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抓不到彭越,自是恼羞成怒,回过头来继续攻打荥阳。

而刘邦兵败入关后,荥阳便由周苛、枞公两将把守。汉军由于被西楚大军围困日久,且又乏粮无水,故城中守军苦不堪言。待楚军东归之后,周苛、枞公二将方才将士兵放出城来,打柴担水,并四方搜集可食之物。及韩王信解粮草到,饥荒方解,于是城中将卒欢聚同庆,欢欣鼓舞,防御之心却已懈怠。周苛和枞公,以为霸王远去,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便放假让兵士去休息,没有严加戒备。待到霸王的前军,渡过大河,兵锋已到荥阳郊外时,西天的夕阳,还没有敛尽最后一抹余晖。

霸王遥遥望见荥阳城,自是性急,于是招呼众将:“入夜,便先取城,后歇息于城中!”入夜,周苛正要就寝,忽听得城外号炮齐鸣,人报楚军骤至。周苛急忙起身,令三军守城,但为时已晚,楚军由四门同时拥入,如潮水一般涌进城内。汉军将士多已入梦,待惊醒之时,楚军早已破门而入,杀进荥阳城中。

霸王自是一马当先冲入城。周苛和枞公仓促来迎,周苛尚未来得及登城,已被楚军掀翻在地,绑了个结结实实。枞公来战霸王,二马交于街市,自知不是项羽对手,楚军又跟着掩杀过来,便对身后众军卒道:“楚军甚勇,尔等领兵自撤,本将拼死断后。”说完来战项羽,三两个回合便招架不住,拨马便走,不承想,迎面又撞见季布,刚一交手,即被季布生擒活捉。其时,韩王信方在营中熟睡,被楚军困住,当时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故也为楚军所擒。霸王领军进入城中,直入荥阳府衙大堂坐定。军士将周苛、枞公、韩王信等,一并押至大堂中来。

霸王笑着对周苛道:“荥阳城若不是由你坚守,我早已将它攻占多时。然你在无兵无粮时,竟能确保此城不陷,不失为大将之才。为何在加兵纳粮后,却又不能守得此城?这倒使我感到不解。”周苛气狠狠地道:“我不过是中了你的诡计,才导致如此一败涂地!”

霸王有意招降周苛,于是便温和地劝慰说:“我素知将军乃是忠义之人,如能归顺于我,我当以上将军封之,食邑三万户侯。

如何?”周苛闻听,瞋目怒叱,高声斥骂:“你不过一介勇夫,岂是汉王对手!不若及早投降汉王,否则他日将必为汉王所虏。”

霸王闻后,陡然怒急,拍案怒怼道:“贼匹夫,不识抬举!”

当下,便命人将周苛退出斩首,周苛仍回首大骂不止。

稍后,枞公也被解至。霸王问枞公道:“你愿归顺否?”枞公怒目而视,也不搭理。霸王喝令推出斩之。霸王见二人临死皆凛然不惧,不由慨叹:“真乃勇义之士!”又下令将二人厚葬。

不一会儿,刀斧手又将韩王信押入帐中,霸王见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遂向左右问:“此何人也?”左右答道:“此乃刘季所立韩王信,韩成之庶子。原是张良从楚国借兵五千,辅佐其复国也。”

霸王闻后,便问韩王信:“你既是韩室后商,为何又从逆贼谋反?”韩王信心中惧怕,垂首答道:“我也是身不由己,被张良赶鸭子上架罢了。”霸王见状,便宽慰说:“你知罪归楚,与寡人联合讨伐逆贼。如何?”韩王信别无他计,只得说道:“今既为项王所虏,理应弃汉从楚,痛改前非。”霸王闻之心喜,即将他开释,又令士卒摆设酒宴,与之共饮。

季布见大王已打发了众位降将,诸事处理完毕,便对霸王说:“成皋乃秦国三川重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不如趁我军气势正盛,发兵再取成皋。”项王称是,遂令季布领铁骑五千,星夜发兵,疾攻成皋,稍后自率大军并韩王信等所部,径往成皋而去。

早有败兵报于刘邦,称项羽已派先锋季布将军前来攻城。刘邦闻听周苛、枞公二将被杀,韩王信降楚,楚军又至,一时惊得手足无措,半晌不能言语。其时,张良、陈平皆在宛、叶,汉军主力也四散于各处,韩信在河北也屡请不至,故刘邦心中全无主张,众将闻之,心中也忐忑不安,纷纷来到刘邦的中军大帐问计。

刘邦佯作镇定道:“莫要惊慌,寡人自有退敌之策。”众人心中尽管各有狐疑,但见刘邦神色自若,又不便随意打探军机,只得各自回营去了。

入夜,刘邦悄悄唤过夏侯婴,低声向其说道:“今项羽大军须臾即至,成皋皆乌合之众,又岂是项羽大军的对手。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须得早做打算。韩信在河北屡请不至,也使寡人放心不下,前次私探其营,果见其逍遥自在,怠慢军务。

这次不如再探之。为防止动摇军心,只好天知地知你知,悄悄成行,千万不可声张!”夏侯婴闻言,便知大王又要微服私访韩信,既为避楚军之锋芒,又为辖制韩信所领赵军,急为己所用。至于成皋之安危作何打算,夏侯婴也不敢问。当下找来两套常人的衣服,自己和刘邦双双换上,悄悄溜出城,飞身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季布领军至成皋东门后,便下令士卒去城下挑战。守城官兵急报于刘邦,哪里找得到刘邦的踪影。季布在城下叫阵半日,不见汉军出来,便不再迟疑,正准备兴兵攻城,忽报霸王率殿后之军已至。

季布将城中情况如实告于霸王,霸王便说:“此必是刘季畏我,故先行弃城逃去。可令军士入城。”季布提醒说:“张良、陈平多谋,只恐有诈。”霸王却说:“即便是诈,我以众击寡,料也无妨。”当下,即令前军先攻破城门。话音刚落,却见成皋城门已然大开,城中军民一片混乱,皆在争夺财物。霸王知刘邦已经逃走,于是,率领大军,兵不血刃进入成皋城中,张榜安民,休整兵马。

是夜,刘邦与夏侯婴微服由成皋北门而出,北渡大河,径往小修武韩信军营中去。行至小修武时,天色微明,刘邦、夏侯婴直至赵军营寨前。韩信大营前哨兵,望见两个穿便服的人前来,便挡住细细盘问。刘邦、夏侯婴二人,假称为汉王使者,有要事急禀赵王与韩相国,哨兵放二人进入军营。

刘邦、夏侯婴及至韩信军营,不似前番来时的光景,军营上下戒备森严。刘邦刚一转身,便见傅宽领兵卒正在巡营,傅宽认得汉王,见汉王穿着常人的微服,甚是落魄,心中不由大惊,正要下拜,刘邦急忙以目示意,傅宽会意,当下便不动声色,尾随汉王入中军大帐。

张耳、韩信正在酣睡,闻得汉王亲至,急整衣冠入帐参见,伏地请罪道:“臣等实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刘邦并不责怪,却道:“此虽不是死罪,然军帐中防卫如此松懈,实为不该。倘若敌军派刺客诈称汉使潜入营帐,手起刀落,只恐你二人首级难保全。再者,你君臣皆是半生戎马,天已放明,尚高卧不起,则又将何以律人?”

张、韩二人闻得刘邦之言,皆羞惭满面,汗流浃背,急对汉王解释道:“昨夜突闻霸王兵发成皋,攻之甚急,由是担心汉王危难,夙夜商讨应对之策,至三更方睡,因而缠绵卧榻至此时。”

刘邦便问韩信道:“前时,寡人已知将军出河口断了楚军粮道,东征击齐,初战告捷。为何闻成皋再次告急,却是留此不前,不欲往救?”

韩信道:“赵土平定,闻大王召唤,末将即率军前去会合。

中途却为楚将钟离昧所阻,耽搁数日。臣视钟离昧为忠义之士,因而便困之,且几欲劝降,正在火候。”

刘邦道:“寡人与项羽酣战于荥阳、成皋之间,正是用人之际。今命靳歙将军尽收你部之军往援,且留给你部分军卒,往南拒楚,张耳王继续坚守赵地,韩将军随行相佐,再招兵马,扩充赵地之兵,悉数发兵定齐,如何?”

张、韩二人闻听刘邦所言便知来意,只得奉命行事。其所随故将,除靳歙率军跟从刘邦渡河往援成皋、荥阳之外,余者均仍跟从韩信平定齐地。霸王得成皋后,不知刘邦去向,便与众将商议。司马欣出班奏道:“臣观刘季,本起身于亭长,既无武功,又目光短浅,胸无韬略,与大王对峙于此,已是一败再败,数失此城,由此以观,终不能成就大事。臣久居关中,素识地理,愿领一军由函谷进兵,轻骑直入关中,取其后路。如一战可胜,休在意他今在何处!”

季布却道:“刘季败而不溃,折而不挠,非常人可比。今观之,似有陷我于此,持久相战之意。故既得成皋,就当力夺敖仓,充足军粮,以备久战,方能笑到最后,夺取最终的胜利。”

曹咎建议说:“若取敖仓,倒不如从司马公之见,轻骑袭取关中。关中一旦平定,刘季走投无路,必来缴械投降,却不强似在中原纠缠,旷日持久为好?”

季布坚持己见说:“二公休要以为汉营无人,张良、陈平皆机智之士。此去关中,地势险要,且有函谷相阻,若敌有伏兵击之,恐也不堪收拾。”司马欣再道:“刘季弃军而逃,不知所往,我愿领轻骑一彪,袭取关中一试。”

霸王见诸将各抒己见,且各有所长,只得定夺道:“公言皆有道理。司马欣可领骑兵一万,出成皋城往西,袭取关中。中途若遇敌军埋伏,只可领兵返回,不可恋战。”司马欣当即领令而去。

其时,钟离昧有书信送至,称刘邦正在修武,又新收韩信大军十数万,士气大振,请项王发大军征讨。霸王闻讯,即道:“今既知刘季确切消息,那厮正在修武,寡人当亲率大军征伐。”

季布道:“恐乃韩信疑兵之计。我料刘季败后,必弃河南之地,还保巩县,以拒大王,故使韩信诈称刘季在彼,实为疑兵之计,望大王三思!”项王闻之,一时也不能正确判断,乃遣军探,径往修武打探刘邦动向。

刘邦领着原由韩信操练的赵军,渡过大河,再来与楚军交战。

行至黄河渡口时,张良、陈平、樊哙、英布等一路寻来。当下,刘邦便对英布道:“成皋既失,宛城危急,汝可领军速往代守。”

英布即刻领令而去。

英布方去,斥候来报:项羽又遣轻骑径取关中,欲断我后路。

刘邦闻之又惊,道:“关中重地,焉能有失!我当领军急往洛阳阻之。”

郦食其急劝道:“万万不可!我闻敖仓自古便为囤粮转运之地,其仓存粮极多。今项羽无谋,既拔荥阳,却不知取敖仓,今又图谋关中,令士卒分守成皋,此乃项王失计而助汉王也。且楚、汉相持不决,海内不安,民望安定。臣请大王即日进兵,收复荥阳,再据敖仓之粮,塞成皋之险,绝太行之道,拒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钳制天下。项羽知之,恐退路中断,便会放弃西进,关中可自保无虞。楚军乏粮,日久必败,则天下便将尽归于汉!”

刘邦道:“虽然如此,若关中有失,军心浮动,则又何以与项王相争?”一旁,张良思索即定,便说:“臣已有应敌之策。

成皋以西以巩县最险,可令周绁领军,星夜兼程,抢先至此,布为疑兵;大王可再于河北伪作进攻之状。霸王无谋,必与大王决战,如此关中可保。”周绁得令,即领五千轻骑疾行而去。

侍卫郎中郑忠也向刘邦建议说:“项王领军前来,其意正为一决胜负。今西楚兵强马壮,又新得荥阳、成皋两城,士气更是高涨,此诚不可争锋。当扬长避短,避实就虚,攻其弱处,方可出奇制胜。”刘邦问:“何为楚军弱处?”

郑忠再建议说:“项王今在河南,粮食周转,需经大梁。大王可在河北高筑营寨,深挖壕沟,坚守不出,而出奇兵,暗渡白马津,深入梁地,绝其粮草。楚军兵多,耗粮亦巨,若粮草不济,则必不堪一击。”刘邦闻言,连称“妙计”,当下即令刘贾、卢绾二将,领步兵二万赶往大梁,帮助彭越,截断楚军粮道。

陈平又向刘邦进言道:“若要拒楚,不如分兵大河两岸,为掎角之势,彼此接济。广武山地势险要,可驻兵十万。大王可分兵两处,一半留将率之驻于修武,以敌钟离味;一半由大王亲率至广武山驻扎,督军抗楚,将项羽吸引于此。只要大王身在河南,项羽便决不敢轻伐关中。”刘邦从之,当即又令郦商驻军修武,自己与众将领军进驻广武山中。

司马欣率轻骑西袭关中,行至巩县十余里时,却见两面山中隐隐透着杀机,心中一时疑恐,害怕中了埋伏,只得先将人马驻扎,不敢轻进。正观望时,忽闻一声炮响,大路上无数汉军杀来,一时鼓声大作,喊声四起。司马欣吃惊不小,情知前有伏军,只得急令撤军。

司马欣领军回至成皋,来见霸王,陈述巩县已有伏兵,战事不利的情况。霸王便说:“寡人已探得刘季正在河北,关中可延缓些时日,再行图之。眼下,如擒得了刘季,关中自然不战自降。”正欲起兵讨伐刘季,忽闻军报,项声督粮途中遭彭越劫持,粮草尽失。

霸王闻之大怒,急领军前往粮途与那劫粮的彭越决一死战。

然而,彭越看见霸王领军来到,还没有开打,便把粮车一烧,退回到芒山之中。待霸王一走,又出来捣乱,既袭击运粮的楚军,又袭取了沿途的曹县等地。霸王首尾难顾,疲于奔命,只好弃彭越于不顾,领军西去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