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下班后,迟玥一上车吴斌就发动车,没有等祁彦霖。

吴斌隔着后视镜看到她充满疑问的表情,漠声开口:“祁总有事,我先送你回去。”

迟玥点点头说好。

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发现车子在朝和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迟玥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离繁荣的市中心越来越远,车在郊区也越开越快。

心下一沉,猛地抓住车门把手。

“你要带我去哪儿?”

吴斌侧头瞄了她一眼,丢下一个字。

“家。”

但没说是哪个家。

车急刹在一座栽满梧桐树的庄园门口,大门外已经有管家装束的人候着了,表情带着点惶恐。

吴斌一下车那个管家就疾步走来,“怎么这么慢?人带来了没有,老爷生气了。”

吴斌点了一下头,打开车门看着缩在里面的迟玥,“迟小姐,下车。”

迟玥知道自己逃不过去,在那两人的注视下下了车。

那名管家上下打量了她几个来回,表情多少带着点不屑,“跟我来吧。”

庄园内很安静,几乎连鸟叫都听不到,越往里走越觉得阴凉,迟玥用手摩挲了一下胳膊,起了点鸡皮疙瘩。

迟玥被带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隐隐能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亮。

管家敲了敲门,说话小心谨慎,“老爷,迟小姐到了。”

“进来。”一个充满威严的男声。

迟玥抓了一下衣角的褶皱,推门进去。

整个书房里居然没什么书,除了一张书桌以外,博古架上放着的都是一些古董花瓶。

墙上的正中央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但上面那个男孩并不是祁彦霖小时候的模样。

书桌后坐着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五官上和祁彦霖有五分相似,不过已显老态。

最令迟玥感到不舒服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比祁彦霖的眼神更加锐利,而且带着些不尊重人的探究意味在里面,令人坐立难安。

“我是祁彦霖的父亲。”祁父开门见山。

迟玥微微颔首,看上去乖巧礼貌,“祁叔叔好。”

“祁彦霖最近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迟玥愣神了几秒,“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公司的事情。”

祁父冷哼一声,话里质问的意味很浓。

“我听说你们不是住一起么?连这都不清楚?”

迟玥的手心因为出汗而有些濡湿,轻轻摇头,“叔叔,祁彦霖最近住我这里是因为......”

还没说完就被祁父打断。

“那房子好像也不是你的了,被祁彦霖高价买下,你准备白住到什么时候?”

他看迟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意,还有几分嘲弄。

“以前你们有过什么破事我都清楚,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小打小闹,祁彦霖和你不一样,祁氏还没有到要倒闭的地步。”

迟玥的脸色有些发白。

“您调查我?”

“用得着调查吗?”

祁父拿出一个长居上位者的倨傲,完全没有把迟家看在眼里,更不用说尊重迟玥。

“祁家这样的家族,祁彦霖自然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除非他自愿放弃祁氏的股份。”

“但他显然不愿意把鱼肉拱手让人,所以...老惠的二女儿就不错,学历样貌都好,头脑也精明,很适合他。”

这句话祁父说得很慢,也一直在看迟玥的反应。

“年轻人都爱玩,你费尽心思也不会让祁氏帮你家的破产公司,因为祁彦霖还做不了这么大的决策。”

迟玥秀眉轻轻蹙起,开口很坚定,“叔叔,我没想让祁彦霖帮我,是你儿子一直抓着我不放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书房的实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声音很大,把迟玥吓了一跳。

男人表情不太好看,下颌处紧紧绷着,像是在暴怒的边缘。

他几步走到迟玥面前,拉起她的手,“走。”

祁父站起来呵斥,“没有一点教养!”

祁彦霖猛地回头,眼白处泛着红血丝,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没爹教我。”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对她动了什么歪心思,我就让你那个宝贝儿子这辈子都从祁氏分不到一毛钱。”

祁父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用食指指着祁彦霖,“你,你......”

“别装了,你的体检报告我都看过,这一套对我早就没用了。”

吴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男人面前,挡住了他和迟玥的路。

祁彦霖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用了十足的力,鼻血四溅,把管家吓得尖叫出声。

“你要是想当他的狗,就别跟着我。”

吴斌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着站起来,依然是那副没表情的脸。

“我只听老爷子的,他让我看着你。”

祁彦霖怒极反笑,“你分不清我爷爷和我爹?要不要去看看眼科?啊?”

男人在暴怒的时候周身的气压极低,整个书房内都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祁父看不下去了,摆手道,“是我让阿斌这么做的,再不会了。”

祁彦霖听到这话以后甚至不屑于回头看他。

拉着迟玥走出书房,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彦霖”。

祁父站在书房门口,背佝偻着,眉宇间已经没有刚才嚣张的气焰,看上去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如果不是她,你是不是再也不会来见你这个爹了?”

祁彦霖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回到车上,祁彦霖的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嘴边阴狠地吐出一个字。

“滚。”

吴斌没什么表情地把车熄火,从驾驶位上下来,站到距离车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迟玥的头低着,发顶那几根不太听话的头发也跟着耷拉下去,看上去尤为可怜。

“是我大意了。”男人生硬开口。

“他说了什么话你都别往心里去,就当是放屁。”

迟玥抬起头,眼尾染上了一点委屈的红色。

“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父亲。”

“他不配。”

祁彦霖在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一些不自然,似乎是不想把厌恶的情绪传染给她。

随后有几个吻轻柔地落在她的眼尾,极尽温柔。

“我爱你。”

“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男人把手伸出车窗打了一个手势,吴斌小跑着过来发动车,缓缓驶出车库。

这仍然不是回家的路。

但迟玥这次没有问要去哪里,只乖乖望着车窗外一排排的树。

下车后男人拉着她的手,“带你见个人,我妈。”

迟玥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惊讶,殷红色的嘴巴微张,看得男人想狠狠亲上一口。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得逞后才把人松开,又不疾不徐道:“放轻松,就吃个饭而已。”

男人按响门铃。

迟玥深呼吸了一口,感觉有一只大手捏了捏她因为紧张微微紧绷的肩膀。

回头看到的是男人宽慰的笑容。

门开了。

里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但脸上并没有饱经风霜的疲累痕迹,反而是具有少女般的活泼神态。

她看到迟玥后笑道,“玥玥快进来,饿坏了吧,我做了可乐鸡翅和清蒸鱼,快洗手吃饭。”

迟玥呐呐叫了一声“阿姨好。”

看到地上已经多出一双崭新的粉色女式拖鞋。

大小居然刚刚好。

她看向男人,后者朝她轻轻勾起唇角。

整间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和刚才祁父的庄园比起来温馨许多。

到处都是浅色调的装饰品,就连杯垫都是小猫小狗形状的,看得出祁妈妈很热爱生活。

“我很早就想见见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彦霖加班啦?”

“吴斌背着我把她带到祁琨那去了。”男人淡淡开口。

祁琨就是祁父的名字。

祁妈妈的表情僵了一下,“哦”了一声。

“玥玥,他爸说话难听,也老糊涂了,不管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相信彦霖就好。”

“彦霖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心意的,这一点我相信你也能感觉得到,他爷爷和我还想早点看你们成家的样子。”

迟玥的小脸红了红,语气轻缓,“阿姨,我和他还在相互了解的阶段,目前还没有那个打算。”

祁妈妈哈哈一笑,“好好好,那就按你们的节奏来,我也不催了,省得让你们心烦。”

隔了一会,她突然对祁彦霖开口,“彦霖,你去帮我把厨房刚榨好的果汁端过来。”

男人嗯了一声,起身去了厨房。

祁妈妈突然拉住迟玥的胳膊,小声问她,“祁彦霖最近没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吧?”

迟玥轻轻摇头。

除了男人发脾气的时候表情差了点,也没有做出什么对她有实质性伤害的事。

“哎,彦霖以前对你做过的事我都知道,这孩子脾气差,家里谁的话都不听,我看也就只听你的。”

“阿姨是真心喜欢你,也希望你俩能成,你帮我多看着点他,让他少再惹事,嗯?”

这时男人从厨房端着果汁出来了,祁妈妈也松开了迟玥,就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男人把盛好的果汁放到她面前,“你最喜欢的芒果汁。”

祁妈妈在旁边一脸“磕到了”的慈母笑容。

迟玥不好意思地端起果汁小口啜饮,勉强能遮挡住脸上的几分羞怯。

吃完晚饭后祁妈妈起来收拾碗筷,迟玥也想帮忙,但被强烈拒绝了。

“你坐着看电视就行,让彦霖洗。”

迟玥被拉到沙发上坐下,厨房里传来碗碟清脆的叮当和哗啦啦的流水声。

祁妈妈上楼三分钟后就下来了,手里多了个一个绿色丝绒布面的小盒子。

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祖母绿宝石耳坠。

皮薄馅大,那两块净透无暇的绿宝石比家里冰糖罐里装着的冰糖都大。

“这是玥玥第一次上门,阿姨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你皮肤白,这对耳坠勉强配得上你。”

迟玥的妈妈生前也有过一些珠宝,虽然已经都被当掉了,但在迟玥小时候她也没少把玩。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这耳坠的时候都不敢去估算它的价格。

迟玥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用了阿姨,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今天来得匆忙,不知道是到您这里,否则也不会空着手了。”

祁妈妈拉过她的手,把丝绒盒子放在她的手心。

“你再推辞阿姨就要伤心了,这都是你该有的,以后你和彦霖结婚了还有更多,这点算什么。”

迟玥脸有些红,男人这时正从厨房出来,擦干手上的水,“妈给了你就拿着,没事。”

最后因为天色有些晚了,祁妈妈也没有再挽留迟玥,只让她以后有空多来坐坐。

坐进车里后,迟玥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散漫开口,“妈给你的耳坠你喜欢吗?”

迟玥点头,“很漂亮,就是太贵重了。”

男人轻笑一声。

妈这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把迟玥娶进门,耳坠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对耳坠是祁家儿媳祖传的珠宝,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据说还是以前某个欧洲国家的王妃戴过的。

但他还不想说。

他的宝宝胆子本来就小,这么一说肯定又不肯戴了。

“漂亮也只是为了衬你。”

“没有你,它只是一对平平无奇的耳坠。”

今晚男人只把车停在了楼下,好像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迟玥说了一声谢谢后下车,看到男人没有跟上来,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坐在车后排,车内的顶灯亮着,刚好能照清他俊朗的正脸。

那眼神是迟玥从未见过的。

那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疯狂霸道和侵略,是最纯粹的热烈和倾慕。

是足以灼烧她内心最深处那一块冰山的滚烫热意。

原来在她看到不到的地方,祁彦霖都是这样注视着她的。

男人注意到她的眼神,情绪在一瞬间敛了回去,恢复到正常。

迟玥心里一颤,鬼使神差地走到车旁。

“忘记带什么了?”他淡淡开口。

迟玥望着那一对几次让她陷入噩梦的墨色瞳孔,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

“祁彦霖,我想答应你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