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胡同的妓家们有钱,却名声不好,首善书院的士子们有求学之志,却苦于无钱。

该怎样说服勾栏胡同的老鸨们为首善书院,心甘情愿的投资呢?

李守心苦苦思索,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必须要让这些老鸨们觉得投资首善书院,能有巨利可图。

思来想去,他决定只能这么做,先是找到了何心隐,他能够说服这个人,再说服顾宪成就不难了。

这几天他就在书院里面住着,趁着无人找到了何心隐,对其说道:

“夫山先生,我可以投资给书院一大笔钱,可这里面有个原因,正如你所说,书院就是一个大窟窿,老这么倒贴,也不是办法,我觉得,有必要打出书院的名声,只要书院声名鹊起,何愁钱财滚滚而来!”

何心隐笑着问道:

“跟你说实话吧,我也是这样想,难就难在该怎样将书院的名声打出去,目前来讲,书院的名声也只在穷苦士子当中流传,一传十,十传百,学生是越来越多,可是这些人都穷啊,让他们掏钱,还不如剥他们的皮,京城中一些富户人家倒也知晓,可是富家的子弟才不屑于与穷人为伍……”

说到这里,李守心忽然打断他,笑着问道:

“若要红袖添香,美女相伴呢?”

何心隐听了这话一愣,笑问:

“这倒也是个办法,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这美女又去哪找?

退一步来讲,世上女子都羡慕富贵,又怎么可能来到咱们这穷书院!”

“穷书院只是暂时的,再说了,只要能够吸引来富贵人家子弟,还愁美女不来吗?

反过来亦是如此,只要书院里有美女相伴,怎么可能吸引不来富家子弟?

咱们的首善书院,虽身居藏污纳垢之地,可也不是不能利用啊!”

李守心提议道。

何心隐似乎有了所悟,眉头一皱:

“你要这么说,还真就应了阳明先生的心法,先得搞清楚,各方都求什么?

咱们这儿的穷苦士子们,历来看不惯勾栏胡同的那些妓家,不屑与其为伍!

而那些妓家们,天天嘲笑咱们的学生假清高!本来互相看不惯的双方,只要搞清楚,各自心中所求,未必不能够通力合作,问题是又该怎样合作,才能将双方的利益趋于一致,让利益最大化!”

“夫山先生,其实人家骂穷苦读书人的假清高,也未尝没有道理,有几个人心底无私?

他们这些人不都是想利用书院提供的方便,将来考中功名,升官发财。

至于这些妓家,她们也不敢明着嘲笑,谁知道这么多人当中,万一真有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头来报复她们,岂不得不偿失?”

“那你的意思是该怎样利用双方的心理?”

何心隐干脆的问道。

“如今书院最大的一笔开销,那就是印书,所印的书目,大都是一些平常的四书章要,至于名家的策论,又是少之又少!”

李守心正说着,那时候顾永城,顾宪成兄弟俩也进了屋,听到这半截话,顾永成插嘴道:

“名家的策论,实在是太贵,实在是印不起,更何况,印书的纸张,也是极大的一笔开支!”

“这就是问题所在,近年会试的一些时论,策论,实在是少之又少。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早该与时俱进,我会找这些妓家,好好和他们商量,让他们投资书院印书,只要书印得好,加上几位仁兄名声在外,就不愁吸引不来更多的贫苦读书人。

人一多,取中的人也会越多,我们只定下一条契约,大凡今科取中的人,将来要将试卷答案无偿送给书院,届时这类新鲜出炉取中的文章一定会大卖,卖书的费用全由妓家所有,这么一来,料想那些吃青春饭的妓家,过气的妓家们,应当愿意!

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勾栏胡同里的妓家们,有的是年老色衰才流落在此,为了晚年有个依靠,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说那些年轻貌美的,何曾不想自己的艳名远扬,早日脱离这等俗地,去京城中天香楼,闺香院中,与达官贵人往来,不比在这儿只能卖肉与一些贩夫走卒强?

这只需在这些书册上,印上她的花名,画上她的肖像,几位仁兄再为其写几句感谢致辞,何愁她不声名远扬?”

李守心这一番话说完,顾宪成兄弟俩,何心隐三人,情不自禁的击节赞叹,尤其是顾宪成,非常感慨的说道:

“阁下这番话,真是让我如雷贯耳,怪不得您在短短不到半年多就成为一方巨富,就您这番见识,您不发财谁发财?”

“也不要估计的太好,眼下我只为你们作说客,尝试与这些妓家沟通,我的这个提议,对于贫苦的读书人来讲,几乎毫无损失,可对于妓家来讲,毕竟要真金白银的出,见不到好处,是没人愿意出这笔钱的!”

“那倒是,毕竟让人家出钱,人家那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世上只有两种疼痛,除了割肉痛,就是拿钱痛了!”

顾永成言不由衷的来了一句,李守心忽然恶趣味起,便对他们三个说道:

“这样吧,光我一个人出面也不行,毕竟我也不是书院的人,我可以代为拿出一笔钱三千两银子,专门印书,先期投入,算是我跟这些妓家合作,但得咱书院有一个人得跟我去和他们谈判,这样吧,就让顾永成一起和我去!”

顾泳辰听到这话,脸红脖子粗连连摆手道:

“还有他们两个,你怎么选我?”

顾宪成连忙拦阻道,这样吧,还是我出面,毕竟这个书院,算是我发起的。

商量预定以后,大家就开始分头行动,李守心与顾宪成从勾栏胡同东走到西,一开始和这些妓家商量,结果并没有几个人同意,这样的结果让李守心非常的意外。

几乎是去了谁家,刚说明来意就被赶了出门,我在一个鸨母讲明了原因:

“两位大官人,你们说的这些天花乱坠,俺们这些苦命人哪里懂这个,将来以后的事儿,谁能料定?

我们连明天还能不能吃上饭,尚未可知,哪有闲钱闲工夫,投进你们那个什么劳什子印书,实在是高看我们了,但凡我们会读一点书,识一些字,谁还在勾栏胡同里混?”

顾宪成急着一跺脚道:

“你瞧,苦命人就是苦命人,上赶的送银子,人家都不要!”

李守心却笑着摆摆手道:

“这就是出生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你的认知永远出不了自己的圈子,认知有限,也挣不到认知以外的钱,这是无解的!”

“那么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事儿是不是黄了!”

“未必!”

李守心沉思道:

“小人与利,君子与义,那么不如退而求其次,反正我运来京城一大车毛皮,卖来的钱,我拿出一部分先帮你扩建书院,购些名家推测今科时文题目的合集,再聘请一些画师,这一回咱们择美貌的妓家合作,只跟她们讲,不用她们出钱,只求她们允许将她们的画像印到书册上,届时,若书册大卖,她们一定艳名远播,得了好处后,其它妓家怎能不动心?

至明年,咱这画像可就不白画了!”

一番话说的顾宪成连拍大腿:

“我算是服了你了,只怕这条件他再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这么一来双方都不掏钱,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妓家竟然也只有一两家同意,这实在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好在了胜于无,李守心便高价雇来画师,为这一两家妓家画像。

接下来最关键的环节也到了,那就是如何选择市面上流行的对于马上春闱开试的时文题目。

一旦时文题目确定下来,等于算是为考生确定了作文章的方向,就有大概率取中的机会。

这可是京城中三年一次举办的会试,一旦被选中,等于是确定了殿试的人选,状元,榜眼,探花,进士,就是从这些人里面选择出来的。

更关键的是,只要时文的题目大概确定下来,万一将来殿试下来,往往会留几个人,接受皇帝的面试。

而面试的题目和时文的题目,相去不远,紧扣着当时朝政大方向,这个时候就得学会揣测圣意,该怎样回答才能让皇帝满意,万一回答的好,就算是落榜,兴许皇帝一开心,及时补进,照样能当官。

由此可见时文的题目的重要性。

历年京城会试以前,市面上会流行大量的时文题目,这几句李守心便在书市上,翻看来自大江南北,一些知名学社,八股文的名家,所研究的时文题目。

可他看来看去都摇了摇头,这些诗文题目大多是照抄隆庆二年的时文,或者是在此基础上的猜想。

可是隆庆二年,是隆庆皇帝刚刚从嘉靖皇帝手里继位,一切百废待兴,那时候的隆庆皇帝还十分反感道教,这才短短过去几年,由于这个隆庆皇帝快要走到生命尽头,此时此刻的隆庆皇帝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健康问题。

隆庆皇帝现在已经非常笃信道教,隆庆二年的时文题目,和不久会试以后出的时文题目,一定会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