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心第一天到杀虎口,就被对方来了个下马威。
张守仁笑呵呵的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皮笑肉不笑道:
“敢问阁下愿来喝茶吗?
别看此地黄沙漫天,却出产一种兰心草,此草晒干泡茶虽比不得西湖龙井却也别有一番塞外风情,初入口苦涩无比,却也回味甘甜,像极了这里的人物,风沙打磨的皮骨,心却是好的!”
这番说辞立即引起了李守心的兴趣,哈哈一笑道:
“别的不说,就冲你这番话,你就算真下毒,我也得尝尝!”
说着话,他便要进去,一旁的顾允成连忙阻拦道:
“兰芝,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张家人最是阴险狡诈!”
“放心吧,瞧他这意气风发的样儿,显然想跟我一较高下,肯定不想轻易毒死我的,那样一来,多显得他没水平!”
李守心丢下这句话,便进了对面的盛义号,顾永成急得直跺脚,最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刀山火海我也得陪你闯!”
说着话,他也陪着李守心想要进去,却没想到那张守仁伸手拦阻道:
“这位仁兄就算了,我跟你家掌柜有要事相商,你尽管在外面等待就好,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黑熊怪,黄大虫,也想跟着去,怕他有危险,李守心笑着对他们说道:
“你们就留在外面吧,不会有事的!”
东家既然发了话,三个人也只好留在外面,一旁的嫣红气恼的说道:
“东家就是记吃不记打,张家的人岂是好相与的?”
“没有事的,你们东家自己心里有数,真要有危险,他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一向少言寡语的枯树皮,看着李守心进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说道。
盛义号也是历经战火,三间临街的铺面几乎东倒西歪,李守心进了厅堂后,这才发现,整个商号里也就后堂这一片,刚刚修缮出来,刺鼻的油漆味儿,熏得的他几乎快睁不开眼,双方一落座,一个十二三岁,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小孩儿,小心翼翼端上茶来,放到桌上不小心撒了一点儿,旁边的张守仁脸上马上变色,抬手就给了一个耳光,怒骂道:
“刘仨儿,你也太不长进了,端个茶也端不稳!”
被打的刘仨儿,哭也不敢哭,泪眼婆娑的看了李守心一眼,像兔子一般溜出了门。
他在想,可见这小孩儿天天挨打惯了。
这时张守仁作了个请的手势,随即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李守心也端起茶,刚凑到嘴边,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味儿,这种香味儿,纯粹就是草香,让人闻了,心旷神怡,好像置身在乡间的田野上,使人发醉。
一旁的张守仁见李守心迟迟不尝一口茶,皱着眉头笑道:
“怎么?还真怕我给你下毒啊,你放心,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张某人还不屑为之!”
李守心笑着摆摆手道:
“你误会了,我就觉得这茶异香扑鼻,单凭这一点,就比绿茶之王,碧螺春不知道强多少倍!”
“也不能那样讲,各有千秋吧!请慢用。”
李守心在对方的注视下,轻轻戳饮了几口,就觉得唇齿间留香,满意的笑道:
“真没想到这塞外苦寒之地,竟然有如此绝品,只是不知产量如何,可否种植,向内地贩去!”
“那是不可能的,你也不看看这漫天黄沙,大风吹着石轱辘跑,像这种兰心草,实在是少之又少,我能分一杯羹给你,纯是抬举你!”
李守心就觉得这张守仁说话处处都带着火药味,心里就已经很不爽了,哪知对方又接着说道:
“你来了这儿可得小心点儿,此处隔三差五刮大风,我听说这儿的小孩要是出去,腰上就得系上一根麻绳,麻绳那头必须牢牢拴一块儿大石头儿,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大风吹走,刮上了天!”
他也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呵呵笑道: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真没想到,张家把个会吹牛皮的人派到这地方来,说的都太渗人了!”
“你还别不信!”
张守仁继续端起一杯茶喝了大半,笑道:
“这儿的牛羊也时常被大风刮到天上去,若是有一天,你要是出门没看黄历,被天上落下的一头牛或者羊砸死,那可真就太可惜了,你和我还没怎么斗,就这么出局了,别说你不甘心,身为对手的我,自然也不甘心!”
此时的李守心脸色已经有些不悦,冷冷道:
“论嘴皮子功夫,我怕是不如你,我看了看这盛义号,遭遇这场兵乱,只怕什么也不剩了吧?
你们东家估计也听到了风声,互市马上就要开了,我倒要问问,你这儿啥也没有,到时候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之所以这样说,就已经断定,张家的主持人张四象一定已经知道内情了,至少提前知道一点点风声。
山西巡抚石茂华都能够知道的事情,张四维身为户部侍郎,又怎会不知道?
他若知道的话,怎么可能不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大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绝无仅有的发大财的机会啊!
世代经营盐业的蒲州张家,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果然正如他所料,张守仁笑了:
“临来之前,我们东家曾经告诉我,你小子的确是有那么两下子,总是能未卜先知。
如今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什么都被你猜到了,可有一样你没猜到,我现在手里的确是空空如也,东家那边也刚刚开始采买!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大同宣府总督王崇古是引导整个互市开放事宜,什么时候开,还得是我们张家和王家说了算,我们大可以等着货物运到以后,再开放互市。
光凭这一条,你嘴里所说的优势,算不得什么,我倒要还想问问你,你还有什么牌?”
李守心一听这话还确实是如此,主导这一次隆庆开关合议,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王崇古,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外放,朝堂里,不论内阁还是一些文官,都得听他的消息。
不过他很快反驳道:
“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可,我觉得天下事儿不一定那么简单,就算你说的对,可退一步来讲,你还是棋输我一招,就算互市按你期望的时间开放,你的货物也准时运到,那你有没有想过,开放互市也仅仅是以物易物,能换得对方大批的牛马,毛皮,到手的还不是银子,还得把手上的大量的马匹卖掉,才能换成现银,请问你们张家这上面有什么打算,可否提前布过局?”
“笑话,实不相瞒,什么叫开放互市?说白了就是想换大批好马以补充我们明军,组建起骑兵,你以为皇上真看中俺答人那三瓜两枣?
说白了,就是希望能够引进好马,若不是如此,皇上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张守仁呵呵大笑道。
李守心笑而不语,明史上记载,互市的开放交易根本就换不来俺答人的好马,蒙古人也不傻,一直以来就是以次充好,用的都是驽马来换。
人家还怕大明组建起骑兵回头来打他们,这种防范心理和大明是一样一样的。
汉人非常聪明不假,可草原民族也不是傻子!
不过这一条他是不能明说的,后来的事实表明,明军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的驽马,最缺的是战马,可人家偏偏不给,直接导致后来万历年间,又出台了马政,鼓励军户,农户养马,并且逐渐成了一项硬性指标。
“你要这么说,也算是你的优势,我还有一项优势,是你无法比拟的!”
李守心继续笑着说道,对方很是诧异,问:
“那你还有什么优势?”
“我比你看得远,不光比你看的远,而且预先做了提前布局,不光如此,我还可以在这儿给你放句话,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你没想到的,我也都想到了,最终的结局那就是,你的盛义号会被我收购,你们老张家从杀虎口,乖乖的给我滚出去,另外你不过是一个管家,到时候我劝你,最好及早辞去掌柜这一职位,你还能保住你的管家之位,否则张四象以他那心胸狭窄的气量,定然不会容你,我言尽于此,你当是下战书也好,还是良言相劝也罢,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好啊,咱们走着瞧,我还就不信了,我听我们东家讲,你不过就是一个乞丐出身,不过碰了个好机缘,偶尔发个大财罢了,偏偏还不自知,非要跟我们张家斗下去,真的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张守仁冷笑着说道。
双方就此不欢而别,李守心打盛义号商铺出来后,回头望了一眼,盛义号山间偌大的铺面几乎占据了小半条街,那时候他心里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盛义号吃下,不为别的,就为了狠狠打张四象的脸。
至此,李守心干脆盘下的盛义号对面的五间大商铺,这五间大商铺有的有主,有的无主,此时正是价格最低的时候,因为这条街上的商号老板,掌柜,谁也不会想到就在一两个月之后,这里的商铺店面,绝对是寸土寸金。
为此李守心干脆拿出石茂华借给的他五万两银子,在杀虎口一带,大量的买房置地,尤其是城门口这条街上,他已经买下了半条街的商铺。
李守心的头一个举动,就已经惊动了张守仁,但他并没有意识到,杀虎口在未来将会发挥如何的作用,帮忙写信给张四象,向他请示,是否需要大量的买房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