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同魏驰拌嘴,大多数时候都会被他占到上风。

想起蔺棠适才在殿外说的那番话,我又问魏驰。

“殿下的病,都好了吗?”

一声冷哼,魏驰没好眼色地斜了我一眼。

“柒娘问得还真早。”

从昏迷中醒来后,我的确不曾关问过他一句。

魏驰见我沉默不言,愧疚地看着他,心平气和地又宽慰起我来。

“病是病了,可非大病,只是急火攻心而致,你昏迷的这些时日,早就调养好了。”

“吐的血多吗?”,我又问。

“还行,没柒娘流的多。但……”

魏驰将我的手拉到他胸前,按在他的心口处。

“时不时想起,这里还会隐隐作痛。”

结实的触感和体温顺着指尖传来,虽隔着薄薄的几层衣衫,我却好似感知到了魏驰的心跳。

我不禁怅然:“柒娘有什么好的,值得殿下这般上心?”

手微动,我替他轻揉着心口。

“若是外貌,蔺芙也可以;若是身体,万花楼的花魁姐姐们身姿个个窈窕曼妙,**哄男子的功夫更是了得;若是人品,奴婢跟良善贤德四字,更是不沾边儿。”

紧凝着魏驰的眼,我认真地同他道:“魏驰,吾非良人,不值得你如此。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魏驰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说:“本王也并非正人君子,你我正好凑一对,免得祸害别人。”

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似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

狭长好看的眸眼微眯,孤冷与倜傥并存。

“魏驰?”

他倒佯怒嗔怪:“竟敢这么直呼本王?”

“所有人都叫你殿下,子休又被蔺芙唤过,奴婢便想叫个不一样的。”

魏驰贴近,在我鼻尖上的那颗痣,轻啄了一下。

“再叫一声。”

“魏驰。”

温软下移,魏驰用唇轻轻拱动我的嘴角。

他柔声命令:“再叫。”

我细声唤他:“魏驰……”

魏驰回应我一声极轻的“柒娘”。

可是……我却好想听他叫我一声“岁和”。

抬手捧着魏驰的脸,我仔细瞧着他的样子,在脑海里细细勾描,想要永远记住这张脸,直到成为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想起魏驰这个名字时,也能清楚地想起他此时的模样。

“本王就这么好看,让柒娘看得如此出神?”,魏驰打趣问我。

我莞尔点头:“好看。”

“那本王好看,还是于世好看?”

“都好看。”

好看的脸登时不给我好脸色看了,魏驰身子坐正,冷眼瞧着我讥讽。

“柒娘不仅没心,还眼瞎,看来……得找太医给你瞧瞧了。”

本还想再气气魏驰的,殿门外,侍卫敲门禀报。

“启禀殿下,王妃和侧妃求见。”

我和魏驰同时看向殿门,不懂这二人是为何而来。

......

殿内,香炉青烟袅袅,茶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煮着。

安静的氛围却沉闷异常。

我在一旁撸着糯团儿,瞧着眼前的三人。

萧王妃神色严肃凝重,坐在那里,半晌不曾言语。

温侧妃则拿着两张宣纸,站在殿内中央,脸上有种赴死的决绝。

魏驰则坐在案桌前,悠闲自得地单指撑着太阳穴,与萧王妃是完全相反的气场。

“想好了?”

默了半晌,魏驰看着温侧妃猝然问道。

温侧妃用力点头。

“想好了。”

“之后的事,如何应对,也都想好了?”魏驰又问。

温侧妃用力摇头。

“没想好。”

“……”

萧王妃错愕地看向温侧妃,失语嗔笑了一声,似在嘲讽温侧妃荒谬得不可理喻。

温侧妃却一脸坚定地又道:“但是不带怕的,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魏驰颔首微微一笑,态度温和地伸出手,朝温侧妃手中的宣纸努了努下巴。

“拿来吧。”

温侧妃喜笑颜开,颠颠地碎步上前,将两张纸平平正正地在案桌上铺展开来。

我扯着脖子,探头朝那两张纸瞧去。

白纸黑墨,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一字字,一行行,写的竟是......休夫书。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迁本道。愿相离之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憎,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郎君再觅良人佳眷,子孙满堂,千秋万岁。”

我正看得认真,魏驰突然下令。

“柒娘,研墨。”

推开糯团儿,我起身来到案桌前跪坐,拿起墨砚,兑着清水一圈圈磨着。

待墨色渐浓,魏驰提笔润墨,欲要落笔。

萧王妃却在此时起身,扬声劝阻。

“殿下三思,这可是休夫书。咱们东魏自古以来,妾室便无权同夫家提出和离的要求,更何况是休夫?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使温晴是皇室侧妃,那也是侧室,是妾。只有殿下因七出之罪休弃她,断没有她休弃殿下的道理。”

温侧妃不服气,昂头挺胸地同萧王妃辩驳。

“听闻在南晋,女子无论是正室还是妾室,只要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便有权同夫家提出和离,甚至是休夫。”

“还有南疆,人家可都是一女多夫,凭什么在我们东魏,女子地位便如此不堪?”

“同样是女子,为何妾室就既不能休夫,又不能和离,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萧王妃身为女子,就不觉得不公平吗?”

“还是因为你身为王妃,身为正室,便无须去管其他女子的死活?”

温侧妃的婢女见她越说越激动,便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扯她衣袖,试图让温侧妃少说几句。

可温侧妃已然到了兴头上。

她甩开婢女的手,话赶着话,叽里呱啦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了出来。

“那王妃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若萧王妃是这种气量胸怀,就算有朝一日成了皇后,又哪会为东魏的所有女子着想,真正做到母仪天下?”

萧王妃被怼得失语。

温侧妃见她没了气焰,自己的那股火气也宣泄得差不多了,又从怀里不情不愿地掏出两份拍到了案桌上。

我一瞧,是两份和离书。

呵......准备得还挺全。

只听温侧妃撇嘴心虚道:“要是殿下觉得为难,那就签这份吧。”

魏驰一笑置之,将那两份和离书拾起,扬到了地上。

他再次提笔润墨,欲要签下休夫书。

萧王妃见状,拖着迤地华服,紧步冲上前来,抢走了魏驰手中的那支狼毫笔。

“殿下,温侧妃胡闹,殿下也要跟着她一起胡闹不成?”

“这是休夫书,不是和离书,签了就不怕事后被世人笑话吗?”

“堂堂皇子,却被一个侧妃休弃,成何体统?”

“更何况,殿下若是有朝一日入东宫,东魏百姓又会如何去想殿下?连个侧妃都无法驯服,何以统治江山,统率群臣,治理朝堂?”

……

萧王妃严声厉色,言辞凿凿。

她将所有不利于魏驰的种种一一罗列,个中利弊分析得也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