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小雪,

百花庄园里,丫鬟们在包着饺子。

热气腾腾的锅上水汽里,混杂着日常暖意;

一口带着汤汁的饺子,也藏满了人间烟火。

小平安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先天影血”,但他却明白这是一个强大的天赋。

他每天问着:“姐姐呢,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李元没有立刻带唐年和小琞回来,因为他怕那位副殿主杀个回马枪。

他操纵着藏在长眠江蒙蒙芦苇**里的灰色九品妖雀,小心翼翼地观看着远去的行舟,结果……一道寒光从远处飞来,直接把他的九品妖雀射爆了。

他再外层的两只黑鸟目睹了这惨剧,然后发现射爆九品妖雀的是一根筷子……

显然,这筷子是那位姑殿主射出的。

筷子应该是那小舟上船夫吃饭的家伙……

这着实让李元吓了一跳。

但是,行舟继续远去,并未返回。

那位姑殿主只是清除了下眼线。

她对“周身范围被注视”已经达到了一种极其敏感的程度,这也给了李元一个教训,一个提醒:

也许,感知不能轻易放开,在越多高手的地方越是不能。

普通人主要靠视力,当某人被别人盯着看的时候,他也会自然地生出被人盯着的感觉。

而高品次武者则已不完全靠视力,他们的感知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李元作为六品,都已经能纤毫毕现地看到小数里之外的情景,那么,别人若从小数里外看他,他也是能感知到的。

在闹市里还行,因为人多,问题还不大;

可在这荒郊渡口,这种感知就格外清晰了……

李元不敢再让鸟雀看那行舟远去的方向,只让它们在周边飞来飞去。

同时,他又迅速地补充了一只九品妖雀,作为自己的眼线。

只不过,“变色妖雀”还算颇为珍稀,这一只补充上去的九品妖雀就普通了许多。

……

两天后……

在确定姑雪见彻底离开后,李元才去到黑市鬼域,将两个女儿带了回来。

令李元诧异的是,这两个有着不同程度孤僻的女儿,意外地彼此看对了眼。

若没有这段独立相处的时光,两女就算住在一个大院儿里,也是各玩各的。

可在黑市鬼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女关系变得很好,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神神秘秘,不知在聊些什么。

一回到百花庄园,两女便跑向唐年的大屋子。

一高一矮,一少女一女孩,身后还随了个面无表情的大块头“唐仇”。

“唐仇”背着个比他人还要大的沉重铁箱子,箱子里传来“哐咚哐咚”的声音,显然是放了不少的傀儡器材。

随后,她们进入了大屋子。

在关门之前,一只手探出,挂了个“闭关勿扰”的招牌。

旋即又将门关紧,锁上。

小平安听说姐姐回来了,就很开心,负手昂头,背着木刀,便屁颠屁颠地来找姐姐。

小菊在后紧追着,喊着:“公子,公子,别跑那么快。”

小平安不听。

小菊又喊:“公子,你为什么跑那么快?”

不过换了个句式,小平安就停下了脚步,他喜欢给别人解惑,于是道:“有些事,是时候让姐姐知道了。”

小菊愣了下,想笑,可却努力憋着。

她陪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小公子的脾气,于是仿着他的句式道:“大小姐一定会很开心。”

小平安负手继续跑,他必须让姐姐知道。

他,李平安,有着可怕的“先天影血”。

但当小平安来到那大屋子前,看到了门上挂着的木牌。

他识字早,认出了木牌上写着的“闭关勿扰”四个大字。

小平安就很难受,他想了想还是去敲门。

然而,屋里的两女或许是太专注了,完全没听到他的敲门声。

而小菊也不敢去叫……

于是乎,小平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想嘚瑟,却失败了。

小小的孩子,感受到了大大的恶意。

然后,小平安开始期待姐姐出来吃饭。

可饭食居然都是外人端进去。

小平安没办法,每天练刀之余,就会跑来看看。

亲人之间,不该有秘密。

他必须要让那曾经嘲笑他是哭包儿的女人知道,

他,李平安,天下第一刀,拥有着“先天影血”。

这一天,他练完“招式名字很恐怖、但没半点杀伤力的无名刀法”,又跑来大屋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那扇门。

他想那扇门开下来,然后姐姐走出来。

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

小片刻后,大屋子里传来怪异的、混杂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钝刀子割肉的摩擦,好像令人牙酸的钢铁扭折,好像重物上上下下,被反复抡起又反复砸下……

不同的声响,混杂在一起。

忽地,大屋子开始颤抖,屋顶的瓦片开始“簌簌”震动。

小平安惊呆了,小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嘴巴慢慢地张大。

大屋子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小平安的嘴巴也张的越来越大。

下一刹……

轰!!!!

他眼前的屋子炸了。

小平安被气浪一刮,往后倒飞了出去。

他身后的丫鬟小菊急忙搂住他,然后转身扑倒在地。

大屋炸成废墟,那滚滚未散的烟尘里,面无表情的傀儡唐仇伸出六臂,其中双臂抓着两个大盾牌,正左右格挡,挡住在猛烈气流里乱飞乱撞的金属,护着中间的少女和女孩……

屋外,被小菊护在身下的“先天影血强者”小嘴一瘪,唇边儿颤抖,继而哇哇大哭起来。

……

……

“伸手。”

“伸出来!”

“义父,轻点儿啊。”

“别嬉皮笑脸。不让你知道疼,便没有教训!”

李元神色严肃,看着把屋子搞炸了,把小平安给刮飞了的两位罪魁祸首。

他先抓出小琞的手,抬起戒尺,轻轻打了两下,道:“伤了自己,怎么办?”

然后又看向唐年。

白衣转变灰衣,身上脏兮兮的唐年也伸出手。

李元高高抬起戒尺,想要狠狠打下,到了落点,却也是轻轻打了两下,道:“妹妹不懂事,你不能不懂。论傀儡术,你也是老师傅了,怎么还把屋子给弄炸了?

这次幸好没有伤到你弟弟,若是伤到了,那怎么办?”

唐年垂下头,轻声道:“对不起,义父。”

李元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唐年便一五一十地把这事儿道来。

……

这几个月里,她和小琞在黑市鬼域,慢慢儿地就凑到了一起玩耍。

她玩傀儡。

小琞玩乌鸦。

她们聊天,说话,彼此说着自己这东西是怎么玩的。

六品之下的傀儡,是金属,妖兽心脏,以及傀儡师专用炎刀刻绘出的大众脉络,组合而成的。

这种“大众脉络”要求虽然精确,但并不复杂,市场上有卖现成的,而唐年自己也能做。

六品傀儡,则是将金属换成了魂铁晶。

而需要刻绘的脉络变得极其复杂,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变得极其之多,这种手艺在六品里也是很罕见,但也很吃香的……

可说白了,傀儡,是“阴阳组合”的一种应用。

魂铁晶属阴,心脏属阳。

魂铁晶采自一些鬼域附近,其中藏着混混沌沌、缥缈难言的“魂”,至少唐家傀儡师古书是这么记载的,无论真假,至少有助于理解。

这魂铁晶在受到六品心脏中血液的温养后,阴阳相合,从而生出了血肉,且变得有了些“智慧”,而不像六品以下的傀儡那么傻乎乎的,设定了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哪怕前面是悬崖也不回头。

可同时,六品以下的傀儡吃亏就吃亏在,没有魂。

当唐年说到这个的时候,小琞说她的鸦鸦里可能有魂,而且最近娘亲教了她怎么用鸦鸦附体。

……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元打断了一下。

阎娘子教小琞本事,他是知道的。

但……

“鸦鸦附体是什么?”他问。

小琞奶气道:“就是鸦鸦能够占据别的人,或者小动物的身体,但只有一会儿……

娘说,久了的话,不是被占据的人受伤,就是鸦鸦受伤。”

李元有些无语。

这不就是“鬼上身”么?

阳气足的人,能把鬼给赶走;

阳气不足的,被鬼附身久了,就会生大病。

“以后别乱对人用。”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小琞可爱道:“爹爹,我不会害人的。”

李元温和地笑笑,以示鼓励。

他想补充一句“如果是坏人,那还是可以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自家女儿这力量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否则必出大祸,那不如从源头上暂时遏制,等女儿有了正常的善恶观,有了强大的力量后再说。

“年年,继续说。

然后,你们准备乌鸦附身,和傀儡术,捣鼓出新玩具么?”

唐年坦然道:“是的,义父。”

李元道:“然后你们失败了。”

小琞道:“爹爹,没失败呢,只是那些傀儡疯了。”

“疯了?”李元好奇起来。

小琞道:“它们……”

她试图表达,可惜词汇贫乏,说不出来。

唐年道:“义父,我们再试一下,您就知道了。”

李元点点头。

随后,三人来到庭院。

唐年抓了个傀儡兔子出来,小琞头发里甩出一只乌鸦,乌鸦撞向傀儡兔子、整个儿没入其中。

然后傀儡兔子忽地像抽了筋似地,开始扭头,扭腿……

再一小会儿,在刺耳的钢铁拧绞声里,傀儡兔子的头扭断了,腿也断了,

尾巴则好像被两股力量撕扯着,如螺旋桨般乱转,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继而炸开。

断头处,断腿处,断尾处纷纷喷射出鲜血。

兔子往前挣扎了几步,就彻底扑倒在地了。

乌鸦从兔子头顶飞了出来,又落回了小琞头发。

唐年无奈地看了眼李元,道:“义父,就是这样。”

李元道:“打开傀儡,看看心脏。”

唐年道:“早开过了,心脏已经烂了……”

李元上前,运力如拉面条般直接扯开傀儡兔子的金属身体。

果然,在这傀儡之中,那安装入内的妖兽心脏已经干瘪了,就好像被人狠狠踩过一脚。

唐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妖兽的心脏,并不是完全的血肉,其中……”

她稍稍顿了下,眼里露出些复杂之色,温暖之色,继而仰头道:“或许存在着生前的一缕残魂。

所以,它在排斥外来的魂。

当外来的魂入内后,这外来之魂固然强大,但心脏中的残魂却有着心脏的优势。

双方本能的争夺,结果只能是这般。

至于魂铁晶里的‘魂’,也许是一种没有自我意识的魂。

心脏放入其中,并不是产生了新的魂,而是被温养,从而……壮大,再生出血肉。”

李元看着自家义女。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这与其说是唐年的猜测,不如说是她的愿望。

若这愿望是真的,那她的父亲就至少还有一缕残魂……

唐年沉默下来。

李元微微侧头,看到旁边眨巴着眼的小琞,便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入怀里,放在腿上。

小琞有些不开心道:“鸦鸦,失败了。”

李元揉了揉她头发,道:“没失败,如果将来有敌人用傀儡来打爹娘,你放出你的鸦鸦们……”

小琞露出笑:“那,坏傀儡们就都发疯了。”

“是啊。”李元笑道,“鸦鸦,没有失败。”

这意外的发现,让他颇有些小惊喜。

他是记得的,傀儡能够探索鬼域,因为傀儡不会遭到鬼仆攻击。

可小琞若是操纵乌鸦进入傀儡身子,却可以让傀儡发疯。

这手段,便不是独一份儿,也是极其罕见了。

李元哄好了一个女儿,又看向另一个女儿。

白衣短发的姑娘在说到“残魂”后神思不属,本就凝滞的双目更是有些无神……

“年年。”

“……”

“年年!”

“义……义父!”唐年如梦初醒,从自己世界里跳了出来。

李元道:“你收拾一下,过两天,义父带你出去。”

“好的,义父。”唐年也不问去哪儿,而是应了声。

……

……

随后,李元又寻了小平安,在发现自家儿子只是有点皮外伤后,便稍作软声安慰,然后灌输起“见状不妙就该跑”的观念。

在李元看来,自家儿子在见到那房子异常后,就该拔腿跑了,为什么还要站在原地发愣?

若是跑的早,那不就不会被波及了么?

结果小平安硬是不服,说什么“呵,我还是太弱了”,“今日我跑了,那我就再也无法站到那里”之类的话。

这把李元气的抓来戒尺,问儿子“下次遇到异常跑不跑”。

小平安犟的跟头驴似的,道“你跑我也不跑”。

李元上头了,稍稍用力打了小平安两下,在他巴掌心打出了道红印子。

小平安又哇哇大哭。

李元外出调查了下,才发现自己儿子听的童年故事都是《侠客传》之类的,他再叫小菊拿来那些《侠客传》认真翻了翻……

翻来翻出,在字里行间横竖看出两个字:中二。

李元仔细回忆了下穿越前看过的书,他作为父亲,要把儿子错误的性格给纠正过来……

他想了许久,决定抽时间给儿子讲一篇《凡人修仙传》,虽然不怎么记得,但多少还是能说几句的。

……

家事,只是个小插曲。

在处理完毕后,李元开始考虑“南方适不适合作为后路”的问题。

他心里有些忐忑,却不得不去尝试。

而这条后路的突破口则是“猎妖人”。

他并非决定南下,而是想在决定前,想尽可能看清每一个选择,以免后悔。

入夜后,他与老板娘同床共枕。

老板娘有些心疼她儿子被打了。

李元好好儿和她解释了一番,老板娘才露出担心之色,毕竟她也不想自己儿子那么“勇”。

随后,两人聊起来的正事。

“搬迁差不多了,不少人已经随阎先生去绵州道了,周甲说要去,我便让他也去了。

最近,可累死我了,哪儿都要忙……”

老板娘轻声和相公抱怨着。

李元从后给她轻轻揉着肩膀。

老板娘道:“猎妖人还是不肯带我们去他们的基地,他们推脱说他们居无定所,可我觉得他们在说谎。”

“何以见得?”

“他们提供订购服务,也就是你想要什么类别的妖兽,他们可以试着去找……但没多久,他们就会送来匹配的妖兽。

这说明,他们有仓库。

既然有仓库,那便肯定有基地。”

李元思索片刻,道:“他们里身份最高的人是谁?”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道:“都是些做实事的,真正拍板的没来过。”

李元思索了会儿,点点头,道了声:“我知道了。”

……

当晚,

入梦后,李元出现在鬼街深处的杂货店,从阎娘子处支取了新的【人皮手铐】。

次日,

他以钱开道,让老板娘以“超过猎妖人在黑市妖兽库存”的数目,大肆急购妖兽。

同时,他召集了不少普通鸟雀,去到山宝县最南的容光坊,开始盯梢。

老板娘这边下面的管事去黑市买光了妖兽,然后又一个劲的催促,说“不够,还不够”,“立刻就要,有急用”。

因为双方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猎妖人不疑有他,便快马加鞭的去南方去了。

这是一个九品猎妖人,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发现天上的飞鸟。

九品猎妖人策马而行,李元则是叫了唐年,然后御车,在远处不急不缓地跟着。

一天后,那猎妖人来到了一个荒野的集聚地,他匆匆入内后,很快再出来时,便是拉了辆牛车。

牛车上的铁笼子里放着被下了药,而恹恹欲睡的妖兽。

聚集地里,出来了个八品猎妖人,和这九品猎妖人一起,往山宝县方向而去。

李元并不着急,而是让鸟雀围着那聚集地盯梢。

……

马车里,

父女俩,再加一个六品傀儡安静坐着。

天色从黄昏到破晓,山影随光而移。

车外荒野长草还未长出,显出一片干巴巴的景象,冷清异常。

小小的马车,在群山与旷野之间,便似一粒豆子。

白衣短发的姑娘喝着酒,她虚岁已经十八了,是大姑娘了,义父也不可以强迫她不喝酒。

“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出来吗?”李元问。

唐年托腮,似醉未醉地笑道:“老爹,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她认李元作义父已经将近十年了,说话自然开始随意起来,不再一板一眼地喊“义父”。

“有这么明显吗?”李元笑道。

唐年昂了昂头,道:“还不是怕我孤僻?”

“就算不是为了孤僻,也该出来走走。”李元道。

唐年眸光微垂道:“最近县里感觉要有大事发生……老爹你酒楼里走了好多人。”

李元也不瞒她,直接把神木殿的邀请,红莲贼的威胁说了出来。

唐年听到“绵州道”的时候,有些发愣。

李元奇道:“怎么了?”

唐年默然了下,没有选择隐瞒,而是道:“绵州道,是年年的家乡……”

李元看向傀儡,笑骂道:“好你个老唐,死了都骗我。”

然后看向义女解释道:“老唐骗我说唐家是在个海边的小县子来着,绵州那边都是山,哪儿来的海?”

唐年轻声道:“老爹,老唐没骗你,他只是……以为我不知道。

他没想我再回家……

还有,老唐他其实不叫唐仇,而叫唐轩。”

父女俩稍作沉默。

车里安静了会儿。

李元换回话题道:“这次带你出来,和之前不一样,主要是带你参与实战。

你已经长大了,今后必然会遇到厮杀……”

说罢,他把此行目的说了一番。

简单来说,这是一次探索与开荒,是探查“南方适不适合搬迁”。

而第一步,便是寻到引路人,可这引路人并不会如向导那般听话,他们有自己的打算和图谋,也会有隐藏,甚至……还会心怀歹意。

“所以,年年该去和前面那聚落的人好好商量,让他们……听话?”唐年问。

李元道:“那聚落里藏了不少妖兽。若是他们鱼死网破,把所有妖兽都放出来,那许是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但或会流窜的周边的县城。”

“我想想……”

唐年托腮,然后眼睛一亮道:“下毒。”

李元道:“你有毒吗?”

唐年双颊酡红,得意地昂了昂小脑袋道:“我可是在橙花堂好好儿学过呢,也随身带了不少毒素。”

说着,她心念一动,那边的傀儡唐仇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大铁箱子,继而捧出了一排又一排的瓶瓶罐罐,罐里五颜六色,显是各类毒素。

“老爹,我什么时候出发?”唐年打了个哈欠。

李元忽道:“一个六品,比你的傀儡稍微弱点,三个七品,六个八品,还有若干九品……他们中,没有一个普通人。

除此之外,妖兽零零散散,但没有六品,而都是七品,八品,九品。

武器,以弓箭为主,还有猎刀。

他们的饮水是从聚落西南方的一个溪水里获取的,那溪流离聚落并不远,若有任何动静,聚落都会听到。

最关键的一点是,六品的感知很是敏锐。

而且,这里未必是猎妖人本部,说不定……他们还有其他聚落会赶来支援。”

唐年闭目想了会儿,摆摆手,道:“好啦,老爹,我去了。”

李元点点头。

唐年从马车上跳下,傀儡唐仇背着大铁箱子,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唐年走了会儿,回头看了看,没见李元跟来,她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又捏了捏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她的思路很简单,以寡敌众,还不能让对方鱼死网破,有机会打开妖兽笼子,那就只有下毒。

下毒的唯一地方就是饮水。

她作为“毒素爱好者”,自然存了无色无味的毒药。

“毒倒七品以下,然后让老唐去和对方的六品单挑。”

“需要注意的是,下毒的时候,不能被发现。”

“毒素以毒倒为主,不能致命,否则老爹的探索计划就泡汤了。”

“至于临场制作傀儡,我虽然可以做,但还是别节外生枝了,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事……就悄悄下毒,然后和对方六品单挑。”

唐年决定等到晚上再出手。

许是天公作美,今晚月黑风高。

唐年让傀儡唐仇把铁箱子放下,只带了毒素,然后如鬼魅般往远方的聚落摸去。

她是七品初期,傀儡唐仇是个能稳定发挥的傀儡。

这对儿组合想要摸入营地还是不难的。

傀儡唐仇左臂作马鞍,任由主人坐在其中,然后在营地里小心地移动,然后顺利地躲开了巡视夜值的低品武者,来到了一个大水缸前。

聚落里水缸有两处,这是第一处。

傀儡唐仇手掌一摊,掌心突然凹陷下去,而一个小瓶子浮了出来。

唐年表面看起来无所谓,可心里其实紧张的要死,她眼巴巴地盯着傀儡唐仇。

那小瓶子距离水缸越来越近……

正要倾倒之时,唐年身后却忽然传来声音:“我劝阁下还是收手。”

幽幽的声音让唐年炸毛了,而傀儡唐仇反应速度也很快,直接转身,看向了身后之人。

黑暗里,借着聚落火盆的光亮,唐年看清那是个裹着兽皮的人。

“你怎么发现我的?”唐年问。

那兽皮男子则是好奇地盯着她,然后看了眼唐仇,惊道:“六品傀儡?”

然后则是神色古怪道:“姑娘你这么有钱,还打我们这小聚落的主意?”

唐年被叫破,本来无比慌张。

但这一刻,她心念又动了。

她知道六品傀儡价格极其昂贵,而且只能血金购买。

能够拿出大量血金去购买六品傀儡的,说一句是超凡势力家的大小姐也不为过吧。

于是,她轻轻咳嗽,昂首傲娇,将计就计道:“本小姐,只是外出历练。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兽皮男子道:“姑娘也太把我当摆饰了吧?”

他眼珠动了动,又说:“大势力家的小姐,我们不愿得罪。这样吧,姑娘想要什么,看中了什么,尽管取,便当结个善缘。”

唐年静静看着他,又拐了拐周围,见并无人围来,便舒了口气,从傀儡唐仇臂膀里跳下,却紧贴着傀儡唐仇,并不去远。

兽皮男子转身,和气道:“鄙人公山峻,带小姐看看这聚落里的妖兽,看中哪个便取了去……”

随后,他带路,唐年在后走,边走边想办法。

而无色无味的毒素则还在傀儡唐仇的巴掌心里转来转去,等着时机再度投入水缸里……

这一路,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某个拐角处,在经过一个大水缸时,在唐年让傀儡唐仇将毒素悄悄投向那水缸时,

前面带路的公山峻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地,骤然一个转身,如电光闪过般,单手抓向唐年。

此地乃是隐蔽之地,若无存心谋划,又岂会寻到?

历练?

这种鬼话,他会信?

公山峻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把握,所以用三言两语先哄住了这小姑娘。

而现在,他寻到了机会,便出手了。

这一刹,傀儡唐仇正在下毒,而唐年的所有注意力也都集中在毒素上,这便……慢了一拍。

而这一拍,便是胜败之间的距离。

唐年面色煞白,短发被迎面而来的劲风挂着,往后逆舞飞扬,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眼中带上了恐惧……

……

约莫十里外。

少年原本在马车下,靠着老树,喝着酒。

而这一刻,他早已抓出了一张血红色的弓,左手握住弓身,弓上诡异的鲜血潺潺流淌,似要将他手指、手背淹没。

他的右手则是往上抛出一串儿石子儿。

第一颗石子落下时,他拉弓射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第二颗,第三颗……第三十颗……

被抛起的石头,一颗都未落地。

少年微垂下弓,又弯腰去捡石头。

而远方聚落,公山峻正要得手,却只觉背后传来巨大的动静。

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划空破风,好似从天而来,却又已经临近地面的流星,隆隆呼啸的爆裂声里……他什么也看不清。

可他也躲不掉。

他大喝一声,气血狂涌。

正常来说,他该扬起手,以血画祖箓。

毕竟挡不住的攻击,那就让身子受伤,然后以祖箓迅速疗伤,再撤退。

可现在的情形却不同。

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六品傀儡。

他不会有时间疗伤的!

“啊……啊啊啊啊!!!”

公山峻咆哮着,血气似将周边所有的风全部都逆推了出去,撞在了奔涌而来的力量上。

轰!!

公山峻倒飞起来,口中影血狂喷成雾,继而倒地,被反应过来的唐年用傀儡按住了身体。

与此同时,这聚落里所有的七品,八品,九品,全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袭击,一个个儿倒地,但却不至于死亡。

他们惊惧地仰头,不知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空气,安静的很。

今晚的风,一如既往的冷。

李元维持的握弓的姿势,又等个半个时辰,见对方再无支援后,这才抓着鬼弓,上了马车,一扬缰绳,喊了声“驾”。

烈马甩开蹄子,悠悠地往远处聚落而去。

等到了聚落,唐年垂首,羞愧道:“义父,对不起……”

李元对她笑了笑道:“已经做的相当好了。”

说罢,他看着公山峻,有点儿头疼。

人皮手铐只对七品有用,而这位是六品……

他的为难被公山峻看在眼里。

这位六品猎妖人机灵的很,虽是重伤,虽还未能用影血治疗,却已经推金山倒玉柱似地拜倒在地,道:“公山峻,愿为大人效劳!”

李元也没说什么,点点头。

随后,他让傀儡唐仇看着公山峻,自己则是找到了这聚落里第二强的人。

那是个头顶飘着“225~260”的粗犷男子。

李元没废话,直接把“人皮手铐”对他用了。

……

数日后。

公山峻指着一条入山的道路,恭敬说:“大人,便是这条路,这条路往前有一个隐世的小村子,我想那里应该就是您要找的地方。”

李元侧头,微笑着看着他……身后的粗犷男子。

那男子摇了摇头。

李元抬手拍了拍公山峻,道:“做的不错,希望你没骗我。”

公山峻笑道:“我怎么会骗大人呢?”

话音刚落,李元面前刀光一闪,直接将这位六品猎妖人斩成了两半,然后抖了抖刀。

炽热的血珠在阳光里,透着妖异且残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