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阙表情风平浪静,但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挑衅,裴怀舟手中的棋子全落在地上,愤愤地看着沈阙拿过崔雪时手里的衣裳自行穿上。
他故意的!!
沈阙嘴角一抬,揣着那波澜不惊的心看向崔雪时,眼神深情款款:“你去换衣裳吧。”
崔雪时心里头呵了一声,沈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心机男...
这场子也让人待不下去,崔雪时退出房门。
裴怀舟凝视着沈阙:“裴某以为沈太师颖悟绝伦,精明能干,乃是天下学士之榜样,却不成想太子太师足智多谋,谋的却是一位姑娘!”
“那又如何?”沈阙拢上外袍,“沈某不想废话,便叫你亲眼看看,好叫你莫要惦记上不该惦记的人。”
“她未嫁!”裴怀舟急道。
“我会娶。”
沈阙的沉静压得他只能说出一个“你”字,裴怀舟眸底是厉色,“宣老夫人是不会同意的,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叫我们裴家来相看!”
沈阙轻轻一笑,什么都没答就走出棋室,他要娶的是崔雪时,何需管旁人会不会同意?
......
崔雪时翻箱倒柜找出一身橙白交领长衫,戴上两只便于外出射箭的珍珠络臂褠,稍理了理衣衫提着衣箱就走出房门。
然而,突然一个纯白身影闪到自己跟前。
崔雪时顿住脚,看清跪在地上的是那个二八女郎,而女郎握拳,双眼尽是泪花:“郡主!奴婢斗胆自荐,在郡主身旁做一侍女!”
“侍女?”
崔雪时从重生后开始,身边便没有侍女,她前世也有器重之人,并且她只要是得了好东西从不缺着那位侍女。
就连新春佳节打了新的簪子也会送给那侍女一份。
但她最后却和宋鸢一起诬陷崔雪时向沈老太太投毒,坐实下毒罪名!
所以重生后的她不敢再信旁人,本也没打算在身边留下侍女。
但女郎说道:“是!奴婢本是卖粮葬父,却被抓入宣家,宣廣烧了奴婢父亲的尸骨,还将骨灰洒在粪池里...”
“是郡主替天行道也是郡主救了奴婢一命!”
女郎迅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崔雪时就是想拦也挡不住。
女郎抬首,额间已见赤色,“奴婢愿终生侍奉郡主!郡主若过河,奴婢便作舟,郡主若惩恶,奴婢便化刃!”
“若郡主遇险,奴婢也第一个冲到您身前,奴婢是不怕死的!”
崔雪时听此将她扶起来,“你姓甚名谁?”
“奴婢郁枝!”铿锵有力。
“我不需舟也不需刃,更不需遇险后有人冲到我身前替我死。”崔雪时松开握在郁枝臂上的手。
郁枝眼睫微眨,她心里一冷叹了口气,果然是不行的吗...
可崔雪时又忽地转过话锋,直直站在郁枝身前毫不犹豫道:
“我想要的是...我要眠你递枕,我要哭你递一方绣帕,我遇难你要万分相信我可以对付,而不是哭哭唧唧站我身前拿命挡剑。”
“你若能做到就跟着我,我绝不怠慢也绝不轻视,更不会动不动就耍脾气,说出发卖你的话。”
此时蔫热的日阳下,郁枝竟感觉到有一股清风,郡主的橙白缠枝衣袖飘飘然,纯净的颜色和她这个人一样。
郁枝看着崔雪时的明眸频频点头,她圆圆杏眼弯下来成了轮月牙,支出手拿起崔雪时手里的衣箱,“郁枝定能做到!”
说罢,主仆二人走去宣府后门,青峯、慈禅各站门边似是守门神,沈阙和陈珂皆在马车前等候。
瞧屋壁后渐渐走出的橙衣女子,沈阙眼皮轻跳。
崔雪时穿了身从未穿过的橙白桃花流水纹轻衫,头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走起路来轻轻**起。
右手还握着他赠的那把桃花剑。
她走到沈阙胸脯前,早已忘却方才的尴尬,抬头就说:“沈太师请上坐,我们要是晌午还出不了淮州边缘可就热了。”
沈阙只注视着她如夏樱般的绯唇一张一合。
淡淡柳眉尾耷下来少了平时的嫣媚,但添了柔和之美。
崔雪时从前在京都一直拘在沈府,沈老太太和沈夫人总拦着她出门。
旁人总闻崔家女有多美,可从未亲眼看过,陈柯前几日见时就觉得惊艳。
现在看着心跳更是咚咚,难怪身旁的沈太师就是跑死十匹马也要急着赶来卲阳!
所以这人呐,不是他能觊觎的。
“郡主太师一座,下官坐后头那架去。”陈柯摇头很识趣地上了后头的马车。
沈阙这才伸手握着崔雪时上去,他先行坐下,也没等崔雪时站稳就将她扯到身下。
他习惯性地用指腹抚摸着她的樱唇,“崔雪时,回京后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成婚?
崔雪时恐惧了,脑海里跳出来前世在沈家的画面,那一道道长鞭,一句句恶言实是太有阴影了。
况且沈阙还没告诉她五年前弑父杀兄的真相,还没说清他的身世。
她不敢答应,回避这个问题。
青峯见郁枝帮崔雪时拎着衣箱,忙殷勤地接着。
他将衣箱稳稳放到后头的马车中,又走到郁枝身边搓着手问:“姑娘...姑娘也要上京?”
郁枝嗯道,开朗地笑起来:“奴婢已是郡主侍女,昨日多谢青侍卫了!”
郡主侍女!那敢情好!
“不谢不谢,你能上京可真是太好了!”他掩饰着自己的激动,“郡主是个好人,你跟着她有福了...”
“的确是奴婢的福气。”
两人傻呵呵地相视而笑。
马车已平稳驶去,崔雪时也一直未答沈阙的话。
沈阙也不急着听,只拉着她抱在怀里,这低下头的动作怕又想吻她。
突然一辆马车车轮声在沈阙身侧响起,打断了他的想法,他冷然拨开帷幔——
只见对面是一架汉青马车,马车里的主人也撩开牖帘,“沈太师,郡主!”
是裴怀舟。
“裴某要入京准备秋闱,故与二位同行,望未打扰。”
还真是脸被城墙厚...
沈阙温言浅笑:“大路通天没什么能打扰的,但请裴公子依着队列随在末尾去吧。”
这厮装得温润极了,若没见过他亲眼杀人,谁也不能看出他是虎豹雄狮。
但崔雪时听出来了,沈阙这是把人家往后头赶。
他们马车在最前端,后头除了陈柯的马车还有数百刑部官兵和禁军。
裴家马车要是跟在最末,怕是与他们相隔了十丈。
他们方才在棋室聊什么了,这么剑拔弩张的?
裴怀舟也不多说,听了沈阙的话,唤着车夫往后头撤去。
反正到京城后有的是机会和崔雪时相处。
长行队伍一路往前,眼看周遭是崇山峻岭,天已转黑。
夜里的地犹如一口锅,地底下烧着一团火将他们当肉来烹,马车下行走的仆人禁军都已点了火把照明。
崔雪时叫停了马车歇脚,打算就在此山下扎棚。
沈阙拿出食盒抽了一小碟糕点,崔雪时随意拿了块儿捏在手里,她抬起精致糕点左看右看。
然而倏忽间,一柄长箭刺来,箭矢正好刺穿糕点正中,将它钉在车壁!
沈阙赶忙按住崔雪时躲开暗箭。
只听马车下慌声道:“戒备!!!”
咻咻——
长声落下,飞箭从山坳中射来,箭之多颇似万箭齐发,禁军全然分散拿出秉甲挡箭,“保护郡主和太师大人!”
一列禁军才刚跑上前围住沈阙的马车以作保护,却是没想到四面的草丛周围顿时飞出四把栓着链条的砍刀!
刀刃斜砍过禁军的手臂,接着厚刀直接钉进他们身后的马车车壁上,四面往外一扯,沈阙的马车竟倏然散了架!
崔雪时见状轻功离座,拿起剑柄拔出剑鞘朝铁链投来的方向刺去,耳边全是战马踏地的声音。
熟悉的辽人语入耳,“杀了崔家女,替我辽军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