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掌中书省各**务的左司郎中汝中柏是脱脱深为倚赖的亲信,这天他被脱脱召到了府上,汝中柏料想右丞相大人必是有要事相商,故而没有坐轿,而是带着几个家丁骑了马直接前往。
汝中柏坐定之后,脱脱便走近他的身旁,带着些着急的神色问道:“中柏,你听说了吗?那边传出来的秽闻!”说着,脱脱指了指皇宫所在的方向。
原是脱脱一党的哈麻伙同其父秃鲁帖木儿等人向皇帝进言**,怂恿皇帝**。后来更发展到一群男女裸处,相与亵狎,以至秽声远播,连市井小民都将其当“黄段子”听。作为朝中大臣的汝中柏如何会没有耳闻,他当即气愤道:“哈麻这厮,仗着自己是宁宗乳母之子,有出入禁宫之特权,竟极尽佞幸之能事,实在是该千刀万剐!”
脱脱坐下后缓缓说道:“如今皇太子已经十七岁了,殿下有明君之资,对于哈麻之流深恶痛绝,前些天殿下把也先帖木儿找去,说是想要联合我等,除掉哈麻这一害群之马!”
听闻此言,汝中柏便立即表态道:“不瞒恩相说,属下早就看不惯哈麻之流所为了,当初也是因属下看这厮作风不正派,才让恩相疏远了他,没想到他又攀上了高枝!”
“太子殿下毕竟年轻,他的心是热的,只是策略上还须注意,免得授人以柄!”脱脱喝了一口茶后又道,“如今刘福通等已成为不足为患的流寇,徐寿辉等也没了下落,就剩下几个毛贼还在那里苟延残喘,朝廷中兴之象已现,没想到上位不知任重道远,倒先骄傲起来了,以致做出这等糊涂事!”
面对脱脱的直言,汝中柏唯恐有不敬的嫌疑,忙道:“上位神明之资,只是自制力弱了,我等作为臣子,绝不能放纵了小人,一定要清君侧!”
“这事不是急务,也不便本相直接出手,如今出征高邮在即,处置哈麻一事,就交由你与舍弟来做吧,殿下那里要勤走动才是!”说着,脱脱伸展了一下腰膂,以示宝刀不老,他只有四十二岁,确乎还是壮年。
“此番恩相再次挂帅出征,必定二度凯旋!”汝中柏站起来拱手道,“哈麻之流,乃系区区一不学无术之徒,何劳恩相费心?您就在前线静候佳音吧!”
在此之前,当张士诚称王建国、堵截大运河的消息传到元廷时,君臣上下不禁为之震惊。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大运河及南北交通的问题,脱脱便建议皇帝动用全国最精锐、最庞大的力量,在一举解决了高邮问题后,再乘势征伐淮西及南下平灭方国珍等人,务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免夜长梦多!
皇帝斟酌再三,采纳了这一建议,为了能够有效地节制诸路大军,皇帝便再度令脱脱亲自挂帅出征。圣旨中着重指出:“黜陟予夺,一切庶政,悉听(右丞相)便宜行事;省台院部诸司,听选官属从行,禀受节制!”
此次南征高邮,确乎声势空前,各路蒙古、色目王公大臣麾下的武装及诸行省的官军,连同西域、西番也都发兵来助,乃至于旌旗千里,金鼓震野,出师之盛,旷古未有!这支来自东南西北各处的大军,对外号称有百万之众,实际上也不下五六十万人,光是筹备大军的粮草,就足足进行了十个月。
按照脱脱的想法,以人海战术进行武力威吓,最好的结果是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对于那些负隅顽抗者也可以迅速解决掉,这样自己就能很快返回京师了。
至正十四年十月,在脱脱的一声号令下,集结在大都附近的部分元军开始乘坐船只浩浩****地扬帆南下……
从称王建国的那一天起,张士诚兄弟就明白此举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便打定了与元军放手一战的主意,并加紧修缮城池、积蓄粮草、打造器械。
眼见各方面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进展颇大,已经被人传颂为“赛张飞”的张士德对此非常满意,特意给大伙打气道:“官军不付出十万人的代价,就休想拿下咱高邮!只要咱们支持五六个月,那时怎知天下形势如何?实在不行,咱们再突围到淮西去,那时尚有办法!”
不过,脱脱亲自率领“百万大军”南下的消息传来后,张士诚兄弟还是感到不寒而栗。为了激励士气,令全军数万将士抱定必死之心,张士诚、张士德等没有允许大家将家属转移,反而决定背水一战,于是将家属都集中到了城里——真到了粮食告罄的时候,还可以杀人取食!
为了动员大家协力守城,张士诚便把二十多个骨干人员召集到一起进行协商。张士诚身着玄色金龙纹交领王袍,头戴一顶鎏金长顶冕,首先对大家慷慨道:“大家还记得吗,我们因何举义?不就是因为受不得官府欺压、富户凌辱吗?所谓佛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气,咱们兄弟窝囊了半辈子,哪个还想再过回从前的日子?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翻了身,一定要挺住,就是死,也要站着死!此次,我已决心,不成功则成仁,城破之后,绝不逃跑,你们要走,你们可以走!”
闻听此言,李伯升、吕珍等不依了:“诚王殿下,我等岂敢背弃昔日盟约?要走,我等一起走;要死,我等就一起死!”
张士德随之激动地说道:“要我们兄弟死,也没那么容易!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兄弟抱成一个团,拧成一股绳,就没有打不败的对手!大家可以仔细想一想,蒙元虽然弓马强盛,占据我中华之地近百年,可是这帮人有多么贪婪腐化,老百姓早就对他们忍无可忍了。只要我们把民力充分调动起来,一定会让官军血流成河,也一定会打出咱们的威名来!到那时顺势横扫江南,岂不事半功倍?也算是我们兄弟拼杀一场的厚报了!”
“对,不但是为我们兄弟自己争口气,也是为我们华夏子民争口气!至于老百姓那里,咱们多多散发些金银布帛,如此就不愁民心不向着咱们了!”李伯升附和道。
众人的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后,张士德便开始分派具体的守城任务:首先分拨出一万人由李伯升带领,以水军的形式执行机动作战任务,牵制元军并配合高邮城内的主力作战;其余三万人马分出两万人来负责守城,另外一万人执行援助、“救火”任务;再把民众充分发动起来,负责运送粮草弹药和伤员、侦察敌情、缝补衣物等工作。
十几天后,当脱脱率领主力到达高邮城外围时,首先就遭到了李伯升部水军的突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元军仗着人多,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在元军准备攻城之时,张士德又乘夜率军突然杀出,打得元军后退数里,来不及转移的钩援、云梯、飞梯、飞楼等攻城器械被烧毁了不少。之后,张士德又将部分人马分散在四处,整天乘夜袭扰元军,弄得元军人心惶惶、夜不安寝,非常疲惫。
出师不利且敌方颇善用兵,脱脱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特意对身边的幕僚们说道:“高邮叛军士气旺盛,且有主动攻击之精神,此次攻打坚城,恐怕不是易事,要百般小心才是!”片刻之后,他又传令道:“各部晚间须多设疑兵、伏兵,将侵扰之敌重创几次,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元军依照命令行事,迅速稳住了阵脚,又仗着兵力雄厚且准备充分,很快就把李伯升部驱赶得远远的,随后大军四面展开,从水陆两个方向准备大举围攻高邮城。经过最初半个月的鏖战,守军虽然寸土未让,但城墙已经被破坏得相当厉害,元军数次攻上城头,情势不容乐观。
眼看就到了十一月间,一天晚上,张士诚在视察过城防后,不禁忧虑地对疲惫不堪的张士德说道:“九六,你有把握还能坚持几个月吗?我看官军势头甚猛,确实大不同于往常啊!”元帝平素喜欢自称“我”,张士诚等也不例外,何况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真命天子”。
“是啊,王兄所虑极是!我看这帮官军多数并非中原之人,而是来自边疆和草原,多半未沾染中原习气,故而异常彪悍敢死,确实不易对付!另有不少是镇压过天完的,乃百战之余,也滑头得很!”张士德答道,他坚持称呼哥哥为“王兄”,就是为了带头维护哥哥的权威。
“那你看该怎么办?”张士诚面带愁色地询问道。
“唇亡则齿寒,咱们一定要派出信使到六合、泗州、盱眙等地,游说他们加紧进攻官军,四面开花,以分担压在咱们身上的火力!”
“好,明天我就吩咐他们去办!”
由于元军的重重围困,直接派人突围出去送信已经无望,张士诚只好命令属下以飞鸽传书与李伯升,要他拣选几个人分赴各地进行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