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苏玉芝照例忙完,收摊之后,回家休息了片刻,就去了一趟店面,店面现在正在重新装修。
李榕川这几天还没开始上工,装修的活儿他也能干,便找了两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装修,用的都是真材实料,而且一比一还原苏玉芝的想法。
在出摊之前,苏玉芝就已经给三人送到去了,她又熬了些冰冰凉凉的绿豆汤,装在小桶里,骑上自行车朝店面去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阳光明明不晃眼,天气却有些湿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热浪,仿佛一座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整个城市。
天空是一片铅灰色,云层厚重而低垂,像是堆积了无数沉重的秘密,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剩下微弱的光芒,无力地穿透云层,洒在地面上,却带不来丝毫的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息,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却带着潮湿和闷热的气息,让人感到更加的不透气。
在这种天气下,人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蒸笼中,稍微一动,汗水就会顺着额头和脖子流淌下来,打湿了衣服和皮肤,呼吸也变得困难,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要吸入一股热浪,让人感到窒息。
好在苏玉芝天生就皮肤凉,就算天气闷热,整个人也是清清爽爽的,她扎着高马尾,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和牛仔裤,飞快地蹬着自行车。
不出二十分钟,她就抵达了目的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榕川,他正在拆店门前的地砖,垂着眼睫,神态专注,胳膊一弯曲,就显露出了有力的线条弧度,高大的影子在微薄的阳光下拉得长长的。
店前的地砖已经拆除了大半,**出了泥土的原色,与周边光滑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苏玉芝把自行车停在旁边,李榕川才注意到她来了,脸上无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一会儿?”
前几天还没开始装修的时候,李榕川就在家里帮忙苏玉芝准备一天要用的菜,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干力气活的,洗洗菜什么的应该难不倒他。
结果亲身一体验才知道,一直弯着腰洗菜,那腰比坐在几十米的高空上还要累。
苏玉芝一天要准备大概两百份盒饭,买菜、洗菜、切菜和炒菜,哪一项都是大工程,很不容易。
亲身体验过几次以后,李榕川更是心疼,恨不得什么活都不让她干,让她一卖完盒饭,收摊就回家好好休息。
苏玉芝朝他笑了笑,举起手里装着绿豆汤的小桶,温声说道:“我来给你们送点冰好的绿豆汤,先休息一会儿吧。”
见她来了,李榕川那两个朋友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嫂子好”。
他们第一次见面喊的时候,李榕川吓了一跳,只觉得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他朝两人飞了一个眼刀,下意识地看向苏玉芝,却见她眉眼弯弯,非常淡定地应了一声。
虽然两人的关系彼此已经是默认了,而且还越来越亲近了,但李榕川觉得自己还没有正式向苏玉芝表明心意,他想等店面装修好之后再跟她表白的。
看着苏玉芝淡定又自然的模样,李榕川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下一秒,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堪称灿烂的笑容。
苏玉芝招呼三人休息,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绿豆汤,冰冰凉凉的,一口下去,就直接浇灭了咽喉里干渴的热气。
“啧啧。”其中一个朋友忍不住咂了咂舌,压低声音,羡慕地说道:“榕哥,你这也太有福气了,嫂子太厉害了,什么都会做,而且都做得这么好吃!”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原材料,但苏玉芝做出来的味道总是要比旁人做的好上那么几分。
“是啊。”另一个朋友捧着碗,附和道:“榕哥,依我看,就嫂子这手艺,以后店里生意绝对差不了!”
“说真的,嫂子这手艺到底是怎么练的?整得我都想拜师学艺了。”
李榕川的唇角微微勾起,暗戳戳地炫耀道:“没办法,这就是天赋吧。”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抖了抖,够了,真的够了。
苏玉芝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店里,原本的货架和陈列柜都已经被清空了,只留下一些还未清理的灰尘和旧日的痕迹。
墙壁上,新刷的油漆味还未完全散去,天花板上,新安装的照明设备正在微微亮着,发出柔和的光线,为这片即将焕新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期待。
角落里摆放着一些新购置的货架和装饰品,正在静静地等待着被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这些小物件虽然此刻还显得有些孤单,但它们的到来,预示着小店即将迎来的新面貌。
店外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依旧忙碌地穿梭着,似乎并未注意到这家小店正在经历的变化。
在这个重装的过程中,小店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重生,它承载着过去的故事,也承载着未来的希望,而这一切的变化,都将在不久的将来,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人们面前。
而他们的未来,也将从这个小小的店面开始。
苏玉芝没回家,而是留下来帮忙,脏活累活李榕川都不让她干,她只能去把有些凌乱的二楼简单打扫一遍。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点,屋外的天气越来越暗,本来还是白日,却已经暗到了需要点灯的程度。
果然,空气太过湿润闷热是会下雨的。
天空如同被撕裂一般,黑压压的乌云如波涛汹涌的海浪般翻滚,吞噬着最后一丝光明。
过了一会儿,一阵阵闷雷在云后响起,如同密集的鼓点声,闪电划破天际,将阴沉的天空照亮,狂风嘶吼着,如同狂野的野兽,吹拂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摇曳着树木,让它们在大风中狂舞。
手拿抹布的苏玉芝站在窗前,看见如注的暴雨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水痕和雨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雨水冲刷着大地,带走了尘埃,也带走了世间的喧嚣,只剩下滂沱的雨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片水帘之中。
窗外的天气太过阴沉,苏玉芝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莫名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无形的石头,不适的感觉扩散到四肢百骸,连后颈都窜起了凉衣。
她微微皱起眉毛,表情有些担忧,她还以为这雨得到后半夜才能下下来呢,四点半陆小宝就要放学了。
苏玉芝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是四点零三分了,一般从这里过去还用不了二十分钟,只不过今天雨太大了,路上大概会耽误一会儿。
她匆匆下楼,正巧碰上上楼的李榕川,一看见她,他就先开口道:“外面雨太大了,我去接小宝吧。”
“一起吧。”苏玉芝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就不骑车去了,找辆三轮车或者出租车。”
虽然她出门的时候带了伞,但现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骑着自行车根本没法打伞,一趟走下来,绝对会被淋成落汤鸡的。
“行。”李榕川反手拉住苏玉芝的手腕,点了点头:“你下楼注意点。”这个楼梯间很窄,台阶还修得有点高,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空。
知道他们要去接孩子,那两个朋友摆了摆手,让他们放心去:“榕哥,嫂子,你们就放心去接小宝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等苏玉芝走到户外,这才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场忽如其来的狂风暴雨。
狂风怒号着,天色阴暗如同愤怒的野兽,树木被强风吹得几乎弯折,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寻找着避雨的地方。
就算手里拿着雨伞,雨伞也没有任何用,在狂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翻。
连街道两旁的建筑也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欲坠,一些破旧的招牌和窗户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石头般的雨点砸在地面上,短短几分钟,就汇成了小溪,迅速流淌在街面上,雨滴打在建筑物、车辆和行人身上,发出嘈杂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场暴雨所吞噬。
等了五六分钟,终于等到了一辆三轮车,听说要去金太阳幼儿园,开车的师傅立刻就出发了。
只不过雨势太大,路上有些拥堵,还是耽误了几分钟。
等苏玉芝和李榕川抵达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四十五分了。
狂风暴雨很耽误事,门口还堵着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
苏玉芝和李榕川抬高伞,微微侧着身子,身形十分灵活,见针插缝地穿过人群,朝幼儿园的大门走去。
因为下大雨的缘故,所以老师们没让小朋友们到门口来,而是让家长去教室接。
今天陆小宝他们班送小朋友放学的是今年新来实习的老师小陈老师,中一班的学生已经被接走了大半,只剩下八九个孩子在教室里。
苏玉芝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蓦地就沉了下来,她没在其中看见陆小宝的身影。
看见苏玉芝和李榕川的小陈老师也很震惊,他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地问道:“陆……陆璟妈妈?你不是在医院吗?”
闻言,苏玉芝心头一跳,手指微微收紧,反问道:“陈老师,我家小宝呢?”
李榕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见状,小陈老师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赶紧朝两人走过来,回答道:“刚才……陆璟小朋友的外婆来把他接走了,老人家说您生病去医院了,所以……”
他小心地观察着苏玉芝和李榕川的表情:“不是您让孩子外婆来的吗?”
小陈老师心里忐忑得不行,赶紧解释道:“我问过陆璟小朋友了,他说那确实是妈妈的妈妈。”
就像陆小宝一直渴望母亲的爱一样,原身也是渴望亲情的,加上苏母不会像苏父那样。
她嘴上会说,恶意和算计都裹在糖里,让人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是糖还是屎,以至于原身一直都觉得母亲虽然疼爱弟弟,但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
或许陆小宝以为妈妈还是那样想的,想要跟家里人搞好关系。
苏玉芝闭了闭眼睛,呼吸有些不稳,她原本琥珀色的眼睛在此刻暗得发沉,仿佛藏着骇人的怒火。
还想说话的小陈老师莫名打了个哆嗦,干巴巴地闭上了嘴。
李榕川却一点不怵,轻轻扶住苏玉芝的肩膀,坚定地安抚道:“你别慌,我们现在去找小宝!”
她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两人转身匆匆离开了。
另一边。
天与地被一道道雨帘连在一起,光线昏暗的街景在车窗玻璃外迅速往后退去,只留下一片光怪陆离的残影。
街道上,一辆老旧的面包车从积水的水坑间轧过,溅起了一圈圈斑驳的泥水。
车身的颜色已经模糊不清了,原本的银色被岁月和风雨侵蚀成了斑驳的灰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车窗上的玻璃也布满了裂纹和划痕。
车门的边缘已经生锈,轻轻一碰就能听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开合也显得异常沉重,车轮的橡胶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轮胎上的花纹几乎消失殆尽,仿佛在告诉人们它曾经的辛劳和奔波。
相比起来,车内的座椅更是破旧不堪,海绵已经失去了弹性,坐垫上的布料也破洞连连,露出了下面的海绵和金属框架,车内的地毯也早已被磨损得露出了底色,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烟蒂和不明污渍。
后座上,陆小宝缩着肩膀,垂着脑袋,小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仿佛被无形的恐惧之手紧紧握住。
他偷偷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陆建华,又看了看坐在自己两边的苏勇和杜桂芬,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就像刚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一样,毫无血色。
他以为……外婆是想来看妈妈……
他以为……妈妈和外婆也可以像他和妈妈一样……
他以为……
陆小宝紧闭着嘴唇,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抑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双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发白,仿佛在寻找一种力量来对抗这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