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伏江道鬼街,弯弯曲曲的羊肠鬼道边,一家杂货铺正散发着温馨的光。
从外往里,什么也看不真切,可从里往外,却是一清二楚。
巨大的水晶窗前,一个裹着黑袍、肌肤灰白的美妇正侧头看着窗外。
杂货铺的门推了又开,开了又推,每天下来,也有不少“客人”。
美妇就看着这些客人,看着他们的故事。
在这个屋子里,她能看到这些人的“人生”。
而对于来往的“客人”而言,这美妇就是一团怎么也看不真切的迷雾。
“您好。”
门外新来的客人,忽地谨慎地喊出声音。
那是个穿着白衣的高瘦男子。
“有人在吗?”
这是个穿着黑衣的女子。
女子矮矮的,小小的。
屋里的美妇微微抬头,扫了一眼两人,两人的过往在她脑海里闪过。
一男一女进入这诡异杂货铺后,小心翼翼地走着,观察着,然后在看到柜台后的“白衣店员”时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黑衣女人急忙转身,落荒而逃般地冲到了杂货铺的门前,抬手拉门,可门如被焊死了,任由她怎么拉也拉不动。
白衣高瘦男子匆忙拉回黑衣女人,道:“这里不对劲,不要乱动。”
黑衣女人喘着气,她侧头看向那杂货铺窗口边的长椅。
从她的视角看,窗口边是一团黑雾。
而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哐当”的响声。
却见门开了,一个满脸笑容的青衣小贩跑了进来。
青衣小贩带着奸商的笑容道:“看一看瞧一瞧,胭脂水粉,童叟无欺……”
小贩边笑着,边跑到了柜台后。
两人转了一会儿,惶恐不安,可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而阴气渐起,在杂货铺这种地方,若是长时间不买物品,那也需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苍冷的女子声音响起。
“范仇晚,自幼行善,身为侠客,嫉恶如仇,杀恶人三百二十六,经过银溪附近,忽然狂性大发,但不欲杀人,故跃入水中,以求清醒。身缠罪业,为自杀。”
“谢清安,范仇晚长兄,身为侠客,却秉持不杀之道,救善人三百二十六,入住天南县酒楼,半夜忽醒,狂性大发,欲提刀杀人,却强行克制,以绳索自缢,然后跌跌撞撞,跑出酒楼。身缠罪业,为自杀。”
白衣高瘦男子和黑衣女子身形一震,他们回想起这些事了。
而此时,窗前的那团黑雾忽地起身。
转瞬间,两人手里就多了些诡异纸钱。
每人三张,一张一钱,一张一厘,一张三厘……
苍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去白衣店员处给一钱买黑袋子,去青衣小贩处给四厘拿灰色胭脂盒,离开店后,沿着来时路快速往回走,不要停留。”
声音说罢就安静下来,然后默默退回了窗前。
而那两人如抓到救命稻草般,遵循这声音,迅速地购买了物品,然后再来到门前时,那焊死的门竟然开了。
两人面露愕然,紧接着返回店里,对着那黑雾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又不敢多言,快速地走出了杂货铺,然后匆匆地原路返回。
而黑衣美妇又恢复了坐在窗前的原样。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有些孤独,不知在思念什么人。
这黑衣美妇自是阎玉。
她的衣裳不知何时从白衣变成了黑衣。
事实上,近两三年来,鬼街上的客人增多了很多很多倍,就像之前北江府那时候一样。
这些人,都是身缠罪业而来,可不少人的罪业都是在进入鬼街之人的罪业都是在进入之前的当天才犯下的。
阎玉自会看人,若是大善之人,她便不忍见其死,然后会默默地指引他们,让他们花钱买下店铺里的物品,再离去。
凤儿那边买的是他们自己的命,小贩那边买的则是最便宜的胭脂粉。
对这些普通的江湖侠客而言,当他们从凤儿处买回了自己的命后,他们就成了稳定的行骸,甚至可以掌控凤儿的一点点力量。
而小贩的胭脂粉则可以帮他们顺利地离开鬼街。
这是属于阎玉的善良。
至于恶人,她管也不管,任由凤儿将他抓走,卖钱。
随着这一对兄妹的离去,门外很快又传来了动静。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入门后,熟练地掏出两钱,但却不是去凤儿处买“黑袋子”,也不是去青衣小贩处买“胭脂水粉”,而是来到柜台前买下了一副“人皮手铐”,之后来到黑烟前,恭敬出声。
“黑莲教余瘟,见过阎君。
听其言,不若观其行。
您放过的人,我们都查过了,那都是善人,这说明您也是善良的……
我们更愿意未来的世界掌握在您这样的人手里,请您与我们合作。”
名叫余瘟的男人很是恭敬。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阎玉问。
余瘟道:“这只是一项秘密协议。
您需要知道,除了您之外,还有一位更强大的,但也更恐怖的存在在与我们合作。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那位与您不同,它根本不存在半点人性。
与他相比,我们更希望未来是由您掌控,而不是它。
可是,如今我教之中,奉它为尊的人却占了大多数。
因为它足够强大,因为它的力量正是我教实现计划的关键。
恕我冒昧,您……还不具备这样的力量。”
“那你们要我如何与你们合作?”阎玉问。
“您什么都不用做,以免引起它的注意,而我们会在恰当的时机引导您,帮助您……掌控更多。”
余瘟恭敬有礼。
“我什么都不用做……那,你们担心我做什么?”阎玉再问。
余瘟道:“既然您没准备做什么,那请您继续维持原样即可,今后……我们会给您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说罢,他又深深行礼,继而笑道:“如果可能的话,还请您多产些人皮手铐,这真是一件好商品。”
余瘟对着窗前的那团黑雾微微鞠躬,又选择了退去。
蛇尸般的蜿蜒小道上,光线黯淡,走出的余瘟,身影逐渐去远。
阎娘子默然看着他,又收回视线,静静盯着杂货店不远处空旷的地方……
那里,曾有小琞在玩耍。
门扉推开,又来新客。
阎娘子扫了一眼,便看到了来人的“一生”,同时作出了了判断“恶人”。
既是恶人,那就随他去。
但是,这恶人用生命买了东西后,杂货铺固然会获得鬼钱,但守在街头的那些人也会获得物品。
“更强大的,但也更恐怖的存在么?”
“它的力量正是莲教实现计划的关键。”
“这力量,正是诱人发狂,身缠罪业,再挑灯照出一条幽冥道,引人入幽冥的力量么?”
“殓衣斋……寿衣鬼,人头灯笼,池中鬼……”
“让我什么都不做,是担心我……去做什么,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吗?”
“换句话说,我是可以破坏他们计划的。”
“所以……”
“才来稳住我。”
阎娘子从不天真。
她扫了眼那空旷处曾经温馨的一家团聚的画面。
那是她要守护的东西。
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桥下冻骨,路畔饿殍,随着湖风飘来的恸哭,那一张张带着泪的脸庞,也令她无比触动。
这……红尘人间,万家灯火,都是她想守护的。
这世道,便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
……
“她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打算做什么,看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了。”
“那她察觉了吗?”
“没有……
而且,就算察觉了。
我们也有办法遏制她。”
“先骗骗她,等时机到了,她也不过只是养分。
这个世界的未来,只需要一位……阴间的神。”
鬼街,钟府深处,有人在秘密交谈。
其中一位,便是刚刚才从杂货铺走出的余瘟。
而就在这时,旁边又传来不同的声音。
“既然她更有人性,为何我们不选她?”
话音落下,余瘟还有在旁众人笑了起来。
余瘟看向说话的红袍人,道:“老钟,怎么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长进呢?”
这红袍人正是钟府的府主,姓钟,因没有名,所以叫钟无名。
这钟无名也是黑莲教教徒。
“老钟,是不是这百余年来,你窝在这里窝傻了?”又一道看似辱骂,实则友善的声音传来,“我们已经和国师,天子合作了。
我们的目标都一致了……甚至这府里都住了不少国师那一派的行骸。
难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我们与国师决裂,然后去和阎君合作么?
阎君不是那位的对手,她若是早上百年出现。
不,哪怕只是数十年,我们说不定会真的与她合作。
可现在,只能骗着她,哄着她,以防她真的发现些什么,从而破坏我们的计划。”
“哦~~~原来如此。”钟无名露出一副恍然的姿态,频频点头,像个傻瓜。
……
……
刷!
黑砖白瓦,影影霍霍的黑市鬼域,从来是生者的禁地。
而一抹白影正从墙边出现,那白影看了眼正坐在黑市路畔一个供休息的石凳上的男子,喊了声:“相公,久等了。”
李元抬头,笑道:“没等。”
他看着自家娘子。
一袭黑袍,肌肤呈现出死亡的白皙感,可只是白皙,却没有那种腐烂的韵味,所以带着种诡异的魅力。
“崔花阴告诉我,说她推测天子和莲教是目标一致了,所以才合作。
而他们的目标是通过增强鬼域,从而提升肉田品质,继而带来更丰富的资源,从而培育出更强的高品武者。
莲教觉得,有了高品武者,便可镇压鬼域。
天子觉得,有了高品武者,他就能中兴大周。
双方都觉得,与其让鬼域自行变强,让世界越来越糟,还不如他们主动行动,来促进这进程。”李元侃侃而谈,事实上,他隔三岔五便来此地寻阎娘子,所以交谈并不陌生。
黑衣阎娘子想了想,幽幽道:“原来如此。”
不等李元回答,她便道:“鬼街上的行骸,早就发现我了。
他们来找了我很多次,要我与他们合作。
合作内容没说,只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说是有一位更强大的存在,会察觉我。
可我觉得,他们只是害怕我去做什么,影响到他们真正的计划。
现在我明白了,天子,国师,殓衣斋,还有之前你遇到的北江府的行骸,那是一起的。
而莲教既然选择了与他们合作,那他们必然也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他们是真的害怕我做什么。”
李元眸色闪动,露出思索,忽道:“阎姐,鬼域如何增强?”
黑衣阎娘子起身,转了转身子,黑色不详的袍裙竟是转成了一圈幽冥色调的圆,“相公,你瞧,我衣服颜色变了。
这就是我变强了的表现。
我虽然还是双鬼杂货店的老板,可我却比原来穿白衣时变强了。
这是因为最近来我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
死在这儿的人越多,我便越强大。
而因为青衣小贩的形象缘故,我这杂货铺的客流量每天都很大。”
李元知道衣裳颜色和恶鬼力量的关联。
若将“单鬼,双鬼,多鬼”比作境界,那衣裳颜色就是每个境界里的小层次。
只不过,这种颜色在单鬼里并不明显,否则青衣小贩也不会被白衣凤儿平衡,但从“双鬼”开始,这种色调便明显了。
色调从弱到强,分别是:灰白黄黑红青。
阎娘子从白衣变成黑衣,真的是强了不少了。
他笑道:“就因为你让青衣小贩变成了美人……”
黑衣阎娘子道:“来我这儿,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去其他地方,十死无生。
那些善良的人,行善的人,我会放他们离开。”
说罢,她又道:“让鬼杀人,杀的越多,便越强,这是喂鬼。
还有一种,便是融合,从单鬼融成双鬼,从双鬼融成多鬼,这种变强更迅速。”
李元道:“所以……他们在让殓衣斋变强,也在让这山宝县周边的鬼域变强。”
想了想,他又道:“花店。”
但旋即又不确定的摇摇头。
黑衣阎娘子道:“我明白了。
他们担心的,害怕的,是我主动去增强自己。
因为我是存在意识的,我的存在对殓衣斋那位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而莲教既然选择了和天子合作,那对于我这样的威胁,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稳住。
直到……殓衣斋的那位能够跨道,来到我这里,然后将我吞并。”
夫妻俩沉默了会儿,心底各自复盘着这种可能。
两边信息的结合,使得真相完整。
这已不是可能,而是现实。
两人默然地看着远方。
阎娘子忽道:“我想争一争。”
她语气越发坚定,甚至连拳头都握了起来:“我一定要争。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镇压鬼域,也不是为了什么中兴大周。
他们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要争。”
李元有些无言。
其实他对那些人编织冠冕堂皇的理由并不以为然,可若天下鬼域需得大同,自家娘子却不争,那肯定会被吃掉啊……这可真是躲不掉了,争是必须争的。
而到时候,若是天下鬼域皆融合一处,产生的肉田必然会带来更多的更强的高品次武者。到时候,他也躲不掉。
李元轻轻叹了口气,问:“阎姐,你准备怎么争?”
“融合更多的单鬼鬼域。
那些人之所以没有做,应该是在担心什么,顾忌什么,或是鬼域失控,或时其他什么原因。
但我……却不用担心。”
李元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先从木匠铺开始吧?
阎姐,你不介意你的杂货铺里多一个木匠吧?”
“不介意。”
黑衣阎娘子道,“那相公你去木匠铺买些木匠铺的物品,然后对我使用。”
李元道:“木匠铺的物品都是自救的,就和凤儿类似,无法对你使用,除非……”
他抬手,抓在一个木门的把手上,“我打开的门,门后就是木匠铺。”
黑衣阎娘子道:“那你打开吧。”
李元忽地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下,道:“再等等。”
“相公?”
“阎姐,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开始做他们不愿看到的事,那平衡就会被打破。他们会主动对你发起攻击。
比如,他们送死式地让行骸持有其他鬼店的东西来对你使用,从而让其他恶鬼来对你进行攻击。
攻击多了,总会伤到你。”
“可行骸的数量并不多,他们对我用一次鬼物,就会死一个人。
而且动用鬼物都是需要时间和条件的,在他们完成鬼物的使用前,我就已经可以杀死他们。”
“所以,他们会用最致命的鬼物来对付你。
或者,他们会在你融合其他单鬼的时候,来对付你,让原本混乱的鬼域对抗变得更为复杂。”
阎娘子想了半晌,道出一句:“那……我趁夜去把钟府给灭了?
然后哪个陌生行骸敢来这鬼街,我就杀了谁……
反正,他们谁都不能碰我,谁碰我,凤儿和小贩就会去杀了他们。
虽说他们用其他鬼物对付我,会自杀式地招惹来其他恶鬼。但趁夜偷袭,让他们减员,总比他们找上门要好。”
李元愣了愣。
他是没看出来,阎姐的路子居然这么野。
“阎姐,这不行的。”
李元否决了这个提议。
因为如此一来,阎娘子就直接冲到了最前线,这一上前便没退路了。
看到阎娘子周身杀意开始浓郁起来,李元忙道:“让我想想。”
说罢,他盘膝在地,思索了起来。
现在这局势,原本什么都不知道,觉得安然无恙,可现在猛一察觉,却发现危机竟然近在咫尺……若不加以处理,真就是温水煮蛙,等到水沸腾了,青蛙已经没有跳出锅的力气了。
“还是直接杀了吧。”
阎娘子声音很冷,冷的瘆人。
李元深深看了她一眼,忽道:“阎姐,你被鬼影响了。
所有的鬼都是被碰一下,就一定要打回来……而不会管对方的实力。
只有人,才会懂得趋吉避凶。”
阎娘子沉默不言,道:“相公,那我还是听你的,你想怎么做?”
李元起身,踱步……
来来回回,许久。
他问了句:“阎姐,你说过,若是你融合了其他道上的鬼域,那就可以借机搬迁,对么?”
阎娘子点点头。
李元道:“那等时机合适了,我带你跳出这里。”
“去哪儿?”
“云山道,一个贫瘠的世外之地。”
如今局势越来越乱,神木殿也非久居之地,李元决定用血金大量兑换资源,然后全家搬迁。
否则,他要面对的就是多线作战。
不仅有神木殿对黑莲教的武者之战,还有鬼域之战,到时候就需要到处赶场子,热血厮杀,被卷入各种极度复杂的人际关系、合纵连横之中,然后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和意外。
除非他运气非常好,刚好升级;
又或者机缘逆天到突然就得到了刚好需要的宝物;
大战前刚好增强了一波,足以应对刚好比他强一点点的敌人;
再或者原本聪明的敌人突然就变成了脑残,自己犯下了错误……
否则,他和阎娘子,必死无疑。
“树挪死,人挪活。
我们跳出去,然后……趁火打劫也好,浑水摸鱼也好。
总之,不要待在这局中,成为别人的棋子,或者是硬碰硬。”
李元转身,双手搭在阎娘子肩上,道:“阎姐,你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等时机合适了,我们立刻消失。”
“嗯……听你的……”阎娘子压住内心那冰冷的杀戮冲动,她知道……这是恶鬼的本能。
……
……
随后,李元拉了拉千里一线。
这线一头绑着鱼朝瑾,另一头则是瑶珏。
他回到神木殿内城的宅院,看了看崔花阴和瑶珏。
这两位都在刻苦修炼,以期突破七品,进入六品。
李元则是叫醒了还在睡懒觉的女儿,拉着她粉嫩的小手,走上了街头。
他身后,周围,都是暗中跟了不少神木殿的高手,这些高手是来保护他的,可某种程度上,也形成了一种监视。
街头……
“李师,早。”
“李师,出来散步啊。”
许多人打着招呼。
李元笑着回应,然后带着小琞入了个烟火气十足的早餐店。
店上挂着“珍味斋”的牌子。
而店里早坐了许多人,都是些这一重门后的百姓。
因为神木殿内城,所以这里的百姓几乎就没有缺钱的。
而在见到李元到来,这些百姓纷纷投来视线,还有人匆忙往边上让开大一点的空位,口里喊着:“李师,早。”
李元拉着小琞坐下。
旁边顿时有人出声夸赞:“李师家的女儿可真漂亮。”
小琞没听人这么夸过,雪白的脸有些发红。
李元笑笑,开始和女儿商量着,他点了当地特色的“灵花饼”,“百菇包”,又点了一笼汤包,开始了慢慢悠悠的早茶。
一会儿,早茶上来了。
小琞乖巧地吃着,嘴里嘀咕着:“爹爹,真好吃,下次我还要吃这个。”
李元一看,是汤包。
这神木殿的汤包还是比较有特色的,因为这里灵花灵草种植的比较多,汤包的秘制“汤汁”里掺杂了些极其鲜美的花草,这种味道在其他地方是吃不到的。
他笑道:“好啊,反正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说的很自然,相信所有人都能听到。
小琞没那么多复杂心思,只是“啊呜啊呜”地继续吃着。
她的眼睛毕竟是阎娘子亲手画出,虽然无法视物,但却很自然地眨动着。
而她真正的视角其实在头发上,因为她的乌鸦们都被缩入了头发里,所以……头发就成了她的眼睛,好多好多双眼睛。
李元招手,喊道:“老板,再上一笼汤包。”
远处,小二应了声“好勒”。
而待到汤包上桌,李元齐了齐筷子,深吸一口气,笑道:“香!”。
一连数日,李元皆带着小琞在街头吃早点,从不例外。
甚至准时准点,似乎这成为了他们父女的一个习惯。
……
……
神木殿,内城。
昂昂的阳气自一块烈日般的肉田上方浮起。
肉田边,一人负手而立,而肉田上那宛如实质的血气正从各方钻入此人体内,使得此人气血旺盛,好似汪洋大海,令人不敢直视。
这正是神木殿殿主————青瀚城。
在他身后,是正在汇报消息的崔长老——崔无忌。
而崔无忌所说的居然都是李元这些日子的行动。
汇报罢了,青瀚城沉默了下,道:“是我们对不起祝师,不能再委屈李师,好好待他,不可让他有被监视的感觉。时机合适了,就让他搬来此处居住。”
崔无忌道了声:“那是景家胡作非为,祝师……也是过于偏激了。”
青瀚城叹息道:“我亦有过……”
可说着,却是欲言又止,挥了挥手,道:“李师要什么,便给他什么,铸兵师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崔无忌道:“是,殿主。”
青瀚城挥手道:“前些日子得了三百斤上好的血晶髓,刚好共师不在,你便拿去给李师吧。”
崔无忌应了声,然后告退。
待到人去,青瀚城竟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捂着胸口坐下,紧接着双手竟是抱着头,发出低沉地咆哮:“别说了,别说了!烦死了!!烦死了!!”
可是,此间乃是建在四品肉田中心之地的密室,无人能听晓此间动静。
……
……
入夜。
深夜。
李元裹上披风,戴上面具,走出了院门。
他家的门外,早就清空了,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有神木殿的七品弟子在巡视,这倒不是监视他,而是生怕有贼人来刺杀他。
一旦有动静,这些弟子会立刻放出信号弹,而附近的六品甚至是五品高手都会前来支援。
至于为何会有这些弟子,原因也很简单,还是因为李元不肯去神木殿主殿,所以……神木殿才派了这些弟子前来保护他。
院门外,今晚值夜的弟子们正放开感知。
重叠的感知,除了不曾探查李元家宅子里之外,几乎将宅子外覆盖了个重重叠叠。
李元就在这重重叠叠的感知里走了出去。
他就像是一团没有任何气息的阴影,随风“嗖”一下就过去了。
那些弟子竟是没有发现。
李元这些时间可没闲着。
有钱,有资源,还有地位,虽说无法提升境界,但他自然会想办法来横向地提升自己的能力。
他通过欧阳大,从一个隐秘商会以210两血金买来了一本六品技能《敛息术》,又通过王林继以200两血金买来了一本六品技能《藏身术》……
《敛息术》的作用是隐藏自身气息,不被人发现,原理是体内影血短时间内成内敛式流动,从而避免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泄露。
《藏身术》的作用是隐藏身形,不被人看到,原理是让影血以某种奇异的方式流动,并于体表短暂地构建出一定的“无光区”,使得自身即便处于光线中,也是一团黑黢黢的影子。
这两门六品技能本是无法同时使用的,因为你不可能让影血以两种方式运行。
可在李元将这两门功法修炼到了大圆满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他将体内的气血以《敛息术》运行,又将体表的影血以《藏身术》运行。
足够的熟练和精通,使得这成为了可能。
所以,李元既无法被感到,也无法被看到,他就大大方方地以身法从重重叠叠的监视里走过,七品武者们根本无法察觉他。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青衣楼的一处密室。
青衣楼楼主——王鹤然,亲自接待了主人,并且带来了从远而来的信,以及一个大笼子。
笼子里,关着一头活的六品妖犬————黑王。
相比黑侯,黑王的体型小了许多,就像是正常的大型家犬。
只不过,黑王身上那肌肉像千锤百炼的铠甲,用手摸一下,就和摸着铅块没什么分别,又冷又硬,而若张口,那一口的瓜子牙足以令人心生骇然。
王鹤然喉结滚动,看着这买来的妖兽,道:“主人,别看这狗小,称重有千斤,价格……是一千六百两血金。”
李元点点头。
妖兽的价格很好计算,妖兽肉本身的价格翻一倍半,就是活着的妖兽价格。
而若是妖兽受伤了,或者有残疾,那么价格会跌,但再怎么跌一般也不会跌出一倍。
千斤重的六品妖兽肉,价格本身就有六百六十六两血金了。
这一千六百两还算是抹掉零头了。
眼见着有人靠近,黑王就算正因药物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却还是发出凶煞的叫声:“吼~”
低沉的威胁,浓郁的气血,让王鹤然口干舌燥,面色发白,双腿打颤。
李元扫了一眼它头顶的“320~860”,不错了,比阎牧大外甥强多了。
他缓缓走上前,运起自身的六品驯妖术,开始驯服。
他的六品驯妖术名为《娄金驯犬术》,刚好是犬类对口。
黑王龇牙咧嘴。
但当李元的手抚摸到它脑袋上时,一种奇异的联系却在双方之间产生。
一个多时辰后,黑王已经摇起了大尾巴。
李元看向这黑王,忽地神色动了动。
因为,他发现自身数据产生了变化,从“2600~3350”变成了“2603~3359”。
这很正常,因为之前,他也可以从自己驯服的妖犬身上汲取百分之一的力量。
可是,这一次显然不同。
因为黑王的数据也变了,从“320~860”变成了“346~894”。
这是也继承了他百分之一的力量。
而七品时候,那些妖兽却是无法继承的。
李元稍稍走远,和这黑王脱了相互感知的层次后,他的数据又回落成了“2600~3350”。
完成测试后,李元坐回到椅子上,随意扯断这铁笼的枷锁,又抓了一边的解药丢入了黑王口中,道了声:“它没有危险了。”
王鹤然紧张地看着黑王。
这玩意儿,能一口咬断他脖子。
但一会儿后,他看到那恐怖的妖犬匍匐在了李元脚下。
而李元则是抓起桌上盒子的信看了起来。
信,是从云山道而来的。
写信的人叫唐年。
信里说了不少好消息,主要是那云山道确实够偏,够荒,要啥没啥。
唐年如今已经整出了第二个六品傀儡。
她带着两个六品傀儡,再加上富甲商会的以钱开道,老板娘的幕后运作,她在当地已经是完全是横着走了。
一个又一个表面不相关,但却联系在一起的势力正在诞生。
李元看完信,又抬笔,回信一封。
信无落款,内里只说了一件事:调查云山道鬼域,越偏的越好,只需查明地点和信息,不要深入。
略作思索,他又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给庞元花的。
这位义妹在他的世界里已经“透明”数年了,现在是她去做点事的时候了。
李元要她做的事也很简单,去调查云山道的鬼街。
写完信,他分别存放,在给庞元花的那封信里,他又放上了10块铜制令牌,以及1个人皮手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庞元花随他生活许多年了,双方已是绑定一起的。
“送出去,不可出意外。”
李元把信交给王鹤然,“还有,不要让人知道寄信人是谁。”
“放心,主人,王某知道如何处理。”王鹤然恭敬行礼,告退。
李元打了个哈欠,又返回屋宅。
今晚崔花阴锁了屋门,所以他就跑到瑶珏那边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