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在月末办了一场酒会,请帖是殷逸明直接让人送到迟玥家里的。

说是酒会,其实请的都是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为大家提供了一个结交好友的机会。

地址选在了郊外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里,院落旁都是高大的红枫树。

现在正是秋季,枫叶连成一大片,像火一样红。

宅院外已经停了数十辆豪车。

迟玥按照服务生的安排,坐在了离主家最近的桌子上。

那桌旁却已经坐了两个人。

“爸?”

迟父看到迟玥和祁彦霖来了,笑着答应,“哎玥玥,你们也来了。”

距离迟父出院已经一个月了。

原本迟玥还担心那场火灾会给父亲留下后遗症。

但祁彦霖请来的都是高级护理师和营养师,迟父病情好转得很快,现在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了。

康梅艳见了他们倒是没怎么说话,只是视线一直在迟玥和祁彦霖之间飘忽不定。

祁彦霖坐下后也跟着迟玥叫了一声“爸。”

迟父一愣,看到了两人手上的戒指,布满细纹的眼眶竟有些红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储蓄卡,放在迟玥面前。

“这里面有三百万,是以前我和你妈给你一直留着当嫁妆的,这些年,里面的一分钱爸都没动过。”

“公司出事的那几年我太忙了,想着你在奶奶那肯定过得好,就没怎么关心过你,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后悔对你有所亏欠。”

迟玥看了看那张略有年头的银行卡,没有伸手接。

“爸,我不需要这个,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知道您的难处,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您......”

“这是我和你妈的心愿,你就收下吧。”

迟玥抿了抿嘴巴,有点想哭。

原来那么早妈妈就已经在为她的人生大事做考虑了。

但可惜的是妈妈也没能看到她幸福的这一天。

而且爸爸在生意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没动过这些钱。

不光是在履行对亡妻的承诺,更是因为心里有她这个女儿。

祁彦霖在她的腰上轻轻捏了捏。

迟玥抬头看他,沉静的眸子里是安慰和浓浓的爱意。

她手指蜷了一下,接过了那张卡,“谢谢爸爸妈妈。”

迟父笑得很欣慰,“彦霖是个不错的孩子,爸相信你们以后的新生活一定会幸福美满。”

迟玥已经泣不成声,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湿意。

祁彦霖沉声开口,“爸放心,迟玥一定会幸福。”

康梅艳脸上的表情很别扭,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只说出一句,“玥玥别伤心了,你爸看着也难过。”

迟玥抬头看到父亲的眼眶有些泛红,深呼吸了几下,忍下鼻尖那股酸意。

“谢谢爸,谢谢康阿姨。”

康梅艳受宠若惊,“哎哟你这孩子,谢我做什么。”

她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神色不自然地讪讪开口,“我以前脑子不清楚,做了一些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哈。”

迟玥抹掉眼泪,“没什么的康阿姨。”

要说康梅艳这个人,迟玥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康梅艳是在父亲欠债期间嫁给他的,结婚前就知道家里负债的情况,但仍然执意要嫁。

婚后也从来没有怪过家里没钱,生意上能帮衬的都在帮忙,还拉下脸去求过她以前的那些朋友。

她把父亲照顾得很好,这一点作为配偶就已经合格了。

迟玥没有妄想过四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幸福生活,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至于其他的,以前不愉快的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尖锐的笑声,“哎哟,谢谢,祝贺殷总拿下这个大项目。”

正是温家夫妇。

他们一到场就被安排到了迟玥隔壁的桌子上,正在给殷总敬酒。

迟玥还看到了温以舒,刘蜜作为他的女伴也到场了。

刘蜜看到她后,翻了白眼就入座了。

她现在可是怀着温以舒的孩子,这个叫迟玥的狐狸精和温以舒再也不会有可能了。

上次回去想通之后她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而且温以舒为了哄她给她买了不少戒指,谁稀罕叫那个什么Harriet设计师设计的。

但迟玥压根就没看到她的白眼,只怕父亲见到温家夫妇不高兴,回头看他的表情。

迟父的脸色果然很差。

“呵,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是不是查出来什么了?”迟玥一脸紧张。

祁彦霖和迟父对视了一眼,随后迟父放下手中的酒杯对她温声说,“都是以前的陈年旧事了。”

迟玥正准备问清楚,殷总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周围很多人都看向迟玥这一桌。

殷家在Y市的实力很强,据说背后还有黑道势力,传得很玄乎但就是没人见过,所以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

今天酒会的很多人都是来攀附殷总的,殷家刚拿下一块地皮,谁都想从这里分一杯羹。

来宾里送钱送礼的都有,敬酒那也是必须的,但殷总最多就是抿一口酒意思一下。

现在居然主动敬酒?

“哎那桌坐的是谁啊?那个年纪大的也不像是个多有钱的。”

“那个就是迟家,以前财力还可以,现在家道中落了负债累累,搞不懂为什么殷总还会邀请他们。”

“那两个年轻的呢?”

“一个是迟家千金,另一个看着有点眼生。”

“那是祁氏的继承人!来头最大了,你眼生是因为他才回国没多久,极少露面。”

殷总端着琉璃高脚杯走过来,一眼锁定到迟父身上。

“您就是迟总吧?”

迟父愣神了一秒,没想到殷总居然会认识他这样的小企业家。

但好歹是常年在生意场上浸润的人,他立马站起来端着酒杯。

“是我,殷总您好。”

殷总笑眯眯地抬起酒杯,和迟父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甚至杯口还比迟父的杯口低,一般这样都是代表着尊敬和敬意。

很清脆的“当”一声。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最近我买下了一块新地皮,想改造成度假别墅村。”

“所以我需要大量的木料,听说迟总恰巧在做木料生意,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合作意向?”

和殷家当合作伙伴,那利润根本不敢想象,只要有一单,恐怕就能豪吃海喝半辈子了。

更不用说是整个度假村,那得用多少木材啊。

温家夫妇座位离得近,听到这话立马坐不住了。

“殷总,我家现在也开始做木料生意了,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木料,比本地产的要好得多。”

殷总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和迟父说道,“要是迟总有这个打算,稍后我们就可以去签合同了。”

迟父激动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好!这杯算我敬殷总的。”

“迟总爽快人,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殷总说完也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温家夫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这么多人盯着又怕丢面子。

“殷总不再考虑一下了?我们温家的木料绝对品质好,听说迟家前段时间仓库着火,恐怕还是有点问题的。”

“殷总,仓库着火是小事,但建造度假村那是大事啊,万一出了问题,这......”

“就是啊,温家比迟家公司规模大,用料也放心,殷总你是不是听了什么小人引荐的迟总,别被骗了。”

迟玥本就对温家夫妇心生怀疑,听到这话就有些生气。

“你们说什么呢,用料好不好难道就是靠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的吗?”

温母立马将目光对着迟玥,语气极尽刻薄,“哟,这不是玥玥吗?听说你没从商,当会计去了?

这可不行的呀孩子,以后谁帮你爸还债?会计那几毛钱工资怎么够的呀。”

祁彦霖从始至终都没从凳子上站起来,慢慢拿起酒杯品了一口。

“迟家是我引荐给殷总的,各位有什么意见?”

“你是谁啊?我们长辈说话的时候小辈不能插嘴,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吗?”

“不愧是落魄‘千金’找来的男伴,就是没教养。”

温以舒小声喊了一句,“妈,你别说了!”

温氏从未和祁氏谈过生意,是因为祁氏一直将他们拒之门外。

所以温母并不知道祁彦霖是谁。

但温家和祁家的家底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祁家要想捏死他们很容易。

温母立马回头瞪他,“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况且他这小辈还能拿我怎么样?能陪迟玥来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有钱有权的人,这里没有小商小贩说话的份。”

祁彦霖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散漫不羁,“小商小贩。”

“殷总,我们以后都别带温氏玩了吧,他们高门大户哪里看得起我们。”

殷总也笑了一声,玩笑似的说,“好啊。”

温母立马慌了,“不是,你谁啊,你有什么权利踢我们出局?”

这句话不光是殷总再也不会和温氏合作。

其他企业为了讨好殷氏也会纷纷效仿,以后温氏还怎么做生意??

祁彦霖不紧不慢地抬眼看她,淡淡吐出几个字,“我就是个小商小贩罢了。”

“你到底是谁?殷总,您别听他的话,这次合作选我们,我们保证材料的品质,绝对能让殷总满意!”

殷总挥了挥手,已经不想听了。

“迟总请和我来,我们去详谈。”

说完,就直接带着迟父进了议事厅。

温母还在那里大喊大叫,已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门口的保安得到了祁彦霖的授意,过来驱赶温家夫妇。

温母的胳膊被两个保安架起,双脚离地。

“迟玥你等着!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祁彦霖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上。

八十万一只的手工水晶杯瞬间成为碎片,全场鸦雀无声。

他阴沉地盯着温母那张不讲道理的丑恶嘴脸,直到对方开始露出怯意。

“看来温家最近的股市还是太平稳了些。”

保安把温母推出宅院。

她愤愤地甩了一下袖子,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她。

温以舒沉默了一会也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未曾说一句辩解的话。

只是临走之前又看了几眼迟玥。

迟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感受到身边男人的紧张,她轻轻挽住祁彦霖的胳膊,抬头用明澈的眸子望向他。

“我想过去问一句话。”

迟玥缓缓走向温母。

温母的眼神中瞬间露出敌意,但又害怕她身边的祁彦霖,只面色不善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只想问,我爸出事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温母像看疯子一样看她,“你是疯了吧?你家仓库着火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你家的那几单小生意我还看不在眼里。”

迟玥盯着她看了一会。

温母的样子好像并不像是在撒谎。

远远的看到车来了,温母出声道,“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就离远点,我们可不敢招惹你了。”

迟玥还想再问什么,但温母却再次催促,“赶紧回去,你害得我们温家没了生意,难道还要趁火打劫?”

“当年我家出事,你们立马和我家断了联系,这次,我也是一样,我不会落井下石。”

迟玥轻轻开口,“我只会冷眼旁观。”

祁彦霖此时也突然出声,“所有人都会冷眼旁观。”

温母的身子晃了一下,很快又稳住,抬脚向车上走去。

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迟玥听到那个司机说了一声,“温夫人好。”

她下意识俯身看那个司机的模样。

温母却快速关上车门,阻挡了迟玥的视线。

温以舒和刘蜜也上了车。

黑色奔驰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外。

“怎么了?”祁彦霖察觉到迟玥的表情不对。

即使是打了腮红,也能看出迟玥此刻的脸煞白。

她的嘴唇有些发颤,甚至指尖和牙齿也开始颤抖。

寒意从脚心直冲头顶,整个人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那个人...那个司机。”迟玥的表情既慌张又恐惧。

祁彦霖拉着她的手,“嗯,慢慢说,那个司机怎么了?”

“那个司机就是当年酒驾的那个司机!”

“他应该坐牢啊,他怎么还好好的?”

迟玥无声地崩溃哭泣,“祁彦霖,是他撞死了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