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拿到门贴,看到这门贴上的画,哑然失笑道:
“好一个善财童子,此人真是神通广大,我早已听过他的大名,来了没有几天就在京城里兴风作浪,不过是一个白身就跑到皇上面前蛊惑人心,老夫,我实在是看不惯,罢了,要不是看在冯宝的面子上,只怕我早将此人铲除,让他进来我也看一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那门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姥爷,你从哪里看出来他是冯宝的人,这门贴上只不过画了一幅画并没有写出,冯宝的名讳?”
“他怎么敢写出?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不留片纸作为证据,将来就算是追查,他也可以完全脱身,不能不说,这家伙真的是很滑,他画的这两棵树可是大有来头,一是单,两是双,又是两棵树,分明打的是哑谜,恰好切合于冯宝的号,冯宝对外宣称是双林先生,两棵树不就是双林的意思吗?
两棵树下小小的人,那意思他是冯宝的人,真的是狡猾透了!”
高拱的一番解释,让门子瞪大了眼睛,张大的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到最后不由感叹的说道:
“看来人家这样的人就是了不起,怪不得人家发财,真是想不到啊,还有这样表明身份的!”
“他也是逼不得已,真要是在门贴上写上冯宝门人,以老夫的脾气断然是不肯见他的,他那样写岂不是有威胁的意思,可要不这样写,似乎也不敢确定老夫见不见他,毕竟他身上一个功民也没有,老夫也只见三品以上官员,他一介白身,怎么能够够得了资格?
罢了,让他进来吧,老夫也瞧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高拱一发话,那门子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跑到大门外,高声喊道:
“门外的李大官人,我家大人有请,快快进来!”
李守心听到对方相招,赶紧提起袍子,迈上大门,可是大门不开,在大门的旁边开了一个小门,小门非常的矮小,他得弓着腰才能进入。
这可就是出了格的侮辱了,依着明清两朝的规矩,大宅门的人家,正门一般都是不开的,开的都是旁边的侧门,正门只有来贵客才会打开。
李守心也明白自己也算不上什么贵客,可你好歹也把侧门打开啊,可是对方却不打开侧门,却打开旁边一扇角门。
这可就有说讲的,这扇角门往往出入的都是仆人或者是奴仆的下等角色,说白了,高拱就没把自己当个客人来看待。
地位也只不过是比戏子稍稍高一些,他也懒得跟对方计较,心里明白,若不能天上画了两棵树,说明自己是冯宝的文人,只怕是高公子,见都不愿意见,自己早就派一些庄客将自己远远赶走了。
跟着门子进入大门,就像院子里装修也是十分的寒酸,没有几个仆人,刚跨进二门就直入厅堂,根本没有假山游廊这些,亭台水榭花园一类的。
历史上的高拱,是一个为官非常清廉,他虽然不争财产,可是他却争权利,是妥妥的权臣。
高拱此人,有着很强的控制欲,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李守心就怕这号人,关键是此人不贪财,自己根本无法引诱到对方,历史上不贪财的人很多,这世上,有另外一种非常贪婪的人,极其的难对付,不贪财而贪权。
大明王朝到了后期,就出过两个这样的角色,一个是高拱,一个是重生时代的温体仁。
两个人的共同点都是狠角色,都是拥有非常强悍的控制欲,可以说是为所欲为,并且绝不贪财,也没别的什么爱好,非要说有爱好的话,那就是对权力的无限渴望。
两个人最后的下场都是黯然下台,不同的是高拱比温体仁还好一点,至少还干事儿,温体仁则是为了权力而权力,到最后崇祯皇帝实在是受不了,高度怀疑温体仁,结党营私,崇祯皇帝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很快就将温体仁罢职。
两个人的下台的原因也是一样的,都是自以为是,感觉皇帝离不开自己。
其实这个世界上,皇帝可以离开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代替。
这就是他们盲目自大的下场。
此时的高拱,风头正健,他作为隆庆皇帝的老师,可以说是受到了隆庆皇帝的无限信任,隆庆皇帝对于高拱十分的信任和依赖,此时的高拱正处于黄金时代,也正处于他人生的巅峰,此后过不了两年,他就被万历皇帝赶出宫廷,而且是非常狼狈的,以非常丢脸的方式,远远的被赶出了朝堂,并且永不录用。
这样的打击对于高拱来说是非常沉重的,以至于回去连两年也没有,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一部著作,病榻遗言。
而这部病榻遗言,将在十年以后发挥可怕的作用,为推倒张居正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说临死还要害人一把,可见高拱有多不甘心。
刚到了门口,忽然里面的丫鬟传出话来:
“还请贵客移步偏厅,我家老爷有些累了,稍微缓缓,再来见客,还望原谅,体贴则个!”
李守心心中那个骂,这都日落偏西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莫非还要留自己吃饭,他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高拱此人在历史上有名的吝啬,十分不好打交道,而且非常看重门第观念,这一次要不是自报名号,说是冯宝的门人,只怕是根本不会见自己。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送着那丫鬟的口吻,非常恭敬的说道:
“不急不急,阁老日理万机,为我大明殚精竭虑,就算让我等,等他个天荒地老,我也是甘心的,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兹事体大,还望阁老务必一见,与公与私,都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儿他的手上也不闲,马上拿出了五两银子给那丫鬟,那丫鬟哪敢收,手象烫了一下,一般连忙往回缩,赶紧说道:
“我家老爷门风甚严,绝不允许下人私自收取贿赂!”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这五两银子是希望你交给高阁老,你交给他,他自会明白!”
那丫鬟脸上犹疑,只好小心接过那五两银子看了看,实在看不出端倪,便转身进了书房。
当那丫鬟将五两银子交到高拱的手上,高拱脸上满脸疑惑,拿过银子来一看,马上笑了:
“看不出是一个妙人,居然给我打哑谜!”
那丫鬟有些奇异的问道:
“阁老他在跟你打什么哑谜,怎么小人就看不明白呢?”
“这个李守心,明明可以拿出更多的银子来贿赂,不多不少,正好是五两,五两是现在市价上,三品以上官员手里的苏木胡椒,总价折合就是这点银子,看来他这回是想要兑换我手里的实物,分明是一件大好事,快快请他进来!”
本来高拱还想在门口拿捏一下李守心,没想到见李守心已经表明来意,再也不会端什么架子,直接邀请。
这也是这段时间朝中龙庆皇帝非常发愁的事情,官员手中的苏木胡椒根本就无法变换成现银,无法变换成现银,就无法生活。
朝堂之中,京官可以说是最穷的,尤其是一些清水衙门的官员,简直要穷的快要要饭了。
就指望这每个月的俸禄了,真要是俸禄无法兑换成现银,是真的,有可能就会吃不上饭,真的会发生饿死人的情形。
这就导致了越来越多的官员,愤愤不平,眼见一场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说不定哪一天发生一点事情就会爆发。
高拱也是面临他自从加上内阁首府遇到的最大的挑战,这一关要是过不去,只怕他的内阁首府分分钟就会被拿下,就连信任他的龙庆皇帝也无法保住他。
内阁首府的位置他是绝对不能丢的,一旦从内阁首辅的位置退下来,永远不可能再入朝堂,在官场之中就无法呆下去,只能解甲归田,这对于正在盛年的高拱是无法容忍的。
“进来吧,既然是为了解决这个大难题,老夫自然双手欢迎,没想到,司礼监掌印,冯大太监,居然也能为苍生考虑,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守心在门口听到这番话,这就明白,高拱已经定下了调,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推门而入,按说他应该是下跪的,作为一介白身的他见了县官,但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员,他都得下跪,更不要见到堂堂的文官之首,二品大员了。
可李守心硬硬的支撑着双腿,没有半点下跪的意思,只是略一躬身,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高阁老,小人奉我家宗主爷的意思,来兑换你手中的实物,你放心,只会比市面上的价格要高,临来之前我家主子爷说了,一定要比市面上的价格高三成,这一回我也带来了银票,京城宝丰号的银票,一共一千五百两整,还情笑纳!”
这是李守心故意这么说自己是上门给他送银子的,没必要低三下四。
就见高拱略略抬起脸来,以非常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声笑道:
“就这?太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