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峰去世的消息又延宕了几天才见报的,上面为定魏子峰确切的死亡时间颇费思量,最后统一了口径,在报纸上不点明死亡的具体时间,只说因抢救无效而去世、享年多少岁就行了。关于魏子峰家属演绎的那场闹剧还是无声无息地传开了,版本却不尽相同,有人说宋老太是因为悲伤过度神经出了毛病才做出此等荒诞之举的,便有人提出疑义 宋老太神经出了毛病不见得她女儿神经也有毛病,魏紫整日守在病房里却也不知她父亲已断气了吗?于是有人笑道那宋老太装疯卖傻却是最洞悉世态人情的,姜还是老的辣呀!便有人问道 此话怎讲?前者便叹道 魏子峰死得是太早,还没到徐悲鸿刘海粟那个份上啊,其间奥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锣!
陈亭北获知魏子峰的死讯却比报纸要早了两天。
那一日,鹤案醒得很早,或者说鹤案一夜晚都没合过眼,陈氏父女自然是辗转反侧,思绪缠绵,各有各的心事,杨嫂想着明日奠基典礼和画展开幕式结束后方方面面的人说不定要来鹤案作客,便不敢怠慢,连夜磨粉剁馅,制作家常点心,就连疯子韩素馨也不肯睡去,却也不闹,端坐**口中念念有词,杨嫂原是拿了药片开水要灌的,仔细一听,她念的竟是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便惊然畏惧起来,不敢下手,由她嘀嘀嘟嘟念了一整夜。天刚放明,陈良诸便起来梳洗妆扮,虽是精描细绘却清淡不露痕迹,长发依旧盘绕头顶,只耳边拉出几丝鬓发,添了几许生动,着一件淡绿隐条的立领衬衫,下边是土褐色丝麻长裙,再罩一袭秋香绿羊毛外衣,只在左襟上悄悄地别了一枚竹叶型水晶胸针,正与双眸相映,波闪闪如月中清潭,水蒙蒙如雨后修竹, 自己也怜惜起自己来了。昨天是她亲自去文化馆将韩此君的六帧《天池长短歌》布置在展厅中央的玻璃柜中,父亲这几日心情颇佳,正兴致勃勃陪同玛莉去县剧团看傅小槐排戏,便由她做主了。凭她的敏感,阿竹这六帧册页恐怕比父亲那套《红粉君子图》更令人瞩目呢!
陈良诸跨出房门,正遇上父亲从书房出来,只见陈亭北竟将数十年前参加全省美术展览时做的黑哗叽中山装穿上了,难得地刮了脸,竟是年轻了十岁模样。 良诸不出声地叹了声, 叫道“爸……”陈亭北竟有些羞怯地笑笑,动了动嘴唇,欲说还休的样子。杨嫂随在他身后笑道“端午今天收拾得好清爽!先生一夜天都未合眼,快天亮时才被我逼着眯了一会。天也帮忙呀,一大早就万里无云的,风也不大,顺顺缓缓的。就把早点端到梅桩去吃好吧?我连夜做了几色小点,各种蒸了两只,你们尝尝。”陈亭北便朝院子里走去, 良诸忙跟上,道“阿竹说上午的开幕式他赶不上了,学校有课。”停停又道“阿竹说下了课他会尽快赶来的。”陈亭北没作声,不知他听进了没有。两人在梅桩边上坐定,杨嫂便端着漆盘来了,是每人一碗榨菜虾米皮蛋丁咸豆浆,一盅莲芯桂圆粳米粥,一碟花色小点捏成鱼扎状的肉饺,鸭型豆沙糯米团,还有用竹叶汁染绿的六角形米糕。陈亭北捏起一只肉饺一口塞进嘴中,嚼着,道“何必弄这么精细?”杨嫂道“今日是先生的喜日,单我就盼了多少年了。我祝先生日后顺顺利利,步步登高,重跳龙门。”说着眼圈便红了。陈亭北摆摆手道“霉千张怎么不拿出来?”杨嫂德把眼角道“那东西什么时候不好吃?霉霉霉的,不吉利。”陈亭北道“我偏不信邪话,快拿来我吃。”杨嫂只好弄了一小块来。 良清一大早起来咽不下东西,只舀了两勺莲子羹便放下了。陈亭北晓得她的脾气,也不劝食,正待扫**他的盘子,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喊道“陈老鹤电报”
良诸开了院门,只见门前横着一部橄榄绿的自行车,车斗里斜插着好大一束梅花,且红黄绿白色色相间,绚烂多姿。陈良清正云天雾海地愣着,邮递员从花丛后探出脸笑盈盈道“恭喜陈先生画展开幕!这是美国旧金山一位残梅居士送给陈先生的贺礼。”陈良清愈发惊讶了“这彩色梅花从美国来的呀?!”邮递员笑道“我们邮局刚刚推出礼仪电报的新业务,陈先生有幸成为我们首位顾客。只是那残梅居士要求十分奇特,要送一束五色相间的梅花,现在也不是梅花的季节,又从哪里去觅彩色的梅花?我们只好用绢花代替了,还望陈先生多多谅解。”陈良诸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邮递员又贺了句“祝陈先生万事如意啊!”便骑车走了。陈良清捧着花束兴冲冲进来,陈亭北乍见那五色梅花倏地站了起来,竟痴痴地呆住了。 良诸道“爸,谁是残梅居士?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陈亭北并不答理她,只急急地打开电报纸。良洁便凑过去看,却是一首五绝小诗道“野鹤欲飞时,残梅着花无? 请君梦里寻,收拾两三枝。”陈良诸愈发地摸不着头脑,正待问,院门却被吮地撞开了,咯咯格地笑进两位女子,恰如飞进了两只粉蝶儿一般。杨嫂双手一合笑道“真真是先生画上的美女转世再生了呢!”原来是沈玛莉傅小槐两个。沈玛莉穿了一身金黄橙红相间细格薄呢套裙,外披一袭蜜色收腰宽肩的长风衣,另一缕暗红缀泥金碎花的纱巾随意环绕颈间,愈衬得一张小脸粉光凝脂、顾盼生辉,那傅小槐却是紫罗兰羊毛长裙外罩青莲色手绣缠枝梅花羊毛长背心,于古雅中透出几分妩媚。两人一同冲着杨嫂笑道“我们肚子都还饿着呢。”一个皱着眉头道“鹤影别墅讲讲还是三星级,豆浆跟洗碗水差不多。”一个摇头叹气道“从前小笼包子一咬一口鲜汤,现如今怎么粗糊团似的,全刮在牙齿上了。”杨嫂因笑道“我们这一院竹子,翠翠森森,总嫌过分冷清了。就你们一来,满院子流光溢彩,让人眼睛都亮了。我是盼着你们日日地来,任凭做甜做酸做香做辣才心甘情愿呢。”说着瞥了一眼顿时黯淡下去的陈良诸。倒是沈玛莉见着良清怀里那束五色梅花,轻轻哟了声,笑道“我妈的贺礼到了呀!” 良诸因被那电报纸里的小诗纠缠着,并不计较杨嫂眼光中的意思,只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残梅居士便是你妈呀!”玛莉道“这个别号她难得用,我只在一二帧梅花册页中见她这么落款。我还说她,墨香两字本就很雅,弄个残梅多不吉利。”良清频频点头道“这却是你的不通了。陆放翁有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句子,这残梅为墨香号岂不最妙?况且梅破知春近,倒是最吉利的呢。”玛莉笑道“到底是良诸姐锦心绣口,把古人都消化了。”傅小槐便笑道“你们没见玛莉跟老外谈生意经,那洋话说起来咕嘟嘟像蛟人吐珠似的,只怕你再下去汉字都写不方了呢。”陈良清却叹道“记得小时候,镇上的女孩子说起沈书砚沈墨香两姐妹都是又妒忌又仰慕的,那时候还没有你玛莉呢。我因随父亲常去曹家,常与她们交往,在学校里也好生了得呢。 自打曹伯母投井自尽,你母亲又远走他乡,人家说令舞镇的月亮都变得灰蒙蒙了。玛莉,你母亲这次为何不与你一同归来呢?”玛莉道“谁知道呢?这几年,大概是更年期的缘故,我妈的心思愈来愈难猜。前头明明说好我打前站,她随后就到的,不想昨夜来了个长途电话,又说不来了,只寄份贺礼给陈伯父。”陈良诸心里已将那电报上的小诗背得烂熟, 因笑道“就是你了,吃了洋面包,把祖宗都快忘了。你看你妈,去国这许多年,那炼词遣句、平仄相对,仍是出手不凡的。”那玛莉听不明白,问道“什么炼词遣句?什么平仄相对?” 良诸才想起对玛莉说这些无疑对牛弹琴,又见父亲朝自己瞪着眼,便不说下去了。这时杨嫂端着一脸殷勤的笑容和一托盘精美的点心出来了,玛莉哪里还顾得着追问?伸手捏了一只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吐舌头,哇哇地叫,众人都笑了。
杨嫂将点心在梅桩上放定,道“沈小姐傅小姐你们撑开肚子吃,吃了不够我再去蒸。”玛莉出了洋相,仍不安分,笑道“小槐姐你少吃点,别撑得腰圆体胖上不了台呐。”又挑了一种,吹了吹,再塞人口中。傅小槐坐下了,拿了筷子夹了一只刚要吃,突然想起什么,心有余悸地抬头看看二楼垂着布慢的窗户。杨嫂忙笑道“傅小姐你笃定放大了胆吃,昨晚她念了一夜的经,现时刻睡得死去一般。”良诸拿眼尖锐地盯了杨嫂一下,杨嫂却装作没看见。玛莉又笑道“杨嫂,那回在姨父家喝了你煮的茶,才晓得茶竟是这般回味无穷,今日何不再煮一回呢?”杨嫂愈是笑得眼睛一条线,道“今日是要煮的,水呀壶呀茶具呀都备停当了,先生要我等典礼结束后当场煮茶待客呢。现时刻让你尝尝我做的八宝茶,又是另一番滋味,保你不渴也想喝。”玛莉道“杨嫂,你究竟藏着多少般武艺呀?难怪陈伯父一刻也离不开你。这八宝茶又是什么稀罕物呢?”杨嫂笑道“八宝茶其实很简便的,只是将新鲜枣儿、莲子、桂圆、橄榄、拘祀子、黑芝麻再加一撮上等绿茶几块纯冰糖用文火炖得彻底便成了。”说着,便用一套青花双鱼戏珠盖碗斟了八宝茶来,每人递上一碗,笑道“你们都是沾沈小姐的光啊。”玛莉抿了口果然好喝,一气咕咕地喝干了,嚷着还要。杨嫂又替她斟了,笑道“别人要就没有了,煮了大半夜就得这么一壶,冲淡了便没那个味道了。”这时,陈亭北喝了两口茶已经还原过来,见玛莉娇憨可爱的样子,便笑道“你妈若再来电话,就代我答谢一声。”玛莉嘴里塞得正满,只唔唔着。陈亭北又对傅小槐道“你们那戏排到什么程度了?也不要太刻意了,反倒做作起来。”傅小槐要控制饮食保持体形,只是凑兴而已,并不多吃,尝了两种便放下筷子,笑道“陈先生你不晓得,我们这戏也借了你们无极画的光,搞大了,已内定是参加全省戏曲会演的重点剧目, 自然是要精雕细琢的。现在是一场一场在抠戏眼呢。”陈亭北不觉心里动,这次他拿出去展览的《红粉君子图》没有一张是画了面容的,均靠形体夸张背景铺染来表达情感。虽说周局长看了连连夸好,陈亭北总是心虚。不觉摸紧了十指,何日方能从容不迫地画出一对传神之目?玛莉吃饱喝足了,笑道“前日我去看小槐姐排罗珠》七血溅法场那段,实在精彩。罗珠儿编衣素裙到法场祭夫,泪涟涟斟上黄酒一杯。那韩陀子反缚着双手,用头撞翻酒杯,唾了她一脸,骂她是利欲熏心的刁妇,若不是她成日聪噪,逼他进京赴考,他怎会落得身首异地的下场?接着是罗珠儿一长段剖腹掏心表露衷肠的唱腔,小槐姐唱得是声声泪字字血,余音绕梁,回肠九转,猛地煞住腔,哀叫一声,夫呀,妾身先于黄泉路上等你了,便一头撞死在石柱上了。小槐姐,当时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呢!”陈亭北笑道“竟让玛莉感动了,这戏一定是不错了。”傅小槐道“一场排下来,浑身湿透,不晓得是汗还是泪。我也是极喜欢这段戏的。”杨嫂却道“傅小姐怎的不演白忍冬了呢?那白忍冬的故事才叫人摧肝断肠呢。这罗珠儿是要被人骂的呀。”傅小槐道“导演是让我饰演白忍冬,是我自己提出要演罗珠儿的。那白忍冬在《丹青泪》中向来是最完美的,况且戏场也多,先是与韩细布偷偷相恋,在韩宅惨遭洗劫之夜她在庵堂生下了韩细布的儿子韩陀子,韩陀子被斩首后她又千方百计救出韩陀子的一双儿女韩妙鹿韩妙娟,最后跳海自尽以身祭奠韩门屈死的几代冤魂。她几乎是贯串全剧的关键人物,我却觉得她的性格太理想化了,与许多戏里的忠贞女子区别不大。反倒是罗珠儿这个遭人唾骂的世俗女子情感波动变化,性格扑朔迷离,有许多可挖掘之处。我不想把她处理成利欲熏心的刁钻女人,而尽量把她处理得合情合理。凡俗女子自然沾染了俗世陋习。小官宦人家的女儿,因仰慕韩陀子的画名才不择门第下嫁,也算得上女中君子吧? 日日规劝丈夫求取功名,夜夜红袖添香逼丈夫攻读四书五经,也该是个贤惠妻子吧?只在韩陀子以一幅苏武中了头名画状元时,她欣喜若狂,骄矜之态不免溢之言表。紧接着风云突变,皇上以苏武暗藏反清复明之意,把韩陀子下了大狱,处以极刑,罗珠儿闻讯魂飞魄散,韩门上下唾骂她害了陀子,她又羞又悔,才有了法场祭夫、触柱而亡的结果。”陈亭北听到此处忽地冷笑数声道“这《丹青泪》的戏演了多少年都没演出个究竟来,依我看,你们这个修改本仍旧未脱旧案。”傅小槐道“陈先生一定要帮我出出点子,这或许便是我演艺生涯的封箱戏了呢。”陈亭北便道“这戏演来演去,围着几个女人转,是是非非似乎都是这几个女人。我却要问,韩家的男人都那么清白了吗?譬如说这个韩陀子,还有脸唾珠儿?他何尝不是利欲熏心?进京人考要他去的,他不愿,罗珠儿能扛得动他?”傅小槐笑道“先生说的是历史了,这演戏若没有女人的戏,观众就不要看了。况且,若是改成男人的戏,我这个青衣便没用武之地了。”陈良洁生怕再说下去要坏了父亲的兴致,忙道“戏总归是戏,谁会当真啊?只是周局长十点钟就要派车来接的,曹伯父不是说好来了一起走的吗?怎还不见人影?”玛莉便跳了起来,笑道“该打该打该打,只顾着自己吃香喝辣了,我去路口接姨父去。”却被院门口一声洪钟喝住“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哪个要你接啦?”众人都笑了 “真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呀!”
曹荒圃却依旧是他的老行头,那件对襟布褂灰不灰黄不黄不晓得叫什么颜色,惟独那一挂胡须精白闪亮,银子一般。两只手中竟然还提着他那宝贝竹笼,随着他方墩墩的脚步,竹笼里的虫儿哩喂卿卿地叫得正欢。他冲着陈亭北喊道“你这只老鹤终究是闲不住的了,我只怕你这一出去便也回不来了,今日是特地为你送行来的,你自己保重了就是!”陈亭北脸上皮囊抽搐了一下,啤道“你这条小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日这事并不是我陈老鹤私事,人乡随俗,总得为一方水土尽点薄力。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就把那两只笼子暂寄在鹤案里罢。”曹荒圃冷笑道“好你个陈老鹤,还没有腾云驾雾呢,就看着我虫儿不顺眼啦?”玛莉便伸手去接那笼子,边道“哎呀姨父,今日可是正经大事,我那公司都赞助钱了,我妈也来了贺电,还送了花呢。”曹荒圃看着那束五色梅花,捻着胡须叹道“你妈也真是糊涂了,贺喜哪能送梅花?”那边陈亭北脸色陡然变了,陈良诸都看在眼里,慌叫道“杨嫂,快给曹伯父沏茶,还有一息好坐。”杨嫂便顺手倒了碗八宝茶给曹荒圃,曹荒圃呷了一口便吐出来,道“我不喝这般甜汤,给我泡浓的。”杨嫂好没意思,又不好发作,只得暖了声,待收拾茶碗去厨房,却被傅小槐捉住手臂道“杨嫂,我看见师母醒了,立在窗前看着我呢!”大家都抬起头看,二楼窗前并无人影。杨嫂拍拍傅小槐的手背道“傅小姐许是看错了,她这一会随便怎样都醒不过来的。”陈良诸盯了杨嫂一眼,她是看到窗后布慢掀动的,只是不好作声。幸而此刻院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 良洁方松了口气,道“车来了,好去了!”
众人正待动身,却见周局长跟小罗匆匆进了院子。 良诸忙迎上去道“周局长,何必劳你亲自来接?”周局长环顾了一圈,方道“都在啊,正好。我也是半个小时前才接到省里的电话。厅长部长今天都不能来令舞镇了,县委马上开了个紧急会议,决定今天的典礼与画展暂时不开了!”众人都闷住了,陈亭北的面孔忽地幽暗起来。惟独曹荒圃嗬嗬笑道“厅长部长若是便秘,小老百姓大概连屁都不能放了。”周局长晓得他古怪,不理他,只叹道“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这次活动对令舞镇来说是桩大事,总得开得隆重点,规格高一点。你们想,厅长部长不来了,那省报省电视台也肯定不会来的,这样将就着举行,不是白举行了吗?今天暂时停业,不是不办了,而是稍稍挪后些时日,待厅长部长们另择时间再办。而且时间充裕了,我们准备办得更深人更具体,比如索性开个无极画艺术研讨会,这样反而更好啊!”又转向玛莉道“沈小姐,我们之间的协议仍然生效的,我们希望沈小姐在令舞镇多待些时日。”沈玛莉道“自然想等到画展开幕,晚上跟我妈通了电话再决定吧。”旁边小罗看看手表道“周局长百忙中坚持要亲自到鹤案向你们解释会议延宕的原因,他还要赶到省城去参加治丧委员会的讨论。”陈良诸惊讶道“什么治丧委员会?”周局长拍拍额头道“我都忘了告诉你们,厅长部长之所以不能来,就是因为魏子峰抢救无效去世了呀!”鹤案里嗜地静了下来,只有沙沙的竹声和哪卿的虫声。良诸偷眼看父亲与曹伯父,两个人竟都像泥塑木雕一般,曹伯父手中的竹笼也翻落在地上,正有黑黝黝的虫儿蠕动着爬出来。周局长见状,缩了下鼻子道“魏老的去世对我省美术界真是一大损失,我就告辞了,马上得赶去省城。陈先生曹先生,你们要注意节哀,不要伤了身子。”正要转身,却听得傅小槐恐慌地尖叫起来,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朝上看,二楼的布慢掀开了,韩无极九代嫡孙女韩素馨正立在窗前,把整张脸扁扁地贴在玻璃窗上,杨嫂像皮球似的弹起来奔上楼去。周局长仰起脸朝韩素馨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又道“等我这阵子忙定了,我一定想法子找个名医来给陈夫人治病!”傅小槐可怜巴巴地道“周局长,我搭你的车回文化馆好吗?”周局长道“就这样,小罗,我们弯一弯,把傅小槐送回去。”傅小槐都没心思跟众人招呼,慌慌张张地跟着周局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