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两对于李守心来讲,已经是很肉痛了。
虽然从张四象手里要回了将近六万两银子的银票,可为了搭救钻地鼠,又贴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即便是钻地鼠将自己的财物全奉上,里外里还倒贴了一万两。
如今的他手里只有五万两银子,再加上来回进货,又购买了一些骆驼,手里已经不到四万两银子了。
可是为了与石巡抚见上一面,告发丁茂春,捐银五千两也值了。
五千两银子在大明,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当场几乎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侧目。
一个年纪四十多岁左右参将,满脸络腮胡子,长得虎背熊腰,身穿明晃晃的铠甲,走起路来,刀剑与铠甲来回擦碰,咔咔的响,带着十几个小校,推开人群迎出来,对他双手一抱拳,粗声粗气道:
“这位义士,石大人有请,还请帐中一见!”
李守心在这些军卒的簇拥下,以那参将在前引导,进了大营,来到一座白色军帐前。
军帐前特插着两根旗牌,上面标明了石大人的品级,以及皇帝亲赐的称号:
中流砥柱,柱石将军!
两旁则是盔明甲亮,军容整齐的明军仪仗,手里各持明晃晃的刀枪,站立在一旁,面容冷肃。
越靠近大帐,还分布的十几个火枪手站岗警戒,帐篷门口,时常出入一些身披棉甲的高级将领。
他被带进大帐以后,不敢有所迟疑,连忙向上叩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自己就没有功名傍身,见到了一省的省长,岂有不跪的道理。
哪知石巡抚不等他下跪,连忙下来搀住他,很是诚恳的说道:
“这位义商,雪中送炭之举,实在是解了本院燃眉之急,怎敢让你下跪?赶紧赐坐!”
很快就有一名小兵,给他搬来一个把凳子,让他坐,李守心哪敢,又连忙推让一番,最终拗不过石巡抚,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上。
这时候才顾得上抬眼观察,发现石巡抚不过是一个身形极其瘦弱,两鬓生满白发的老头儿,佝偻着腰,面容憔悴,眼里布满了血丝。
幸亏着石巡抚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要是脱了这身官服,也就和城外饱受饥寒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看到这里他心生感动,很是感慨地对石巡抚讲:
“大人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员了,却没想到操劳至此,为我山西百姓殚精竭虑,宵衣旰食,还望大人保重身体啊!”
石大人笑着摇了摇头:
“老夫也是赶鸭子上架,之前也只在海上围剿倭寇,海盗,更何况还有戚继光一代名将相帮,本院还轻省一些。
如今却是独挑大梁,那鞑靼人,又极是凶悍,远比倭寇还厉害,实在让老夫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俺答人只是志在劫掠,兵锋虽锐,却退得也快,可留下这满地狼藉,百姓需要安抚,兵士需粮饷,城墙需重建,哪样都得需要银子!老夫也不是孙悟空,皇上也难,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难得你出手相助,能体谅我的难处,实在是感恩啊!”
“应当的,应当的!”
李守心本来还想说几句场面话,忽然听到吱吱吱的叫声,他就觉得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忙朝石巡府的身后望去。
石巡抚大笑:
“你不要见笑,这是促织的叫声,这促织本来要献给皇上的,可我一直事务繁忙,一直也没顾得上,偏偏这促织,大概因为天冷的缘故,好几天也不进食,眼看都快要死了!”
李守心马上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该不是蒲州仿古斋,张五爷,张阁主敬献给您的促织吧?”
石巡府脸上一惊,有些惊奇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李守心笑了,继续又说道:
“我还知道这斗虫通体血红,个头不大,却也极是凶悍,号称王虫!”
石巡抚更是惊奇了,满脸惊愕,李守心笑着解释道:
“大人不必惊奇,实不相瞒,这王虫是我匀给他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不说卖字,就怕石巡抚追问价格,即便是这样,石巡抚也是人精,笑答:
“看来你没少宰他吧!”
双方哈哈一笑,李守心连忙提出,要看看这王虫,石巡抚将一做工精良的蛐蛐罐拿来,掀开盖子一看,就见曾经给自己带来第一桶金的王虫,此时身体几乎瘦弱了一圈不说,本来鲜红透亮的颜色,也变得暗红,不如让他有些心疼。
也许石巡抚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满是肉痛,连忙解释道:
“老夫本来公务缠身,实在也忙不过来照顾,这才委托了府一个斗虫高手,代为照管,可能是天冷的缘故吧,按说照顾的很好,完全按着促织经上所讲,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虫子始终提不起精神来!”
他听了这话,忙对石巡府说道:
“也许是照顾方法不当,这斗虫是小人在墓中寻到,不可以用寻常养虫的方法对待,先以青草绞碎收汁,加上蜜糖水调匀,淋入河水,慢慢给它洗浴。
要紧的是必须用河水稍稍加热,井水,泉水,都不行。
这两种水性太凉,浇上去虫身,轻得寒症,重则丢命。
河水本性温和,这上面的功夫省不得,一定得每天洗浴三遍。
再就是饮食,此虫长处墓穴,让它多吃阴凉小虫,再取莲草,牵牛花喂养,有苍蝇的话,最好是喂苍蝇,再用童子尿和以清水,让它饮用,这么一来过不了几天,这王虫,一定会恢复如初!”
石巡抚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了,随即哈哈大笑:
“我的老天啊,冰天雪地让我去哪找苍蝇,还有那童子尿,你这不是为难本大人吗?”
李守心却正色道:
“大人我知道很难,可是当今皇上喜欢这玩意儿啊,我可以代为出银子着人去购买,或是出高价,请高手按照以上方法照顾,我敢打保证,此虫若是敬献给皇上,皇上一定会喜欢,到那个时候,大人的前程也有保障,我山西阖省的军民,也能够得到您长久庇护,还望老大人一定要慎重对待!”
石巡抚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颇为心动,大加赞赏道:
“没想到促织里面的学问这么大,真让老夫耳目一新!”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笑问道:
“老夫也深知天底下没有白来的,你直说吧,有什么要求,在老夫的能力范围以内,一定会鼎力相助!”
李守心见时机成熟,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连忙坦白道:
“大人要是这么问的话,我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大人一定可以做到,总共有两条,一是那就是忻口的骡马市场,以及周边商铺以及地契,可否卖给我,而且我要包下整个骡马市场!”
“那个骡马市场?如今打仗,都快废弃了,你要那片地方干什么,既然你要,那就给你,至于周边的商铺,地契,你大可以和商户谈,价格应该不高,据我所知,好多都是无主之地,这条件我答应了,另外一条呢?”
总算是说到了关键处,李守心反而不及顾左右而言他道:
“这第二条不是为我本人,也和利字毫无关系,就想让大人秉持公论,为我山西军民除害,就问大人一句话,若是有人与俺答,里应外合,暗通曲款,想要卖了忻口城,大人当怎么办?”
石巡抚一听这话,面色一凛,怒目而视道:
“那还用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李守心唯恐火候不够,继续拱火道:“大人,要是这人背靠大树,朝堂之上,关系根深蒂固,利益牵扯不休,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人你还敢杀吗?”
啪的一拍桌子,石巡抚豁然拍案而起,大怒道:
“就算他是皇亲国戚,老夫爷要学那包青天,来他个先斩后奏,你就直说这人是谁?”
李守心直白的答道:
“丁茂春!”
“丁茂春?”
“对,丁茂春,此人是蒲州张家天字号的大掌柜,也是户部侍郎张四维的大哥,张四象最为信任的掌柜,大人敢动他吗?”
果然论到动真格时,理想和现实还是有些冲突的,石巡抚脸色复杂,面露难色,问:
“他一个大掌柜,本来做好买卖就罢了,怎么能跟通敌挂在一起?”
李守心就知道他会这样问,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封早已经假造的信,确切的说,这封信应该是半真半假,真的内容是,丁茂春给少白狼通风报信,想办法劫持他,假的内容则只有一句话,这是李守心仿着丁茂春的字,只写了几个字,那人还活着吗?
这几个字李守心几乎练了几个晚上,写上去真假难辨。
石巡抚看到这句话,有些纳闷儿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李守心又拿出了顾允成帮写的状子,递给他一看,他看后满面怒容,当下再无迟疑,马上命人去李守心的商队中,将那俺答人的斥候,以及少白狼的旧部,都提来挨个儿审问。
这还不算,李守心又马上拿出那张货真价实的城防图,交到了他手上。
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或者是书信,都是一半真一半假,由不得石巡抚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