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五个明军走了以后,店掌柜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央求李守心道:

“按说我是不该赶客人的,可这位相与,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旁边的钻地鼠,一听这话就火了,别看他个子小,身材却非常灵活,一下子从桌子后面跳了过来,劈手一把抓住了那胖老板的前胸,恼怒的骂道:

“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呀,这位相与,不是这话,不是这话,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些大兵都是虎扑营的人,最是无赖不讲理,到时候非得把我这小店,拆散了不可,小店小本经营,实在禁不住折腾,求求各位相与还是赶紧上路吧!”

那胖老板一脸哀求的模样,眼看快五十多岁的人了,都快哭出来了。

旁边的顾永成抢先插话道:

“就算是边关,也是讲王法的地方,他们怎能轻易打人,你放心,他们要是打砸坏了东西,我会写状子,上官府告他!”

那胖老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顾永成,嗤笑着说道:

“这位相与,你可能就没怎么出过门儿,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这些大头兵,谁跟你用道理讲话,他们只会用手里的刀和你商量!”

最后还是李守心拍着胸大肌,让他保证道:

“你就放心吧,他们要是不来还则罢了,要是来了我敢向你保证,绝对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毁坏你的东西,我加倍赔偿,这总可以了吧?”

“还是这位相与说话中听,正要这样的话,那我啥话也不说,可我把丑话说到前面,你们真的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店老板这番话刚说到半截儿,门外就响起了人声:

“就是这一家,他们怕是都跑了,弟兄们快点儿!”

咣当一声,大门被踢翻,烟尘四起,心疼的店老板一把抓住李守心,他赶紧说道:

“我赔!”

店老板这时才难过的点点头。

呼渣渣闯进一群大头兵来,簇拥着一个骑马的将官,那人顶盔贯甲,骑着马就冲进来,大声喝道:

“特奶奶的,敢打我的兵,是嫌命长吗?是谁站出来,赶紧受死!”

那名小将,拿刀在手,环指众人说道。

身边那个大头兵正是刚才五六个人中的一个,连忙指着黑熊怪,厉声道:

“就是他,就是这小子,一把就把我们推出去了!”

黑熊怪也是暴脾气,刚要往出站,他身旁的黄大虫,抢先把他往回一拽,主动站出来,恶狠狠道:

“俺看你们哪个敢向前跨上一步,俺倒要看看,你们哪个脑袋比老虎还硬,能吃得住奶奶我这一拳!”

说着话,黄大虫一拳挥出,咣的一声砸在旁边门柱上,喀喇一声响,足有人大腿粗的柱子,竟然拦腰打得粉碎,木屑飞扬,咔啦一声,二楼搭建的过廊,咔咔几声响,竟然塌了大半。

旁边的店老板再也绷不住了,心疼的大喊:

“你怎么不打人,尽拆房子啊!”

李守心心中那个恨啊,这还没出手呢,自己这边就得赔一大笔银子了。

可黄大虫这一拳,的确是有威力,竟吓得那将官骑的战马,灰灰撕叫半天,连连后退好几步,那骑在马上的将官也脸色变得一片灰白,身后的众多明军,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时候李守心看了一眼枯树皮,见对方一点头,这才胸有成竹的站了出来,对这些人一抱拳,笑意盈盈的说道:

“各位,我本不想把事闹大,一不小心冲撞了这几位仁兄,这样吧,来的都是客,不妨坐下来吃杯水酒,大家交个朋友!

可若是执意和我过不去,那也无妨,我不妨在这料下一句话,我本是蒲州人,能带着这偌大的商队,行走千里来到这里,还会怕你们?

一句话,我不想惹事儿,我也不怕事儿,事情闹大了,对你们不好!”

那骑马的将官脸上变了颜色,刚要发怒,旁边几个大兵,早已按捺不住,愤愤的骂道:

“妈的,打了我们的人,还他妈嘴硬,看看我们的刀硬还是你的嘴硬!”

这几个人上前一带头,就冲了过来,黑熊怪和黄大虫,钻地鼠,带着一帮青狼帮的土匪一下子也迎了上去,眼见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忽然一道灰白色的人影,飘在两群人中间,啪啪啪几下,那人影真的如同光影一般游动,转瞬之间,再看那几个带头的大头兵,竟然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静止不动。

枯树皮展现的这一手功夫,顿时镇住了那群明军,人人脸上惊骇莫名:

“这人会妖法?”

“这是妖人!”

“……”

吓得这群人一退,枯树皮直接来到那名将官面前,直接递过去自己的腰牌,对方一看脸色大变,赶紧从马上下来,抱拳道:

“小人姓麻,叫麻贵,冲撞了皇差,是雁门关的一员偏将,我们这就退去!”

说着话麻贵就要转身发令,李守心一听这名字,麻贵,就是万历年间,去朝鲜抗倭的领兵大将麻贵吗?

这人跟着李如松朝鲜打败日军,收复了平壤城,李如松走后,此人还留在朝鲜又继续跟日本人打了两年,直到彻底将日军赶出朝鲜。

最关键的问题还不在这儿,麻贵领兵出征朝鲜之前,还曾经参与过平剿宁夏之乱。

万历年间三大战事,他就参加了两场,更巧的是麻贵就是杀虎口的总兵,麻氏家族一直把守着杀虎口,直到大明灭亡,清朝建立,麻氏家族也一直把持着杀虎口。

这个人太关键了,今天不能让他走!

想到这里,连忙几步跑出来,拦住了麻贵的马头,陪着笑脸道:

“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个人最爱交朋友,刚才我的手下不小心打伤了你们的人,这样……”

说着话,他从兜里掏出一百两的银子,直接递给了麻贵:

“算是我们不打不相识,今日我做东,还请弟兄们留下,一起吃顿便饭,你看如何?”

麻贵比较意外,他已经知道了对方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脸色有点为难的说道:

“这怕是不妥吧?”

旁边的枯树皮跟着补充道:

“即是我家主人相邀,你还是答应的好!”

他眼见东厂的大内太监,叫面前这个人居然叫主人,哪敢怠慢,连忙从马上滚下来,十分真诚的说道:

“那再好不过,可是这一百两银子,我是说什么也不敢收的,还请拿回去!”

李守心却笑着一摆手:

“我这银子是给弟兄们疗伤的,弟兄们在塞外,跟俺答人生死拼搏,这算是我一点点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麻贵见推脱不掉,勉强收下,紧跟着李守心叫那胖老板,赶紧再摆几张桌子,一时间,大厅内外,不上楼下都让李守心包了,麻贵反倒有些局促道:

“得多少银子啊,实在是让你破费了!”

“这算什么?来来来,赶紧入座!”

双方一落座,李守心再看这麻贵,果然长得虎背熊腰,面貌也还算英俊,方头大耳,皮肤白皙,举手抬足之间竟有几分书生的儒雅气质,刚一落座,眼睛不自主的被素心姑娘吸引过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素心姑娘倒是不为所动,故意把脸偏向一边,李守心看在眼里,心念转动,要是冯保对其不感兴趣,不妨把这个素心送给对方,相信对方肯定是欢喜的,这么一来,他与麻贵的关系肯定更加牢固。

李守心也非常大方的很,上下下一共摆了四五十桌,每个桌上都上了一只羊,来了个全羊宴。

胖老板直说羊不够,他就吩咐对方直接去集市上买,扔给了对方五十两银子,对方喜滋滋的答应道:

“马上替你办到!”

雁门关地区靠近牧区,最不缺的就是牛羊。

外面飘着小雪,众人在屋里涮着羊肉,吃的正嗨,人人头上满头大汗,李守心就注意到,麻贵刚刚涮了几口肉,便停下了筷子,他好奇的问道:

“敢问阁下是不是不怎么爱吃涮肉?”

麻贵赶紧答道:

“那倒不是,只是这羊肉膻味太重!”

旁边的顾永成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笑话,天下哪有不膻的羊?”

麻贵身边的一名手下,赶紧补充道:

“在我们杀虎口,就有不膻的羊,我们那的羊,吃的草也不一样,是本地的兰心草,那羊肉,才叫一个软嫩,入口既化,只有淡淡的草香味儿,压根一丁点膻味也没有!”

天下还有这种羊,众人也纷纷好奇,李守心笑道:

“怪不得阁下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可我就奇怪了,雁门关距离杀虎口,只怕是连三十里也不到,怎么会差别这么大,总不会两地的羊,品种不同也罢了,连长的草都不一样?”

麻贵笑着答道:

“外地人来此,都是这样好奇的问,偏偏这天下的事儿就有特殊,这种兰心草,只分布在杀虎口一带,偏偏在雁门关,咫尺之遥,却一根也没有!

这样吧,我马上就要调任杀虎口任偏将,到时候,我在做东,回请你们!”

李守心马上反应过来一件事,偏将和参将,还是不同的,看起来是平级,可偏将比参将,职务上低着半级,这分明就是降级使用,看来这麻贵得罪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