”
“没事……只是莫名地消耗了非常多的精力,就晕过去了。”庞元花道,“我只模模糊糊看到了许多帐篷,线就在帐篷中,那个人……那个人……好像穿着管家的衣裳。
它不是木匠鬼的鬼仆,因为它的线连着北边,而且连的很远很远,远到我连去窥探的勇气都没有。”
“管事……帐篷……是在县里吗?”
“是,好像在银溪坊那个方向。”
李元只觉心底一阵莫名的悚然,除了黑市鬼域,木匠铺鬼域,怎么还有其他鬼仆窝在这儿?
他咬咬牙道:“先解决木匠鬼的事。”
然后,他又看向了作为“鬼仆雷达”的工具人姑娘,温声道:“庞姑娘,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以后别动不动就追溯了。”
所幸,庞元花不是恋爱脑,她也不会觉得这“温声”是爱情的体现,她笑着表达了作为工具人的自觉,“那我听前辈的,前辈让我追溯,我再追溯。”
她很清楚,她就是个“辅助性小挂件”,只有挂在血刀老祖这棵大树上,才能够维持自身安全,一方安宁,然后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
……
天色渐晚,霜月当空。
霜剑门长老庞三娘完成了对血刀门的拜访,询问了老祖当日的不告而别。
而铁杀这老狐狸虽然不知道对面是鬼仆,可却知道了花陌县的事,此时一通热情洋溢、却毫无内容的搪塞直接把事儿带了过去。
于是,庞三娘满意地离开了。
此时,她已经策马出了北城。
人影快,马蹄疾,
荒野上的泥土,想着“哒哒哒”急促鼓点般的马蹄声。
月光皎而无尘,从云里落下一道道洁白的光柱,但落在庞三娘脸上,却显出她瞳孔的木讷呆滞。
骤然间,庞三娘似有所感,猛然将目光投向侧边。
侧边有风。
狂风。
腥风!
腥风里,一道灰影手执长刀,刀身尖鸣如啸。
妖异的刀支光华在她转眼的刹那,已经划成了十数丈长的白练,落在了她眼前。
庞三娘躲不了。
所以,她竟不躲,而且唇角还勾出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灰影正是李元。
李元一刀斩下,划过庞三娘的面颊,又狂暴地斩落到底,但却像是砍在了棉花里一般,没有丝毫阻碍,也没有带起丝毫鲜血。
这一刀,好像划过了一个透明的庞三娘,根本没有对她造成损伤。
庞三娘唇角勾起。
李元翻手又是一刀。
刷!!!
庞三娘被斩成了两断,错愕地落在泥土里,似乎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被砍中。
李元斜握长刀,站在夜风里。
刀上,犹然滚动着炽热的血。
哧……
哧哧哧……
那血凝聚成一粒粒血珠,然后顺着刀刃快速滚回,爬到了李元手臂上,又渗回了毛孔中,这是他无意发现的“血液回收法”。
别的六品行不行,他就不清楚了。
“这鬼东西,居然没有血。而普通的攻击,对它们也完全无效。可是……只要添加了我的影血,无效的攻击就会变得有效。”
“看来每个鬼域的鬼仆还都不同……
万人坑的鬼仆离开鬼域后,就没这本事了。”
李元复盘着这一次简短的战斗,目光看着地上的鬼仆。
“庞三娘”被砍成了两截,但断口处完全没有血液,而是显出一些木质纹理。
过了小片刻,这“庞三娘”根本就没死,不仅没死,那些木质纹理中还开始探出木丝,似乎要重新粘合在一起。
李元又一刀砍下,然后开始了各种试验。
经过一晚忙活,他成功地送走了这位鬼仆。
方法很简答:火焰和他的血。
如此,“庞三娘”就化成了灰烬。
既然找到了斩杀木匠铺鬼仆的办法,李元便直接开始了让木匠鬼卡壳的计划。
……
返回庄园后,李元小憩了会儿,然后又去山宝县监狱找死囚。
可是一通看下来,这些死囚都太弱了,连个九品都没有,这种就很容易死。
无奈之下,李元又花了一天时间去抓土匪。
这抓起来是麻烦,但并不难,野供奉们和土匪多有联系,他一问就问到了。
最终,一位颇有些名气的八品土匪头子跪在了地上,喊着“爷爷饶命”,李元直接道:“你只有一次活命的机会。”
旋即,他就把这计划和土匪讲了。
土匪吓尿了,但只能答应。
……
一切准备就绪……
李元,坐在轮椅上的庞元花,还有土匪头子站在银溪坊外一个废弃的小渔屋前。
“你叫什么名字?”李元问了句。
土匪头子忙道:“我……我叫鲍大从。”
李元道:“事情也和你说清楚了,你平日里作恶多端,遇到我本该直接死了,现在这活命机会可要好好把握。”
“多谢老祖,多谢老祖给小的一次活命机会。”土匪头子知道这位是血刀老祖后,早就吓得哆哆嗦嗦。
李元也不废话。
抬手,掌心渗血,血珠弹射而出,落在土匪头子身上,脸上。
将他染红后,又抬手放在了废弃小渔屋的木门上,略作停顿道:“记好了,一进屋,什么都别做,也别管你后面有没有门,转头立刻冲出来!晚一步,就是死。”
“是……”名叫鲍大从的土匪心跳狂快,周边阳春三月风光虽美,但每一缕风吹在他身上都让他胆战心惊。
下一刹,李元开门,门后显出诡异的木匠铺。
他一推鲍大从,鲍大从立刻消失了,木匠铺也消失了。
李元眼前出现的是废弃渔屋里的破渔网,鱼篓,
而空气里混杂一股子潮湿的臭味。
再下一刹,鲍大从又忽地从虚空里撞了出来,滚落在地,“啊啊啊”地发出杀猪般的恐惧叫声。
庞元花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李元则是弯腰,抬手,想把鲍大从身上的血珠收回来,这一收却发现那些血珠已经完全的失去了活性,变成了普通的血。
他神色凝了凝,知道鬼和鬼仆不同。
鬼仆只要影血走个过场就好,而鬼……影血是用多少耗多少。
他看了眼身侧的庞元花。
庞元花对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继续下一步行动了。
旋即,李元一巴掌把鲍大从给打了个半死,看到他综合实力降到“20”左右时,他才带着这土匪开始了乱逛。
逛着逛着,便从一处狭窄的路口入了古街。
庞元花领着鲍大从入了巷道,往钟府去了。
李元则在外等着。
他不入钟府。
自从隐约猜测到行骸的行为动机后,他对那个地方就存着深深的戒心。
在看似井然有序的秩序下,也许是一颗“割韭菜、养猪”的心。
赚鬼钱难,可杀人夺钱却容易。
杀人夺钱会惹来坏名声,所以才需要“秩序”来“养韭菜、养猪”。
李元不信那所谓的府主,长老团有着较高的道德修养。
也许是他想错了,也许还存在着更深的旋涡和波云诡谲,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不会冒冒失失地跑入钟府去做任何登记。
行骸的“装备”五花八门,谁知道他登记的本子有没有什么特殊作用?
许久后……
庞元花走了出来,对李元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两人又迅速撤出了古街。
……
而此时,在钟府十四号西厢房的深处,一个穿着雪白衣袍、却披头散发的女子正站在鲍大从面前。
但鲍大从却不是站着,而是躺着。
不仅躺着,还全身绑满了绳索。
女子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在鲍大从身上比划着,麻木的眼里带着思索和专注,与唐年整傀儡术时竟有几分类似,但却更为痴迷,而一侧的木架上还摆放着各种器具和古怪玩意儿。
鲍大从骇地顿时发出惨叫。
女子又丢了一粒不知什么药入他口中,鲍大从顿时哑了。
女子温柔道:“放心,不会死的。”
说着,她就把刀抵在了鲍大从的胸口,直接戳了下去。
……
李元和庞元花走在银溪坊外的小树林里,开始返家。
“交给那位龙姑娘,没事吧?”
听到“龙姑娘”,庞元花产生了些不适感,她摇了摇头道:“没事,不会死的。”
“把一个山匪塞给一个姑娘家,让他们同处一室,也是难为她了。”李元道,“她喜欢吃油炸年糕,对吗?
唔……下次我们带点给她。”
听到“难为”,庞元花有些莫名地想笑,良久,她才道了句,“那姓龙的女人很厉害,但是……她也是个怪物。
鲍大从在那边也很安全,那个姓龙的女人可以让他死不了。”
李元对这种帮他忙的“怪物”并没有恶感,他想了想,跳到下一个话题道:“现在剩最后一步了。”
“是,我们去花陌县,我找鬼仆,您杀鬼仆。
等把木匠铺的鬼仆杀光了,那木匠铺鬼域就算是彻底卡壳了。”庞元花道。
事儿做到这种程度,李元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补屋子的人,屋子这里漏那里漏,他就要想办法把漏洞给堵上,如此……他才能安稳地在这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