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明这话一出,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按理说薛谨修从光州带来的礼物,确实应该先让孙氏挑选。
但孙氏今日有客来访,何况她对玉石的品鉴一窍不通,想着有薛安然在,她做事一向靠谱,自会将礼物分配好,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
更何况这话是她自己的二儿子说出口的,她一时都想不出任何话接下去,只能呆在那里,一双手放在翡翠镯子的上方,上不去下不来。
谢清瑶也惊呆了,连忙道:“二哥哥,你这是说,说的什么话……”不过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她平日对薛景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惯了,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侯府的表妹,是该礼让尊敬兄长的,岂有训斥责怪之理。
不过薛景明自然是不会违逆她的,见她脸色慌得都发白了,连忙心疼道:“清瑶妹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二哥听你的。”
耿直的周氏瞠目结舌道:“这……”她看了看薛景明,又看了看谢清瑶,最后看了眼孙氏。
其他众夫人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是眼神微妙的在三人之间早已扫了一圈。
孙氏做梦也想不到儿子会为了其他的女人当众顶撞自己,还说出如此丢脸的话,气得脸都白了。
但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好发作!
她将手收回来,丫鬟很有眼色的捧着翡翠镯子暂时退了下去。
谢清瑶也不知说什么了,难道她能说,这镯子她不要了,让给孙氏吗?!
谢清瑶急中生智,连忙道:“……我,我并未选中这镯子,刚刚也只是和大姐姐在看大哥挑选来的礼物,论个好坏而已,大姐姐说这双镯子好看,清瑶也只是觉得大姐姐眼光很好罢了!”
孙氏今天请来的客人,大多是门第比较低的,也不知是不是就想看高门大户里的热闹,有一位长相就显得刻薄的夫人笑道:“我看未必吧,我刚刚看得可清楚了呢,这镯子是从谢小姐的手腕上褪下来的,既然没选中,怎么就戴上了呢。可见这侯府的规矩,好似跟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也差不了多少嘛。”
谢清瑶慌得不行,突然间一把跪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时,两行清泪已经从她眼中缓缓滑下,她哽咽着道:“姑母,非是清瑶不懂事,只是,只是清瑶自幼家贫,对这些金银玉石之物,并没有多少了解。大姐姐说哪个好,清瑶也就戴上了……”
孙氏脸上的表情早已维持不住,听得此言,怒气勃发道:“薛安然!你是长姐,又是侯府的嫡女!你就是这么照顾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何况她还是你的亲表妹?!”
孙氏一发怒,其他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只有谢清瑶小声道:“……姑母别生气,都是清瑶能力不济,未能帮姑母分忧。更何况……更何况大姐姐比之周夫人,眼光自然没有这么老辣,许是无心之失……”
那说话刻薄的夫人又再次笑道:“哟哟哟,看来府里的两位小姐,关系不是很好啊,作为侯府的嫡长女,还要耍这些小手段,来陷害自己的表妹嘛?”
薛安然只是垂着头,站立不动。
孙氏更加生气了,厉喝道:“问你话呢!难道我素日的教诲,被你扔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亲!”忽然薛安然抬起头,凄厉的唤了一声。只见她双眼发红,两行清泪也缓缓滑落,然后扑通一下,也跪在了地上。
薛安然垂泪道:“娘亲教诲,安然不敢辩驳。只是娘亲素日里就常常教导安然,清瑶表妹身世可怜,要多体恤照顾她,安然将娘亲的话一直放在心上。之所以选中这对镯子,一是觉得这对镯子确实品相非常不错,原本安然为清瑶妹妹选的,是那一副耳坠,只是清瑶妹妹说她没有合意的手镯,而安然又看到……墨枝!”
墨枝冷不丁被薛安然一叫,不过愣了一下,没等薛安然开口,便应了声是退下去,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双谢清瑶原本的杂色很多的那对手镯。
薛安然将那手镯呈上前,好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委屈道:“我看清瑶妹妹戴的这双镯子实在不行,所以才弃了耳坠,为清瑶妹妹另选了一双手镯,还未选完,只是看见这对镯子好,赞了一声好,母亲就唤人带我们过来了……”
孙氏凌厉的目光看向薛谨修。
薛谨修如果说薛安然在说谎的话,岂不是坐实了长平侯府家宅不和?家丑不可外扬,他断不能只为了护着谢清瑶就这么说!
若是平常护着谢清瑶也就罢了,但二弟刚刚已经为了谢清瑶下了母亲的面子,此时他再一力只护着清瑶的话,母亲会连清瑶一起怨上。
于是薛谨修连忙道:“娘,大妹妹说得不错,事情就是这样,其实这镯子……并未选定,清瑶只是看着好看,忍不住戴了一下……”
不管别人信不信,也只能这般遮掩了!
孙氏脸色稍霁:“原是如此,不过一件小事罢了……”
“就是,不过一件小事嘛,不知道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干什么。”薛景明看到谢清瑶跪下来哭,心疼得不得了,见孙氏松了口气,连忙一把把谢清瑶拽起来,又将那翡翠镯子从丫鬟那里抢了过来,一把塞到谢清瑶手里,不容分说道:“清瑶,你原来戴的那破镯子是个什么玩意啊,我都能看出来不好。原来你喜欢镯子啊,那你就戴着这个嘛,什么贵不贵,少不少见的,我们长平侯府还能买不起几双玉镯子嘛,娘你说对不对?”说完,他傻呵呵的笑着,看向孙氏。
孙氏笑道:“我儿说得对。不过一双镯子而已,既然清瑶原先那双不好,这双便送给清瑶了。好了,我也累了,散了吧。”
大家今个儿看了一场大戏,自然都心满意足的纷纷告辞。
孙氏送完客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谢清瑶捧着那双翡翠镯子,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孙氏勉强道:“清瑶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谢清瑶只好捧着翡翠镯子,根本不敢戴,先退下了。
谢清瑶走后,孙氏彻底绷不住了,指着薛景明大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薛景明才反应过来孙氏真的生气了,一脸懵逼道:“……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生气啊……这有什么好气的……一双镯子而已嘛……”
孙氏直气的浑身发抖:“……一双镯子……不掌家理事不知柴米油盐贵,我看你真是日子过得太滋润,活糊涂了!你没听那周氏说吗,这样的镯子,她十年才见得一双!到底是……!”她顾忌长辈风范,终究是没把后半句说出来,怒气冲冲的甩袖走了。
薛谨修也责怪的看着薛景明,摇头道:“二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就算体恤清瑶,私底下多多照顾就好,今个儿是娘高兴的日子,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拂了娘的面子,叫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薛景明无辜道:“……这,这怎么叫拂了面子呢,娘不是常说,清瑶是我们一家人吗,娘,安然的手镯都有好的,只有清瑶没有,这镯子给清瑶才是最公平的呀。一家人还计较这么多,分个彼此嘛,娘真是的……”
薛谨修摇头无语,自顾自离开了。薛景明追着他身后道:“哥,你给我解释清楚啊哥!”
只听得薛谨修余音道:“你这人情世故上还没安然懂事……”
满厅只剩薛安然一个人的时候,薛安然抹掉脸上的泪,轻快地对墨枝夸道:“还是你想的法子好,没有这些洋葱,我还流不出这眼泪呢。”
墨枝心中一寒,恭敬道:“姑娘聪慧,方内化解此次危机。”
薛安然整了整自己的仪容。
上一世她嫁妆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一件,都被孙氏借花献佛送给了谢清瑶。孙氏每次都说,她是长姐,她是嫡长女,什么东西的重要性能比得上亲戚间的情分。如今不过是一双翡翠镯子,就能让孙氏生这么大的气……
薛安然勾起一抹笑,她怎么可能只让孙氏没了一双翡翠镯子?
薛安然拍了拍墨枝的肩:“我们做儿女的,自然要为长辈分忧。同样,做仆从的,自然要为主子分忧,你说是不是?”
墨枝冷汗岑岑:“……姑娘说的是……”
薛安然笑道:“瞧你,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你虽不是和绛雪一样,同我一起长大,但也在我身边好些年了,绛雪糊涂,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若不是你在她身旁时时提点,她都不知遭了别人多少暗算,我岂能不知道你的忠心?你今天就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好了,不要多想,刚刚绛雪被打了,估计恼着呢,咱们去看看她去吧。”
顿了顿,薛安然又道:“我自己去看绛雪吧,你先回清辉阁,若是二少爷急吼吼的来找我,你就让他等等,切记,务必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