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陈友谅在安庆调兵遣将,元璋预感到了陈家军有大举东犯的意图,因此在这年四月,将常遇春从杭州前线紧急召回。
当时杭州战事也很不顺利,由于常遇春急于求成,结果不仅数次失利,连他麾下元帅刘忙古歹及掾史商尚质也战死了。常遇春到达应天后,元璋便吩咐道:“杭州的事情不用再去想了,那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此番恐怕我们要有一场恶战了,你这全军的头号战将可要做好准备。”
常遇春对于杭州未克之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愤愤道:“此次杭州战事,伤亡了几千将士,来日主公一定要让咱再攻杭州,一雪前耻,不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元璋为着鼓舞士气,便一笑道:“那张九四屡战屡败,你就是胜了他,夺下了杭州和平江,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此番陈友谅那厮将大举来犯我等,若是痛快、漂亮地打垮了他,那才是男儿本色。”
“主公放心,他陈友谅敢来,属下绝不会放他回去。我们打杭州,我军处于攻的地位,多有不利,可是陈友谅那厮打上咱们的门,就不一样了。”常遇春当即表示道。
元璋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道:“志气和勇气,我们一定要有,但是此番绝不能轻敌。陈友谅不用说了,他麾下的张定边,你也已有所耳闻,这可不是“双刀赵云”之流,此人可谓深不可测。还有那‘独眼’陈友仁,论勇论谋,恐怕也在尔等之上呢!所以此番要你去池州,务必与天德精诚携手,以共御强敌,如果可以首战告捷,必定可以大大振作我部的士气!”
“主公放心,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到了池州,定然唯上将军马首是瞻!”
“好!”为了继续鼓励常遇春,元璋继而道,“遇春啊,你虽不习书史,但用兵也颇能与古兵家相合,这大概是你的天资所在。上次打衢州,你奇兵用得不错,让咱心里甚是喜慰。此次也望你有上佳表现吧,咱在应天静候你的佳音。”
“这都是仰仗主公平日的指点啊,嘿嘿!”常遇春傻笑道,他这样恭维元璋,加上他平素惯于察言观色,足以让元璋看到他的聪明、忠顺之处,大可倚为心腹。相比之下,徐达、胡大海二人都有些太直了,不太会看眼色,不会顺风倒。但话说回来,如果元璋不能彻底让常遇春服气,那么这份忠诚就不如徐达、胡大海等人靠得住了。
待到五月间,常遇春率部刚刚经由水路到达池州不久,陈友谅的三万大军便由参政姚天祥挂帅,从安庆出发大举进犯池州。姚天祥系有勇有谋的帅才,是当初从倪文俊帐下转投过来的,是陈友谅一向较为器重的百战之将,由他首战池州无疑是众望所归。
在出发前,姚天祥特意召集众将说道:“据线人来报,池州守城的兵力不过一万余人,我以三万之众攻城,又有十几万大军做后盾,所向是必克的。至于说攻城的方略,首在全面攻城、重点突破,即便短时期拿不下池州,也要力争把敌众困死在城里,不使其成为我大军东进的掣肘。”
面对池州之战的严峻形势,元璋在应天与李善长、陶安、刘基等僚属进行了紧急磋商,元璋首先忧虑地开口道:“陈友谅没有把他最精锐的力量与最出色的将领放在池州,看来他对池州并非志在必得,只不过是想把天德他们缠住罢了。如果天德他们一味死守城池,日久天长,陈部一定会在城外大肆筑垒,那时天德他们想突围都不容易了。看来天德他们既不能死守城池,也不宜长期困守,总要先机破敌才好。众位都说说,看看有何破敌良策。”
说完,元璋便命人搬出了一个大的沙盘,上面主要是池州及其周遭的地形地貌,陶安在向大家介绍时说道:“此地是九华山,在池州城东南约四十里。”
刘基思忖了一会儿,插话道:“也许可以在九华山这里做做文章,池州城里不必把全部人马都押上,守城而不限于城,我看守军主力宜安插在九华山附近,实行机动防守。”
元璋想了一下,道:“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困住池州后,陈部定然还要攻打太平和采石,进而来犯应天,那时我等分不出兵力去救池州。看来只能把守军的主力放在城外了,守得住固然好,守不住就收缩兵力到应天或者其他城池去吧!”
朱文正此次也出席了会议,他大声说道:“四叔,我看不如就多分点火器给徐达他们,应天这里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战事。”
“嗯,这话固然有理,不过这可是我部的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全部亮出家底。”元璋话音未落,一阵灵感涌上心头,他不禁喊道,“有了!咱想到了一个破敌之策!”
众人忙问,元璋于是解释道:“池州城内就留下五千人,另派精兵万人埋伏于九华山下;待敌兵临城之际,城上守军即可扬旗鸣鼓、大造声势,而后伏兵杀出,断敌归路,必获大胜。”
刘基因为还不甚了解徐、常所部的战力,觉得计虽然是好计,但以寡击众,未必就能如意,只得道:“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希望徐、常能切实贯彻主公良计,向应天报捷吧!”
众人商定之后,元璋立即将这一计划通报给徐达和常遇春。徐达接报后,召集众将笑道:“主公一向料敌如神,看来首功是咱们的了!”这其实主要是想给大家打气,因为他还没有正式跟陈家军的主力交过手,所以心里确实没有多少把握。
徐达、常遇春等按照元璋的吩咐,重新调整了兵力和部署,九华山这边刚刚扎下营地,陈家军就杀到了,其锋甚锐,一路直奔池州城下。
池州城内的守军在徐达的亲自率领下顽强坚守,在顶住了敌人的前几波攻势后,徐达便发出了第一个信号,命埋伏在九华山下的常遇春部秘密出动。常遇春部沿着九华山山麓,绕道池州城西,从那里的一些小港陆续登船,然后顺江而下,切断了陈家军的归路。
当时徐达在池州城内大张旗帜,姚天祥等据此认为城外的朱家军只是一支偏师,因此只派出了几千人马迎击常遇春部。
虽然前往阻截的陈家军有一些大船,船上也备有一些西域炮,但在常遇春部可以远射的火铳打击下,很快便烧着了一片,陈家军顿时慌作一团。常遇春部以群狼搏虎之势将敌人团团围住,最后陈家军大部被歼,剩下的两千人做了俘虏。常遇春继续率众向池州城杀来,徐达眼见两军已经在江上混战,于是一面扬旗鸣鼓,虚张声势,一面率领城内守军杀出城去。他身后还跟着上万名化装为朱家军的老百姓,以迷惑敌人。
姚天祥见状,不禁惊呼道:“情报有误,看来敌众兵力少则三四万!”
在徐达和常遇春的前后夹击下,姚天祥竭力想稳住阵脚,奈何手下见对方“声势浩大”,自家后路被断,再加上朱家军火铳的巨大威慑力,很快就陷入了慌乱之中。徐达所部本就是朱家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一场血战之后,姚天祥部惨败,死伤过万,三千余人被俘。
对于俘虏的问题,常遇春向徐达建议道:“恐怕陈友谅马上又要卷土重来,我等押着这三千多俘虏不太方便,不如都杀了吧!”
徐达立即阻止道:“兹事体大,容我向主公请示了再说。”
很快,应天方面就做了批复:“战端初开,切勿杀降以绝人望。所擒之敌可悉数放归,以图将来。”
等到徐达拿着元璋的批示去找常遇春时,这才发现常遇春已经擅自做主,在江边将那些俘虏杀得仅剩下三百多人了。
徐达怒不可遏,忙问常遇春缘故,常遇春嘿嘿一笑说道:“如今江上浮尸甚多,咱想着不如都凑在一起得了,众人也看不出哪个是降兵来。若是等过阵子再杀,倒不方便下手了。”
“遇春兄,你在此事上先斩后奏,可是犯了主公的大忌。”徐达生气道,“主公的批示现已下来了,要我等立刻放归这些俘虏,以动摇敌人的军心,如今你既已做下如此劣行,叫我如何向主公交代?”
常遇春眼见徐达如此一本正经,他更晓得徐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番动怒一定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他当下就慌了,当即下跪道:“属下知罪了,还请上将军息怒!此番遇春立下尺寸之功,不足以掩此大罪,还请上将军责罚!”
常遇春比徐达大两岁,此番他居然向自己下跪求饶,可见是真的知错了,而徐达也正可借机立威,让常遇春从此对自己敬畏有加。只见他正色道:“你是大将,临战之际我虽有处置你的权力,但这会儿还得有请主公发落你。”
徐达立即将此事上报给了元璋,元璋大为光火,但是念在常遇春有功,且池州依然面临强敌重压,他只能派出使者口头警告常遇春:“池州初战破敌之功一笔勾销,今后再有如此逆举,定当重处。”
好在幸存的三百多人被关押在别处,他们对于杀俘之事一概不知,元璋除了命令释放这些俘虏,还特别关照徐达要严密封锁消息,并派人将一干假扮的俘虏沿江押赴应天。
对于池州之败,陈友谅感到了极大的羞辱,他气愤道:“此役竟折损我一万精兵,实在难以忍受,不杀姚天祥如何让人知赏罚!”
此次惨败,令张定边的心情也非常沉重,他遂举手阻止道:“若说姚天祥有罪,我等也有失察之过,真没想到那火铳威力如此之大、射程如此之远,姓朱的小子也着实诡诈。”
“那怎么办?如今我部财力、人力都在赶造大船和西域炮上,就是想改弦易辙,也为时已晚。”陈友仁忧虑道。
张定边捋了捋自己的美髯,道:“好在他们的火铳数量大概不算多,我等作战时可以迎上去打,而且船体、橹桨最好都用铁皮包裹一下,以增强防护。不过,看敌众火铳威力如此之大,想必他那里有研制的高人,我等在这方面的确是追不上了,不过我们也可以适量花点力气,以备将来之长计。”
“好吧,那就不杀姚天祥了,就治他个督兵不力之罪。这口恶气,看来本王要亲自来出了。”陈友谅自负道。
十几天后,池州方面把陈家军的俘虏给送了回来,陈友谅装作若无其事,把自己的一腔愤恨都埋藏在了心底。他立即派出使者向徐、常致谢,另外又派出使者到应天向元璋做了解释:“池州一战非我之意,乃巡边者偶战耳,望多海涵。”
正在磨刀霍霍的陈友谅显然是想麻痹对方,以放松对自己的警惕,然后出其不意,报此一箭之仇。但他怎么可能瞒过元璋的眼睛,元璋对几个心腹幕僚说道:“听说陈友谅这人颇为急躁,如今看他的表现,倒有些处变不惊的模样。想来他要对我们出重拳了,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元璋当即传令,要沿江守军做好警戒工作,尤其传令身在太平的花云及自己的养子朱文逊等人,要他们马上进入临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