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趟从云南省会昆明开出的特快列车,它的终点站是首都北京。
火车车厢是一个流动的空间。这个空间里,临时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各形各色的人们,他们各自为了自己的目的来,又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在这个流动的空间里,人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一个有限的过程。
在一节硬卧车厢的一个下铺座席上,坐了一位女士。她便是本案主角迟晴。
迟晴,女,时年50 多岁,在北京一家很有名的国营杂志社担任财务科长。照理说,像她这岁数,应当快退休了,她之所以能还在位,就因为她工作上专业、敬业、负责。据说,她自从1964 年会计中专毕业后从事财会工作以来,几十年如一日,一直是严守纪律、按章办事的典范,从未发生过任何违反财务制度的事,在别人的心目中,她管财务,同事一百个满意,领导一百个放心。
迟晴此次去昆明,是参加期刊界财务人员的一次短期培训班。她不是以学员的身份,而是以老师的角色为学员介绍经验去的,她以自己大半生从事财会工作的切身体会,现身说法,使与会的同行们受益匪浅。
迟晴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夫妇俩相亲相爱,携手走过了三十多年。三个儿女进取要强,完成学业后都谋到了不错的职业,并且成婚成家。迟晴既是奶奶,又是姥姥。同事们羡慕她,她也引以为傲。倘若不是杂志社的领导挽留,她已经在家安享天伦之乐了。
列车上连续十几个小时的旅途生活,迟晴感到有些劳累,但她也苦中有乐。
因为再有几个小时,列车就要到达北京,她就可以与家人团聚,那一定非常的惬意。
这时候,她心里更加思念自己那个家——自己的老伴、孩子,还有单位的领导、同事们,她恨不得马上到家……百无聊赖之际,她透过车窗看看车外,北方的秋末冬初,秋风落叶,泛黄的色调倒向后面,她有些头晕目眩。她脱了鞋,收回腿,躺在铺上,想安睡一会儿。
这时候,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这是一双男人的眼睛。此人肥头大耳,阔嘴厚唇,黝黑的面颊,胖墩墩的腰身,年龄在40 岁的样子,头上留个板寸,又黑又密的头发直立着,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充其量是个农村的小干部,他便是这个悲情故事的又一个主角——丁大群。他坐在迟晴对面的铺位上。
躺在铺上想安心睡一会儿的迟晴没有睡着,她没有睡意。翻了几个身之后,又坐了起来。她垂下双脚开始摸鞋,她摸到了一只,可是另一只没有摸到,她伏下身去寻找。
这时候,丁大群急忙凑上来,弯下腰去,将手伸到铺位下很深的地方,从一个角落里将一只鞋拿出来,送到迟晴的脚下。
丁大群的动作很麻利,几乎容不得迟晴推辞,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
丁大群定定地看看迟晴,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问道:“这大姐,听你口音,北京人?”
迟晴点点头。
丁大群道:“北京可是好地方,北京人太福气了。全世界谁都想去北京。
像我这经常出门在外的人,俺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北京。”
迟晴这才认真地看了看这位热心的男人:“你也去北京?”
丁大群点点头,笑笑:“跟大姐同路。”
迟晴:“去北京……跑业务?”
丁大群:“大姐猜对了一半,其实俺真正的身份,是现役军人。还有个少校军衔呢!”
迟晴这时才注意到了丁大群下身穿的是条军裤,一件佩戴少校军衔的上衣挂在了睡铺一头的衣帽钩上。迟晴来了兴致,问道:“听口音你是山东人?”
丁大群:“大姐说对了,俺是山
东人,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
迟晴很欣赏对方的直率,忙说:“我也是山东人。”
丁大群:“是吗!俺跟大姐还是
老乡呢!真是缘份哪!照这么说,这次到北京办事,说不定还会求到大姐呢!”
迟晴连忙推辞:“不不不,我跟
你们军界没什么联系,估计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俺不知该不该问,大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搞期刊的。在一家杂志社工作。”
“看你这身份,俺猜你肯定是个领导,你是社长?对不?”
“哪里,我可不是什么领导,我只是负责一个部门。”
“那肯定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部门。能告诉俺是什么部门吗?”
“杂志社的财务科。”
丁大群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财务科!是不是管账、管钱?是不是全社的钱来钱往都归大姐你管?”
迟晴对着丁大群笑笑:“俺不过是过路财神。”
丁大群继续说:“俺说嘛。俺从第一眼看了大姐你,俺就发现大姐你不是一般人。这么说来,你干这一行也干了很长时间了吧?”
迟晴:“30 多年了!”丁大群认真地看了看迟晴,伸出手掐指算了半天,惊奇地问:“怎么?大姐你几岁参加的工作?”
迟晴笑道:“我怎么可能几岁参加工作,我20 岁财会中专毕业后参加的工作。”
“20 岁,30 多年……”丁大群又掐指算了一会儿,“大姐你今年有40 ?”
迟晴听了,不禁大笑起来,略显沧桑的脸上绽放出了欣慰的光泽。因为多少年来还没有哪一个人当着她的面如此夸赞过她。此刻听了这位来自家乡的军人的夸奖,她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尽管是萍水相逢。
迟晴如实解释说:“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了。”
“怎么可能?不会吧?”
“按说,我50 多岁就应该退二线的,可是单位领导不让我退。”
丁大群继续恭维道:“你工作一定干得很出色!可以说,就这一点,你大姐就让俺崇拜得五体投地。”
迟晴被对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不过是按自己的职业要求做好本职工作而已。但我感觉,还是你们部队的官兵素质更高,这是有传统的。”
丁大群:“可是俺是例外,虽然俺是军人,但俺近几年一直经商,在部队物资部门,搞经营,俺又是负责人,现在,这活越来越不好干了,所以,俺刚才说,俺今后到北京发展,少不了会求大姐帮忙的。”
迟晴没再推辞,因为,她仿佛发现这是一位不错的男人,直率、诚实,又是同乡,还是个军官。
所以,当丁大群向她索要联系电话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就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了他。
丁大群也告诉她,他叫丁大群,36 岁,此次来京办事,就住在丰台区一家部队招待所,如果方便,他会与大姐联系。
迟晴回到家,与老伴见面,孩子们也赶过来,全家共进晚餐,其乐融融。
但她没有跟家人谈与丁大群相遇的事。这天晚上,北京电视台第二频道,正在热播冯远征主演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