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开,寒风中站着一冻得直打哆嗦的半大孩子,脸都冻得通红,身上衣物单薄,紧紧裹着一麻袋片子,浑身瑟瑟发抖。

李守心看了好半天,一下就认出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对面盛义号的学徒工刘仨儿,连忙请进来:

“哟,外面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点儿,快进来暖和一会儿,吃饭了没有?”

刘三儿却连连摇头拒绝道:

“东家,俺是来报信儿的,那些日子你见俺可怜,赏了二两银子,让俺买肉吃,就冲这个,俺特意偷跑出来告你,俺们东家,打算今天晚上,趁大风,要沿街点火烧你的铺子,我临来之时,胡掌柜已经出门了!”

刘三这句话,顿时震得李守心如坠冰窖,半天反应不过来,幸亏旁边的顾允成,黑熊怪,连忙招呼大家道:

“弟兄们,对面的盛义号来阴的,抄家伙,赶紧保护店面!”

此时此刻大厅内几乎所有人,立刻放下碗筷,有拿菜刀的,有拿凳子的,呼渣渣,一群人全部涌出门去,黑熊怪,钻地鼠各自领头,黄大虫负责指挥,分为三波人马,跑出去保护商铺。

与此同时,顾允成赶紧摇醒他,急切的问道:

“你别发呆了,快说怎么办吧?”

李守心忽然想到一个人,一拍大腿说道:

“咱们人手太少,三条街的商铺根本看不过来,这样吧,赶紧通知麻贵,让他领兵过来!”

旁边的枯树皮听到这话连忙点头:

“这事儿交给我,我马上去!”

枯树皮前脚一走,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令人绝望的喊声,“不好了,着火了!”

他连忙跑出去看,果然在这条街的最南端,冒出了火光,瞬间就感觉热血往头上涌,又马上冻结成冰,浑身都冰凉透了。

最南边的那个商铺是自己改来用仓库的,那里存放了丝绸和茶叶,最容易着火。

果然人心真是歹毒啊,一时间怒火万丈,恰好这时盛义号的大门居然开了,张守仁和师爷,两人一前一后,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抱着肩膀喜滋滋的看着那火情,各自调笑道:

“哎哟,这个火可不小,看来老天报应,真是不爽,人狂自有天收!”

顺风号伙计一看到仓库着火,纷纷都跑过去救火,偏在这时又是一声巨响,旁边一条街的铺子,也着了火,人们只好分为两波,赶紧又跑过去救那边的火。

可是这还没完,紧接着,又一处店铺着了火,紧跟的又是一处,此起彼伏,分明就是人为纵火。

李守心看着张守仁那一脸得意的表情,怒火往上冲,直接冲过去,一脚就将其踹倒,那瘦如柴火棒的师爷还想上来阻挡,被他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扇晕。

张守仁人被踹倒在地,嘴上却呵呵冷笑道:

“李老板,没想到吧,没想到你会输这么惨吧,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你tmd也有今天!”

“你知道我最看不惯哪种人吗?

就是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连一丁点道德底线也没有!

你居然敢放火,这事儿我非要捅到石大人那里,石大人不敢管,我也不怕,老子就是上京城告御状,也要把你们张家人拉下马,让天下人都好好看看,蒲州张家到底都是一群什么货色?”

“笑话,你凭什么认定是我,你有证据吗?”

张守仁人躺在地上,依旧是一脸得意的说道。

旁边的刘三赶紧插话:

“我就可以当人证,你跟师爷的悄悄话我都听到了,这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

张守仁狠狠的看着刘三,恼怒的骂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出卖我!”

紧跟着他转过脸来,又对李守心呵呵冷笑道:

“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上了大堂,他的话又有谁能信?”

此时此刻的李守心反倒平静下来,冷冷的说道:

“这半大的孩子说话也许没人愿意听,也没人会相信,可是有一件事儿恐怕你不知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的这批货物有七成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什么意思?”

张守仁有些警惕的问道,紧跟着李守心的一番话,立刻让他脸色大变,就听李守心笑呵呵的说道:

“这七成的货物,是陈公公的!”

张守仁顿时脸上就有些不自在,结结巴巴的问道:

“陈公公……哪个陈公公,你怎么还和宫里的扯上关系了?”

“还能是哪个陈公公,当然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堂堂大明的内相,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陈洪陈公公啊!”

只这一句话立刻让张守仁脸色变得煞白,朝他大喊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傍上这么一棵大树?”

李守心也懒得回答他,紧跟着他们的枯树皮留给他的腰牌,那是一枚,可以自由出入皇城的东厂象牙质地的腰牌,俗称牙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万世流芳!

至此张守仁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几乎毫无人色,就听李守心笑呵呵的说道:

“你以为光你们老张家有背后撑腰的,我就没有,总是欺负我单枪匹马一个人,殊不知老子也有靠山,而且靠山比你们老张家还厉害,这批货物你小子可劲儿的烧,没关系,烧光才好呢,到时候,你问问陈公公是信你还是信我?”

张守仁顿时就慌了,连忙一骨碌起身,对着他赶紧一抱拳:

“算我服了你,我现在马上就去带人救火,这火要是救不下,我也就死里面了,你爱找谁找谁!”

说着话张守仁,连忙起身大声朝盛义号门口,围观的伙计们喊道:

“啥也别问了,赶紧跟我去救火,这火要是救不下,咱们盛义号就该关门了,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盛义号的伙计都处于惊愕之中,可是见掌柜的往前跑一个个的也只好赶紧跟上,也不敢多问。

就在这时,麻贵已经领着大批人马赶来,赶紧过来控制火势,终于赶到天亮以前,将火全部扑灭。

李守心虽然脸上笑意盈盈,心疼的都快要吐血了,眼见天亮之后,自己刚刚投了巨资,翻新翻盖的好多商铺,有的又被烧成了白地。

这也就罢了眼看那浓烟滚滚,空气中,浮现着浓浓的茶叶味儿,甭提心里多难受了,这可是自己斥了巨资,一路走来,辛辛苦苦运过来的。

来到杀虎口的第一个春节,竟然如此让人难忘,他心中无比恼恨,这时候刚巧枯树皮来到他的身边,低声对他说道:

“麻贵已经派人抓住了好几个纵火者,他们都已经承认了,就是张守仁指挥他们干的,这件事儿,你放心,咱家会告给老祖宗的,这一次非得让张家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张守仁,李守心才注意到,自从昨晚这家伙带着自己手下的伙计跑出去救火,就再也没见回来,顿时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问救火的众人:

“诸位,你们可曾看见盛义号的掌柜,张守仁了吗?”

好多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看到,这时候忽然一个盛义号的伙计大声说道,“我看见了,他昨晚见官兵都出动了,就一个人又回了铺子!”

回去了?

李守心的脸越发冰冷了起来,对枯树皮说道:

“你领着几个人,把那家伙给老子抓过来,反正现在已经实锤,他铁定是跑不了的,只要抓住他,非得让背后的张四象,付出代价不可,老张家欠咱们的新账,旧账得一块儿还,注意千万别让他跑了!”

枯树皮点了点头,连忙和钻地鼠带着几个伙计,还有几个军士,哗啦啦一群人涌进了盛义号,此时此刻,李守心就只等着将这张守仁绳之以法,只要抓住张守仁,背后的张四象就跑不了,老张家非得付出代价不可。

他是这样想的,偏偏这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盛义号里,忽然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声,有人大叫道:

“不好了,大掌柜上吊了!”

李守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会如此决绝,不顾一切,连忙跑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张守仁倒挂在悬梁上,他赶紧命人放下,刚想伸手探一探对方的呼吸,却被旁边的枯树皮抓住了手,对他摇摇头道:

“东家,没用了,这家伙死志非常的坚决,咱家刚才看过了,桌子上放着一杯毒茶,是砒霜,他应该是先服了毒,又上吊,别看他现在有气儿,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李守心气得过去,接连踹了对方好几脚,指着口吐白沫的张守仁大骂:

“行啊,小子,这么维护你家主子,可是你错了,你死了没关系,你用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我就不相信他们个个嘴比你硬,你们老张家,照样逃不过这一难!”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刘三儿说过的话,这张守仁还找他的师爷商量过呢,连忙抬起头来查看众人,果然在人群中看见那个一脸猥琐的家伙,指着那胡师爷,招呼众人道:

“妈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我抓住这老小子,纵火的事儿,他也有一份儿!”

哪知道说是迟那时快,那胡师爷猛地一张嘴,吞进了大烟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