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十”虽然首飞成功,但没拿到适航证,在国际上也有非议。这天飞机厂接待了一位美国航空学院的教授,他就用英语大声质疑说:“运十”不过是一架仿造波音的“仿制品”,所以迟迟拿不到适航证。技术人员都很气愤,但他们的英语不行,无法驳斥对方。在场的人中只有凌大志英语特别好,立刻挺身而出,引用了很多航空术语来反驳。他说:

“运十的设计不是波音的翻版,它是我国完全自主研发、独一无二、具有中国知识产权的大飞机,也是我国发展大型喷气客机长达十年之久的工作成果……”

他侃侃而谈,委婉坚定,还回答了这个教授提出的很多问题。这位教授于是心服口服,他想了想,又激动地大声说:“我宣布,刚才我说过的话全部作废!我不知道中国飞机设计师这么棒,取得了这么大成就!他们设计出来的飞机肯定能行!”

现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凌丽也很为父亲骄傲。凌大志已经六十多岁,面临退休,但他那明朗爽快的作风,体现了我国科研人员一贯追求真理、实事就是的精神。

但是就这样一架为中国航空事业争光,也做出了卓越贡献的大飞机,此后的境遇便让人心寒:“运十”生产出两架样机用于试飞,但仍没拿到适航证,也没单位来购买。眼看第三架样机因缺少资金而面临停产,封钟庆和凌大志却退休了,只能在家干着急。新任飞机厂技术科长的陆天放不甘心,他跟新任副厂长方强都属于少壮派,年轻激进,就上北京去争取资金,但空手而归。徐温华也升为部级领导,对“运十”并不看好,而且耿耿于怀,说中国民机是开放的市场,能购买更先进的波音737,还不够成熟的“运十”谁肯要?流言蜚语一起,又被“仿制派”和“保守派”抓住不放,不断设置障碍,“运十”竟然面临下马!

陶伟川知道后更着急,他也退休了,但是同样不甘心,又把封钟庆和凌大志召集到一起,说我们要当好下一代的参谋,在背后为他们出主意想办法。在他们的支持和建议下,陆天放决定背水一战,这天晚上便带着全厂的技术人员在食堂开大会,公开讨论此事。议题一经宣布,立刻群情激昂。有人主张给中央领导写信,有人提出要重新搞论证……

这时谁也没想到,乔兴剑居然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他进来就坐在食堂僻静的角落里,灯光很昏暗,很多人都没认出他,凌丽却发现了,禁不住心潮激**。人们还在热烈讨论,凌丽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乔兴剑的身上和脸上,仿佛想360度无死角地观察他。在她的脑海中,他们相识的一幕幕都跃然涌现,热泪无声地滑落在她脸上,与其说是心酸,不如说是自豪——她爱上的这个男人没有变,还是那么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手上拿着一封信,看样子很激动,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沉稳,似乎在酝酿发言……

凌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大声说:“咱们的首席试飞员乔兴剑来了,看他有啥话说?”

在人们的掌声中,乔兴剑感激地看了凌丽一眼,就慨然站起来,举起手中那封信说:“我是想来告诉大家,我已经就运十研制一事,给中央有关部门写了信,也得到了回音!”

“什么?你给中央写信了?”有人叫起来。

“快说说,上面是怎么回复的?”有人赶紧问。

乔兴剑这才详细解释:原来他在信中专门提到了研制和生产“运十”的事,还前瞻性地建议成立“上海飞机制造公司”,想集中优势力量,再生产几架“运十”。不愧是一直在生产前线的试飞员,他的信有理有据,思路敏捷,条理清晰。然而有关部门却给他回复说:运十搞了十年才生产出来,如今属于淘汰机型,不宜再生产。乔兴剑不服,又拿着这回信来到厂里,想跟大家一起商量办法。众人听到这里都很沮丧,却想不出任何主意。

乔兴剑见大家不说话,又笑道:“别丧气啊!咱们厂当初研制运十,可是充满信心!我做为试飞员,也充满信心地去飞了,而且成功了!谁说我们不行?就算这款飞机过时了,我们也要再飞出一批数据来,这样才能为我们今后的工作积累经验嘛!”

“就是这点难办。”陆天放泄气地说,“我们厂现在根本拿不出经费来继续试飞!”

“这个并不难,我们一起想办法,正道不行,就走别的道!”乔兴剑慷慨激昂地说,“这样做当然有风险,但我们是为了航空工业的发展再贡献力量,相信上级也会支持!”

大家都信服地点头赞同。他这话说得很坦然,也很悲壮,是融入事业后对自身使命的认知。试飞员不是设计师和工程师,但他们却同样肩负着发展航空工业的重任,而且是架起大地与天空的桥梁,也是梦想与现实之间的桥梁。其使命感同样关乎于国运!

乔兴剑掷地有声的发言惊动了一个人——杨本和正在伙房里洗锅灶,准备次日的饭食。这伙房就是他自由的领地,这也是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可以哼着歌自娱自乐。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道脆亮的男中音,他略感自卑地住了嘴,朝外一张望,顿时惊讶地楞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乔兴剑:灯光下的那个年轻男人身穿空军制服,形象魁伟,线条硬朗,浑身上下都透出胸有成竹的沉稳和自信……首席试飞员的名字,全厂上下谁人不知?但此时杨本和又把眼光瞟向凌丽,却猛地一机灵:只见她也正望着那个飞行员,脸上的仰慕表情一览无余——难道这个飞行员,就是凌丽的初恋情人?杨本和不禁颤栗了:这一对可真是好搭配,却生生被他给搅了……杨本和不由地生出对自己的无限鄙视!在这种无地自容中,他本该离去,但杨本和也是个聪明人,或者说,他总有办法显示自己的聪明。

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挥舞着一把大饭勺跳出门来,突然插嘴说:“哎,人饿了要吃饭,这大飞机也一样嘛!你们就多从这方面来想一想吧!”

在凌丽嫌恶的目光中,他又赶紧缩回伙房,但陆天放眼睛一亮,突然想到西藏。此时民航部门的运输机不足一百架,很多地方都需要运输。散会后已经很晚了,陆天放又立刻带着乔兴剑去陶家,提出这个方案。正好陶司令的智囊班子都在,陆天放开口便说:

“我们能不能让还未取得适航证的运十,加入国内短缺的长途航线货运?”

陶伟川也觉得眼前一亮,连忙点点头:“我看这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

封钟庆却很担心,他皱紧了眉头说:“我觉得有困难。那些高原航线有几座海拔5000至6000米的雪山,净空条件很差,民航飞机都不敢飞,运十能行吗?”

凌大志颇有信心地说:“事在人为,一定能行。”

乔兴剑也拍着胸脯说:“只要让我飞,保证完成任务!”

在老首长那里达成一致,陆天放次日又带着乔兴剑来到厂办公室,把这意见汇报给方强。方强刚从北京回来,一无所获,一脸疲惫,就摇头说,这很难,得跟民航部门协调,他们不一定同意。陆天放积极地说:我们可以争取啊!方强却不情愿再跑北京,想到夏青在民航总局工作,就对陆天放说:还是去找你老婆帮忙吧?陆天放想想也是,只好答应。

陆天放很快就飞到北京,夏青听了此事,也说很难,但愿意帮忙。接连好几天,她带着陆天放跑了几个部门都没有回应。陆天放很生气,觉得民航不支持自己的大飞机,竟然跟夏青也嚷嚷起来。夏青理解丈夫的心情,又让他回去多准备资料,还陪他回到上海。陆天放这一路可谓马不停蹄连轴转,他让妻子回家,又赶到厂里取资料。路过一间办公室,从门口瞥见一个两岁男孩在里面不停地哭闹,其他人都手忙脚乱地安抚他,个个焦头烂额……

陆天放一时好奇心起,便走进去问:“这是怎么啦?他是谁的孩子?”

他一边问,一边盯着那孩子看,只见他一身破烂,一头乱发,满脸稀脏,但仔细瞧来,却是相貌俊朗,五官端正,两只眼睛乌黑晶亮,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似乎知道自己遭遇不测,不甘命运的捉弄,竟要使出小小年纪的最大勇气,来拼命进行抗争!陆天放从不喜欢小孩子,自从知道妻子没有生育,更是碰见了孩子也不多看一眼。这时却鬼使神差,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小男孩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这孩子,拍着他的小肩膀,温言细语地安抚他。孩子可能也哭累了,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慢慢安静下来,但仍是抽泣个不停……

陆天放一问才知,这是本厂一个职工的儿子。这人是在农村结婚,妻子生这个儿子时,因难产而死,他只好把儿子丢给寡居的老母亲照管。前不久母亲也去世了,这个职工回家办丧事,想把孩子接回厂里。但他办好了手续,临走之前下河洗澡,却意外溺水身亡!这下孩子成了孤儿,村里却不管,说他的户口已经迁走,硬要让厂里来办丧事的人把他带走。厂里派去的人觉得这事太蹊跷,但死者为大,不能再计较,只好把男孩接回来,准备送孤儿院。孩子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路哭啼,谁也劝不住。陆天放听说此事倍感唏嘘,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遭此不幸,不禁起了侧隐之心,便把桌上一个“运十”的模型递给他,想哄哄他。男孩接过飞机模型顿感好奇,翻来覆去地把玩,居然停止哭泣。众人都同情地看着他说,这孩子真不幸,父母去世,无人帮助,去了孤儿院还不知会怎样?有人领养他就好了!

陆天放听了,心里有所触动。正在此时,孤儿院的人来了,要接孩子走。孩子却不情愿,居然依偎在陆天放膝下,似乎在寻找依靠和支撑。来人强行抱走他,他又哭闹起来,竟致嚎啕大哭,还不断回头看陆天放,朝他挥着手,似乎不愿离开他……

陆天放的心也随之往下一沉,仿佛心底的一缕柔情被突然唤起。他怔了怔,连忙冲下楼去。孩子已被抱上车,仍然哭个不停,又从后车窗里朝他招手……

陆天放一阵冲动,连忙跑上前,想把孩子再抱下来。但车已发动开走。

陆天放不知道哪根筋被揪住了,便狂奔着追赶上去,一边不断叫喊:

“快停下!停下来!我有话说……”

车上的人终于发现他在追赶,连忙停下车来。陆天放冲上前去,拉开车门,一把抱下了孩子,孩子也立刻紧紧靠在他胸前,无声地停止了哭泣。

这时涌来不少人,都感动地看着这一幕,纷纷说:

“看来这孩子跟他有缘啊!”

“是啊,一见到他,这孩子就不哭不闹了!”

也有人干脆地说:“老陆,你没孩子,不如收养了他。”

陆天放的胸中也涌动着一股**,他低头看着孩子,孩子也正仰起头来,略带诧异地望着他,但那目光却是无限信任的,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住了他。接着,孩子又像一头小鹿似地投入到他的怀抱,令他很快就找到了做父亲的感觉。

陆天放决心领养这个孩子,在厂办和孤儿院的帮助下,他很快办好了领养手续。他问清孩子原没有大名,小名叫做石头,就给他起了名字叫陆云飞,还对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爸了!小男孩没开口叫他爸,只是紧紧依着他,小手也紧紧拉着陆天放的手,从这微微颤动的手心里,陆天放感到了一种奔腾全身的热潮,让他更是平添了一种舔犊之情。

但是陆天放怕夏青感到意外,决定回家慢慢告诉她。夏青看到孩子,果真皱起眉头说,这是谁的孩子呀?脏兮兮的,你居然领回家了?她跟很多没孩子的人一样,有点心理逆反,不愿见到别人的孩子。陆天放便拉她坐下来,把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她。夏青果然不乐意,立刻反对说,我可不愿带别人的孩子!谁知道他是什么血统?陆天放知道高干子女都讲究血统,便不再说什么,就拉着孩子进了卫生间,给他洗头洗脸,又去找邻居家借了一套小孩子的服装,给那孩子穿上。他一直忙到很晚,夏青在旁边看着,始终沉吟不语……

当晚两个大人都没睡好。陆天放半夜起来好几次,去看独自睡客厅沙发的孩子。

突然听得夏青在他身后说:“明天就把这孩子送孤儿院吧……”

陆天放回头望着她,觉得陡感陌生,不禁问:“你真要这么做?”

“你不是说过吗?咱们没有孩子,也一样能过得好?”夏青不悦地反问。

陆天放打了个寒战,知道无法再坚持。否则敏感的妻子就会认定,自己是因她不能生孩子而嫌弃她!陆天放扶着夏青回卧室,却再难入睡,一直焦虑不安。他跟夏青的结合未免苍促,似乎两人都不愿浪费时间多接触,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婚后为了各人的工作,他们又很少在一起。但陆天放却是个内心细腻的人,他觉得自己能懂夏青,理解她,并且了解她那像火一样喷射的性格,知道她眼里揉不得沙子。看来这孩子,他也无法留下……

不料次日起床,他发现孩子早醒了,正在悄悄玩那个飞机模型,只见他抓着那个模型上下起伏地挥舞着,嘴里还“呜呜呜”地叫着,玩儿得挺起劲。陆天放身不由己地看着他,心里实在很喜欢。这时那孩子也转头看见了他,居然开口叫了一声:“爸!”

陆天放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抱住他,把他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感到很欣慰。

夏青走出卧室,正好看见这一幕,发现丈夫搂着那孩子,眼里颇有神采……

“怎么啦?你又不送他走了?”夏青很不高兴。

“我确实想把这孩子留下!他父母双亡,实在可怜,进了孤儿院,命运堪忧!”陆天放沉思着说,“可这孩子喜欢飞机,日后必有出息。我已经给他起名叫陆云飞,也对他有了感情,觉得他就应该是我的儿子……夏青,我不愿送走他,你就答应留下他吧!”

夏青更不快,干脆地说:“你若留下他,我就回北京,再也不回来!”

正好凌丽进门,笑道:“我的姑奶奶,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夏青有些不好意思,陆天放却抢着道出原由。凌丽说厂里都传开了,陆天放收养了一个儿子。她摸摸孩子的头,劝导闺蜜说,这不挺好的事儿吗?你别小肚鸡肠了,还无法容纳一个孩子?夏青只好找借口说,天放要工作,这孩子太小,谁来带啊?陆天放忙说,孩子先留下,这事以后再说。凌丽却笑道,她有办法。原来甘素芬一直没孩子,可她偏偏很喜欢孩子,凌丽的儿子凌翔快一岁了,也是她在帮忙带。凌丽就说,把这孩子也送过去吧,多一个没关系。夏青只得答应,心里却盘算着,下次回来再把陆云飞送孤儿院。

他们把孩子送到江家,甘素芬果然很喜欢,说孩子多不怕,我们老家有句话,这才能引得咱家凤凰来!江家父子也很高兴,江胜田说,你们都是厂里骨干,为了不影响工作,就把孩子送来,我们帮着照料。陆云飞和凌翔两个男孩立刻玩到一起,陆云飞仍是拿着那个“运十”的飞机模型,凌翔伸手想要,陆云飞就慷慨地送给他。陆天放很高兴,又对凌丽说,男孩子独自长大未免孤傲,要让他们从小就结成好伙伴,长大后遇事也多一个帮手。他又自豪地对妻子说:我们今后多了一个任务,要把咱家的孩子培养成材!

夏青回北京了,为落实“运十”参加民航货运的事,陆天放也要进京做工作,继续疏通民航部门。方强劝他放弃,说你的想法根本不现实。陆天放先给妻子打电话,夏青也很为难,还问丈夫:何时把陆云飞送孤儿院?陆天放才知夏青并没放弃这个想法,夫妻间为此还会发生矛盾。陆天放硬着头皮进京,想缓和两人的关系。但一提到陆云飞,空气便紧张起来。夏青说,你再不把那个男孩送走,我就不回家!陆天放觉得自己跟陆云飞已经血肉相连难以分隔,宁肯忍受夏青提出的任何条件。夏青更加生气,但她毕竟是高层干部之女,能分清轻重,又帮着陆天放在有关部门奔走,使“运十”参加支线运输的试飞方案终获批准。

乔兴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不料也跟妻子发生矛盾。钱忆宁调到试飞站做家属工作,遇到几次机毁人亡的一等事敌。有些平时关系好的朋友邻居,转眼化为碎片,融化在蓝天,尸骨无存,亲属痛不欲生。听说丈夫要驾驶“运十”,转场成都进军西藏,她坚决不同意。高原机场都很凶险,大多是建在群山环绕的深谷里,四面均是高耸的山峰,飞机常常临近机场还看不到跑道。有时山峰被云层遮蔽,弄不好飞机就会触山遇险!

“兴剑,不行!那太危险了!”钱忆宁生气地说,“你们是在搏命!”

乔兴剑只好耐心劝导她:“忆宁,你还不太了解商用飞机。因为要载人,安全系数很高,历史上大飞机出事的机率,比战斗机要低很多倍,危险系数并不大!”

“你别来蒙我了!”钱忆宁伤心地说,“飞机固然是安全的通行工具,但一出事就是机毁人亡,那份惨烈想都不敢想!还记得你的亲密战友大刘牺牲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出殡那天,他的老父亲受不了这强烈刺激,也倒在儿子身边了!还有你的好朋友小王,他牺牲后,你给他守了两天两夜的灵,回来倒头便睡,我看见你在悄悄流泪……这些你都忘了?”

乔兴剑有些不耐烦,但也挺理解。妻子调来后处理了几次重大事故,要安抚家属,还要做善后工作,回来后总是伤感不已,泪水长流。那些家属悲痛欲绝的样子时常在她眼前出现,挥之不去,只要战友牺牲,他们家里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空气紧张,两人都轻松不起来。钱忆宁不想让丈夫再当试飞员,多次劝乔兴剑改行去民航,说那里工作稳定收入高。乔兴剑却不同意,说这项工作总要有人做,否则商用大飞机也不可能上天。夫妻多次争论,钱忆宁很不快。乔兴剑也想安慰妻子,但他明白,钱忆宁不需要他的安慰,她要他永远离开这个岗位,他又做不到。当年为了凌丽,他尚且不能如此。战友牺牲了,他更得加把劲,去接过他们的接力棒,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试飞事业。而这一切,妻子又不能理解……

钱忆宁见他不说话,又生气地说:“我还不知道你?你是不怕牺牲,想当英雄嘛!”

她竟然如此理解,乔兴剑也气上心头,便生硬地说:“那不是牺牲,只是死亡的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有离开人世的时候,只不过离开的意义不一样。我希望死得有价值!”

“我说不过你!”钱忆宁气急败坏,“我改变不了你,只好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她摔门而去,乔兴剑知道她去图书馆学英语了。最近钱忆宁一直说,她想出国留学。乔兴剑怕妻子拉后腿,就给她留下了一封遗书,把财产也全部留给她,然后悄然离开,去了试飞站的宿舍。钱忆宁当晚回家,看了这封遗书,又气又急,但却无可奈何。

陶伟川一直很支持这件事,他出面与成都空军协调,那边同意配合,做好了一切准备。乔兴剑于是带着五人试飞组,在02号样机上商载了8吨物资,勇敢地飞赴拉萨。这条航线在二战后被视为“空中禁区”,对飞机的动力特性及许多参数都有很高要求,历来被认为是国内最难飞的航线。当飞越那几座海拔5000至6000米的雪山时,虽然戴着氧气面罩,乔兴剑仍是有点头昏眼花。他知道这是一种“缺氧”的心理在影响自己,就以坚强的意志控制着驾驶仪,他知道,这架飞机一定不能出事,否则“运十”就完了,凌丽他们这些年全都白辛苦了!他在净空条件较差,海拔3500米的贡嘎机场着陆,引起一片欢呼。

乔兴剑下了飞机,抬眼远望,只见机场两边果然都是一排排锯齿般的山峰,山势无比险峻,那些棱角好比是刀坎斧劈出来的!旁边的雅鲁藏布江河谷则是一片沙地,据说旱季那里经常出现高空飞沙,雨季则多雷电和冰雹,乔兴剑庆幸自己都没遇上。他不放心地围绕着飞机转了一圏,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受损?还好,一切正常。他紧张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原来是缺氧了!他猛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