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在戏下分封完诸位大王,因思乡心切,便率数十万大军一路东归。楚军军容整齐,浩浩****,直向彭城进发。不日,大军即行至韩国境内,韩王韩成闻之,亲率文武百官出城数十里相迎。
那霸王见了韩成,心中尤其恼恨其人,于是,骑于乌骓之上,威风凛凛地厉声责备他:“足下毫无伐秦之功,若依旧坐享其成为王。长此既往,则恐天下人不服!”当下,令革去其韩王封号,降为穰侯,并派人即刻将韩成押解至彭城,以观后效。原来,巨鹿大战时,众诸侯军不敢迎战秦军,在旁“坐山观虎斗”,唯有韩成独自悄然引军遁去,且未与项羽打任何招呼。众诸侯军随项羽进关时,韩成更未随楚军入关,项羽碍于韩成原为一方大国之主,封其为韩王,心里却是耿耿于怀。后来,项羽又见韩成暗里派张良辅佐刘邦,三番五次为刘邦谋划入主关中之策,于是便决定贬黜韩成。
项羽率军抵达彭城时,城中百姓皆出得城来,夹道欢迎,“三老”敬香以拜,百姓抚掌喝彩!摩肩接踵绵延十余里。其时,连楚怀王也亲引文武百官,出城迎接项羽及楚军胜利归来。项羽率军抵达彭城之时,离戏下分封诸王已逾月余,却见楚怀王仍未到封国就位,心中颇为不快。
霸王思考再三,这一日,便直言对楚怀王说:“义帝何不早日赴长沙就位?”怀王却道:“朕不愿远去他乡,唯愿守于故土。”
项羽听后勃然变色道:“尊陛下为义帝,封陛下疆土,此乃各路诸侯之意,并非项籍一人主意,望陛下及早归国就位,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楚怀王又道:“足下既尊朕为义帝,却何以又不容朕自己定夺?”
项羽听得此言,心中更是恼怒,遂厉声喝道:“臣率众诸侯披坚执锐,以身讨贼,亲冒矢石,方得天下。诸侯初起之时,陛下家族亡败,若无我叔父武信君勠力扶持,哪有义帝的今日和楚国的复兴?今天下已定,万象更替,百业待兴,臣等实不忍废弃,使陛下无功而南面称帝,实为善意之举,请陛下自重,好自为之!”
楚怀王听闻此言,自知多说无用,只得令人收拾家小细软,径往长沙而去。其时,楚怀王已将旧臣全部散尽,只留下太傅张成等百余人相随。
项羽将义帝徙往彬县后,遂将彭城定为都城,即位称楚王,又号西楚霸王,过了几日,项羽便唤来上柱国范增、左司马周殷,先去彭城南郊外,云龙山前修筑坛台,择定吉日,准备举行仪式。
这一日,三军皆聚集于坛台之前。人马排列方圆十里,众将分布九大方阵,各置旌旗仪仗,声势浩大。文武百官按着次序,顺位排列。霸王由季布、钟离昧扶上坛台,进冠冕,领玺绶,面南而坐,受群臣贺拜,即位西楚霸王,封赐众臣。项族诸将悉以功劳大小封之,营中诸将也各有所封。至此,项羽于彭城登位,以西楚为尊,号令天下。项羽所封部属如下:范增,历阳侯兼上柱国;曹咎,海春侯兼大司马;周殷,平阳侯兼左司马;桓楚,广定侯兼右司马;陈平,素城侯兼护军都尉;龙且,范阳侯兼前将军;季布,东阳侯兼左将军;钟离昧,莒城侯兼右将军。
项羽在彭城分封部将以后,又命人在城郊云龙山旁筑一“戏马台”,专用于跑马。云龙山位于彭城南郊,西与九里山毗邻,山中古木参天,清流蜿蜒,地势险要,却又风景优美,名胜诸多。
项王平生并无他好,所宠也不过一人一马而已,人即美人虞姬,马即神驹乌骓马。这一日,项王见城外戏马台修好,便邀众将一起前往观看。项王与众将步入马场,但见马场甚是宽大,四周皆建有高台,台上筑有亭阁,雕梁画栋,建构精美,非常华丽,且布置得有条不紊,心中十分欢喜,当下即与众将赛起马来。
然而,项羽不知,远在汉中的汉王刘邦,仗着韩信之力,已是初定三秦。众将士个个情绪高涨,纷纷请命东征。汉王便问韩信是何主张,韩信未经思索,上前便答:“时机未到,不可轻言征战。”汉王听了,颇有几分扫兴。回到后宫,兀自寻思:若子房在此,何来这些烦恼?而后,又担忧起了张良的安危。便将夏侯婴、卢绾二人唤到面前,说:“子房身处敌营,也不知现今处境如何,寡人甚为担忧。”夏侯婴道:“大王何不差人前往彭城,去探个究竟?”汉王道:“派谁去好?”卢绾说让孔藂、赵衍去,并解释说:“他二人,一个熟人熟路,一个会看天象,且都精明能干,办事能力强。”汉王大喜,便吩咐卢绾赶紧去将孔藂、赵衍二人找来,一见面就叮嘱他们说:“好歹为寡人把军师给搭救回来。”二人连声允诺,当日便出发,往彭城来探听张良的消息。
刚到彭城,却闻张良去了韩国。于是他们星夜兼程,连忙折返阳翟。
刘邦已在准备东征,项羽却沉浸于放松和休闲,与众将在戏马台游玩赛马。但众将所乘之马怎及项王这匹乌骓神驹,故每与项王比赛时,总是处于下风。项王乐得哈哈大笑。白天与众将赛马取乐,晚上有美人虞姬相伴,霸王怡然自得,既得富贵,衣锦还乡,四方平定,高枕无妨。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项羽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其实已经开始显现。早在戏下分封诸王之时,各王对自己的封地,便挑肥拣瘦各有怨言,其时皆因畏惧项羽的霸气,敢怒而不敢言。一旦,霸王回了彭城,又分封了楚军的部将,从此坐镇西楚之国,其他封国的王和诸侯,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蠢蠢欲动起来。
燕将臧茶既得封燕王,而旧燕王韩广却被迁为辽东王。臧茶率军将归国就位的消息传到蓟城,韩广闻之大怒,道:“臧茶救赵,还是寡人所遣,我的功劳自在他的功劳之上,他怎敢居功自傲夺我的王位?”于是,韩广引军出蓟城讨伐臧茶。新旧燕王于是一个使刀,一个使矛,上演了一场“王位之战”,韩广与臧茶一连交战数次,旧王韩广毕竟年龄偏大,不是年轻的新王臧茶的对手,最终被臧茶所败,率军灰溜溜地退至辽东。臧茶不肯善罢甘休,便又下令追击。最后,韩广还是被臧茶追上,杀死。由此,臧茶将韩广的封地全部兼并了。
燕王这个头自是带得很不好,一时之间其他各王纷纷效仿。
齐相田荣闻项羽立自己的原部将田都为齐王,又徙齐王田巿到胶东,心中恼怒,便扣留田巿,不放其就任。田都本来是田儋、田荣兄弟的副将。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 年)六月,秦将章邯杀齐王田儋,齐人立齐王建的弟弟田假为王,田儋的从弟田荣起兵,将田假轰走,田假逃亡楚国。八月,田荣立田儋之子田巿为齐王,要求楚国交出田假,楚国不理,所以田荣没有随项羽入关。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 年)十月,田都和齐王建的孙子田安背叛田荣,随项羽入关。项羽分封十八诸侯,封田都为齐王(临淄王)、田安为济北王、田巿为胶东王,没有封田荣。田荣不服。有人对项羽说:“田荣为齐相,素有名望;陈余为赵将,与张耳功劳差不多,且兴赵有功,不可以不封。”项羽却说:“田荣屡负武信君,又不肯引军从楚击秦,故不能封王;陈余弃将印而去,未随诸侯入关,故也不能封王。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其今在南皮,可赐侯爵,以南皮相邻三县封之,日后有功,再进王位。”众人见此,只好不语。然此消息传至齐地,田荣即反楚。
田都行至临淄,田荣率兵攻打田都,田都起军迎击,却不是田荣的对手,只好败归楚地,田荣乘势追击,尽获其军。田荣与田都两军在城外相斗,城内田巿则弃城逃往胶东。田荣待战胜田都回城后,见田巿已弃城而去,不由更是恼怒,急率军追杀,追至即墨时方赶上,田荣见田巿只身逃亡,便策马狂追,即至并驾齐驱之时,奋起一刀,从背后将田巿劈死。田荣杀了田巿后,遂将田都逐走,听到济北王田安就国的消息,便又率兵攻击田安。
田安更不是田荣的对手,故刚一交战即被田荣部将一戟搠死。
至此,田荣吞并了三齐,当下寻思道:项羽不肯封我为王,我何不自己称王?于是,田荣自立为齐王,建都临淄,从此不听西楚号令。
田荣自立为王后,因怨恨项羽不肯封己为王,遂封彭越为将军,让其加入反楚大军。接着,田荣又致信刘邦,欲求结盟,共同抗楚。彭越因反秦有功,但未随项羽入关,故也未得项羽之封。
赵将张耳因功被项羽绶封在赵地,称常山王;赵王歇则被项羽徙往代地为王。张耳回邯郸后,将封疆一事告知赵歇。赵歇心中虽有不愿,但表面却仍作欢喜,与张耳道贺。张耳见赵王歇如此,乃设宴为之送行,然后又送赵歇前往代地,张耳亲送至井阱口方回。
赵歇到代地以后,见身边文臣武将几将散尽,只有右将军贲郝、裨将赵夕二人相随,心中倍感凄凉,十分烦忧。而贲郝、赵夕早就摸透了君王心事,知他对张耳不满,便对赵歇说:“君王不必忧烦,时下痛恨张耳的大有人在,那赵国原大将军陈余,便因其兵权被相国张耳剥夺而愤然离去,张耳正是贪陈余之功为己有,才得以封为常山王,陈余自己却仅得一侯爵。此两人早已结下夙怨,此次又因封地更是势同水火。大王不如派人将陈余请回,使其主持军国大事。如有陈余相助,则张耳不难对付。”赵歇闻言大喜,急忙修书一封,令贲郝前去相请陈余。
此时,陈余因未得项羽封王而感到懊恼,得到赵王歇来信后,即请齐王田荣派兵相助。当下,田荣派兵给陈余,将常山王张耳赶走了,陈余由此也加入到抗楚大军之中。西楚霸王二年(公元前205 年)十月,正是秋冬之交,楚将利几私下提醒项羽说:“众诸侯王因不满分封,导致天下战端再起,始有燕,后有齐,再有赵,纷纷加入到对抗大王的行列之中,似有人在离间大王与众诸侯王的关系。我闻义帝赴长沙就国途中,行动迟缓,并在沿途大肆宣扬大王不念旧情,强逐故主。其言对大王极其不利。不如早除为妙,以绝后患。”
项王闻言,寻思良久,心中也是殊难裁决,于是便又召集项伯、范增、季布、利几等诸将商议。项王对诸将道:“当初在咸阳时,我寻思天下初定,怀王既为我等之主,故也不该不尊,于是便尊之为义帝。然自武信君亡故之后,怀王受小人左右,对我项家多有偏见。称为义帝后,又自恃皇帝之尊,自行主张,且在赴国途中屡发怨言,离间我与诸侯的关系。今诸侯受义帝挑拨,大战一触即发,该当如何处之?”
项伯首先发言:“不妨遣使者前去,对义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其不再妄发议论。”
钟离昧却说:“项王待义帝也是仁至义尽,然其仍发怨言,离间众诸侯与我西楚的关系,挑拨是非,实在可恶!更恐其中藏有阴谋:撺掇众诸侯王与项王作对,好坐收渔翁之利。今天下安定不久,大战却又在际,臣认为必当除之而后快,以绝后患,以儆效尤。”
季布则道:“钟离将军此言差矣。今义帝为天下之主,我等若有妄举,则必将授人以柄,遭人攻击。还望大王三思。”
项王闻听诸将所言,见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只好问范增:“亚父意下如何?”
范增寻思良久,斟酌再三,终大胆建议道:“大王可令衡山、九江、临江三王前去讨伐,以取大梁;事先密诏三王将义帝斩杀于郴县,然后再令三王各自领兵到彭城会合,如此可谓一举两得。”
项王觉得有理,于是就遣使密令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九江王英布三王合力追杀义帝。
当晚,项王回至府中,仍对义帝挑唆众诸侯一事甚是不满,以至于心情烦躁。虞姬见了,便问其故。项王便此事和盘托出。
虞姬听罢,虽然心中也怨义帝不该如此,但却虑及义帝为天下之主,于是便劝项王心平气和,妥善处理,以免再使天下战端纷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当初,义帝芈心自被项羽从彭城徙往长沙之时,便祈望项羽能回心转意,收回成命,容留于故地,也不枉为楚族王室后裔。
但后来听说项羽心如铁石,又屡屡遣使催促,义帝便知已无退路。
尽管心怀不满,不肯远离故土,但见项王执意驱使,遂只得勉强上路,赶往长沙。磨磨蹭蹭地一路走来,少不得会见各地臣民,诉说一些抱怨之言。
这一日,义帝君臣刚转入湘江,到郴县境内,见天色已晚,便欲摇船傍岸休息。忽闻身后一片喊杀之声陡起。此时,只见江中百艘战船如风而来,船上之人皆持刀枪呵斥:“我等乃江中大盗,速将钱财之物留下,方可饶尔等不死。”
义帝及群臣见状大惊,急急催船速行。太傅张成见不得脱,遂对义帝道:“贼兵势大,恐不能敌。此分明是项羽遣人来杀陛下。陛下可速下小船逃避。”义帝此时更是惊慌无措,正待下小船逃逸,追兵已一齐拥上船来,各举刀枪来杀义帝。张成见状,顾不得自己性命,遂奋力张开双臂挡在义帝身前,被一阵乱刀砍死。义帝见状大惊,趁乱下船,向山中逃去。追兵又追上岸来。
义帝见此时已是无路可走,只得与亲侍相拥大哭。片刻过后,众追兵已追至面前,为首一壮汉,一把捉住义帝的领口,待确认完身份,只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
原来,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自得了项王密令,在探实了义帝一行的日程后,便分派部下扮作强盗,在湘江出口处截杀义帝。恰在此时,又闻得九江王英布也领军接应,于是三处军士合而为一,突袭义帝,一直追到郴县才把义帝一行尽数杀死,又尽分船中财物,而后各自归去。共敖、吴芮见斩杀义帝之事已毕,于是便又收拾人马,径往彭城,而英布依旧回转九江,不肯前往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