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帮覆灭了。

这群乌合之众,逃的逃,散的散,只留下三四十个喽啰,实在是没地儿去,乞求李守心收留。

他也只挑了十几个精壮小伙儿留下,其余人都赏了几贯钱,算是打发了。

招出来的这十几个小伙,也只占极少数,多数人见无望留下,也就领谢了这几贯钱,无奈离去。

也不知哪来的一瘦小枯干的小老头儿,胡子都没有,自称枯树皮的家伙,竟不屑于领赏,送到他手里的几贯钱,他竟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在了地上,白毛了两眼,冷笑道:

“就这么几吊钱就想打发我走,你若知我的本事,只怕你十两银子也请不回我来!”

他扔在地上的那两吊铜钱,很快就被旁边的匪徒抢光了,这让发钱的黑熊怪,不禁有些恼火,骂道:

“俺东家好心白给你的赏钱,你居然不要,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说着话,黑熊怪一拳打出,这一拳虎虎生风,身边的匪徒都知道黑熊怪的厉害,纷纷躲得远远的,哪知道那老头儿,也没见身子怎么动,刷的一下子,竟然退出去两丈多远。

这更让黑熊怪恼怒了,怒目圆睁:

“老贼,居然敢躲!”

黑熊怪的速度也不慢,如同一股飓风一般,追了上去,那枯树皮也知道黑熊怪的力量,根本不敢硬碰硬,来回躲闪,身形轻快的如同狸猫一般,竟然在骆驼的队伍里,来回穿行不说,等到黑熊怪一靠近,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等黑熊怪一走,竟从骆驼肚子底下钻出来,翻身一跃,踩着骆驼脑袋,蹬蹬蹬几步又追了过来,等黑熊怪听见声音一回头,就如一只鹰隼一般,平地飞起一丈多高。

这还不算什么,也许枯树皮就是想卖弄本事,人在空中来回跳跃就是不落地,等到黑熊怪转过身来,他两脚一磕,竟又飞起,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的落在了黑熊怪的身后。

等到黑熊怪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人竟然随着黑熊怪,紧贴紧的转身,就如同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脱,身形真的如同鬼魅一般。

更夸张的是,黑熊怪仿佛觉得自己身后有人,也大概猜出此人身法极快,连忙朝地上自己的影子看去,哪知道他做什么动作,那枯树皮就如同事先预判好的一般,你举手我也举手,你抬脚我也抬脚,你转身我跟着你转身,一个回合下来,黑熊怪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李守心在旁边看得头皮直发麻,心知幸亏这枯树皮没出手,真要出手的话,十个黑熊怪也死了。

他连忙大声叫停:

“阁下真是好本事,怪我有眼无珠,刚才轻慢之处,还望海涵!”

说着话,他从兜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雪花银,直接丢了过去,枯树皮忙伸手接住,在空中就给做了个揖,落在地上,直接跪下给叩了个头:

“多谢东家赏赐,还望收留则个!”

自此,李守心的麾下又多了一名大将,他干脆委任其为斥候,专门带几个精干好手,在前面负责探路,有此人在,就再也不怕前路有土匪埋伏,都会提前探查明白。

说话间,已来到了忻口城下,俺答兵锋也最远只进犯到这里,不曾有机会夺下此城,进城劫掠一番。

这已是前线,且由于俺答人刚刚退兵而去,前后也就几天时间,忻口城下,到处是大战后遗留下的痕迹。

到处是未及掩埋的尸体,天上盘旋着的乌鸦,趁人不注意,不时的飞下来啄食死人死马。

越靠近城墙,死人死马越多,到处是散落的兵器,箭簇,护城的壕沟里,更是臭气难闻,大批的乌鸦,黑压压的盖了一层,细细看去,原来近三丈宽的壕沟里已经堆满了死人死马,本来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又被这群讨厌的乌鸦,还有野狗,从雪堆里翻找出来,疯狂的吞食死人肉。

那野狗吃死人肉吃得眼都红了,活人靠近根本都不怕,反倒冷冷的看过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根本就没有半分恐惧的意思。

至于这铺天盖地的乌鸦,李守心一行人,刚一靠近城边,这群乌鸦呼喳喳的飞起,等他们一走,旋即又落下,继续抢食尸体。

尽管西北风呼呼的吹着,空气中仍然浮现着挥之不去的腐臭味儿,到处是烧焦的味道,城墙各处都黑乎乎的,个别地方甚至已经坍塌,城墙的墙砖上还留着刀砍斧剁的痕迹。

忻口城也刚从大战中稍缓过来,城头上的明军人人脸上透着紧张,如临大敌的神色,恨不得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仔仔细细看每一个进城的人。

进城的人很少,大多是一些挑货郎,以及运送给养的驼队,像李守心这样的大商队,反倒是大战后头一家。

进城没怎么受到刁难,毕竟忻口城刚经过大战,此时城中军民极缺物资,偏巧李守心在太原府城就购了不少肥羊,不为别的,就为了在路上吃。

进了忻口城,就见城中靠近北边,有大批军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远处竖着根大旗,上面绣一头胁生双翅的白虎,站立着,张牙舞爪。

熟悉明史的他,一眼就认出这座营寨等级不小,相当于驻扎一方的最高长官,恰好旁边又竖着面大旗,大风吹拂之下,大写的石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用问,这就是石茂华巡抚的行辕大营了,相当于整个山西战区最高军事长官。

而大同宣府总督王崇古还得听命于他,虽然两人名义上的品级一样,但石茂华相当于直接对皇上负责,也就是说石茂华是文官,王崇古算武职,大明又是以文制武,石茂华完全可以剥夺王崇古的兵权。

大明天启二年,沈阳,广宁城的失陷,就是因为经抚不合。

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他这个经略比现在王崇古的总督权力还大,就这么一方大员,手中兵马几乎全被辽东巡抚王化贞剥夺,又由于王化贞一顿瞎指挥,直接导致丢城失地,最后被砍了脑袋的却是熊廷弼,算是明末一大冤案。

无论是经抚不和还是督抚不和,都会带来极严重的灾难后果。

高层的决裂引发的灾难是无法想象的。

李守心想拿着状子去行辕里告状,可思来想去,怕是进不去,更何况真要按程序来的话,他得回太原府城去告,县,府,州,一层一层告上来,更何况一省封疆大吏,才没有义务理民事官司。

可若这案子发回太原府去审,只怕很快惊动蒲州张家,到最后根本就告不成,知府就压下来了。

堂堂太原知府也是正四品黄堂,完全可以独立行事的。

当然这状子也可以递交掌管一省刑名的按察司,可那样一来又怕按察司一看小民百姓没什么利市,又牵扯巨族张家,又会将皮球踢回太原知府,那这事儿更得完。

本来绕过知府就很让人家不爽了,结果这案子转了一圈又回来,人家岂能不压下?

可是我怎么才能进入行辕大营呢?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旁边的嫣红拽了一下他,“东家,你看墙上写着什么?我听人说,好像捐的银子多,还能捞个小官儿做呢!”

他送着嫣红手指方向看去,就见一群人围着一张布告,大声议论着:

“瞧见没有,如今只要捐银子,也能当个小官!”

“这不就是又缺了粮饷嘛!朝廷拨不下钱来,给这帮大头兵们发饷,这巡抚大人急了,才想出这么一个招!”

“一百两银子就可以当个押粮官,二百两银子可以挂名参将,一千两银子以上,可以当将军了,哈哈哈!”

李守心凑过去一看,那将军都是一些虚名,说白了就是朝廷给的荣誉称号一类,压根就没有俸禄,等于是名声叫的好听点罢了,一点卵用都没有。

想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石巡抚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且他还是个清流派官员,根本不可能真的买卖官爵。

看到这里他忽然心生一计,要钱的话那就好办了。

“我要捐银五千两!”

他这么一喊,众人皆吃惊的回过头来看他,旁边的嫣红赶紧拉着他的袖子,几乎是跺着脚哀求他道:

“东家,你可别乱花钱了,这银子丢出去,可连个水声也听不到啊!”

李守心连忙一撇嫣红,继续大声叫道:

“我要捐银五千两,我大明将士在外面浴血拼杀,小人我不才,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不能让咱的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杀敌,吃不饱穿不暖,那能上战场吗?我要捐银五千两,谁报于大人知晓,该怎么捐,让我捐给谁?”

此话一说,旁边的一名军士,立刻带着几个人,一下子围过来,很认真的问道:

“阁下,须知军中无戏言,你说的话可当真?”

旁边的嫣红满脸焦急,忙拉着他就想走,他却再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大丈夫做事,当然是丁是丁,卯是卯,我说捐银五千两,绝无二话!”

说着话便从自己的内兜里掏出了五张银票,双手奉给了那名军士,那名军士不敢收,连忙低头哈腰的邀请他道:

“这位义士,请与我去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