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顾夫人,这些事,都是你指使的。”薛安然淡定的说。
裴顾氏怒斥道:“一派胡言,什么我指使的!”
“没错,我是变卖了裴世子送给我的那些赔礼道歉的礼物,但那些礼物收的银钱,我都是让墨枝收着的。众所周知,我只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绛雪,一个叫墨枝,绛雪随我一同长大,墨枝则是我大了一些,嫡母指给我的。你们说长平侯府比不上裴家,我承认,但是我也是公侯家的大小姐,又不是缺衣短食,又何必非要昧下几千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被发现,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初薛安然卖掉裴梓辰送她的赔礼道歉的礼物时,大件的贵重的物品都没卖,但是卖掉的东西也换了足有一千两银票,她当时卖也是因为裴梓辰送给谢清瑶和其他女人的比送给她的还要多,但是也没找人家要回来过。
再说这种礼物一般默认是不予退回的,没想到裴顾氏把这个事都去仔细查了。
薛安然淡定道:“若是诸位不信的话,我也可以把裴世子送给我的赔礼道歉的礼物,全数退回。”
几千两的银子愿意退回,这可不是小数目,薛安然如果把这些银钱都据为己有的话,这都过去多久了,哪能没有花?花了的话,薛安然哪有钱还回来?而且裴梓辰当初送的礼物中,有许多孤品,卖掉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如果真的愿意全部还回来,裴顾氏这一指控就不实了。
裴顾氏被她一噎,没想到她居然愿意还回来,也没想到她居然拿得出来钱还回来,她赶紧绕过这个话题:“你说这些事都是我指使你干的,是什么意思?自己做了错事,还要攀咬长辈?!”
薛安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裴顾夫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是安然哪里做的不对吗,明明是我们俩合计好的事,你非要过河拆桥……”
“别诬赖裴顾夫人了,裴家想退亲根本不会有任何损失,为什么非要闹这么大一圈退亲啊!”
“是啊,薛大小姐,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王夫人也道。
薛安然道:“裴顾夫人,当初你跟我说,这退亲回去的银钱,只有一半会退回裴世子的私产,另一半则要充公,因为当初拿出这份订亲礼钱的时候,就是一半从裴世子的私产里拿,一半是从公中拿的。夫人想把这部分钱财全部拿下,所以同安然商量,让安然同意退一半银钱,然后再让安然将这部分银钱私下交给夫人,作为回报,夫人愿意分给安然两成。”
裴顾氏:“你……你!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薛安然道:“夫人,你也是经营内宅的一把好手,这种事你怎么会留下证据呢?再说了,安然都愿意承认自己和你做这种没脸的交易了,若不是你将我逼到绝处,我又何必如此呢。”
……
裴顾氏一时哑口无言。
这薛安然,居然这么狠!
“裴顾夫人,这样吧,你一套说辞,我一套说辞,谁也说不分明,安然愿意和你同上大理寺,说个分明,看看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什么如何?!
去大理寺分说,大理寺可是皇上和瑞王的势力,那定然要将所有事情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重刑之下,她这个好庶子恐怕就会第一个反水!
绝不能去大理寺分说!
“大理寺经手的都是大案要案,这不过是裴家的家事,何必要去大理寺?”
“夫人,你说我想昧下所有的订亲礼钱,我愿意同你去大理寺说道。但是我说我昧下这笔银钱是你指使的,你一口咬定我诬陷,却不愿意去大理寺,这……”
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下不用薛安然提醒,所有在场的人,哪怕是不喜欢薛安然,也悟出了里头不一样的意味。
王夫人看了看裴顾氏,又看了看薛安然,忽然明白自己被裴顾氏专门拉着来,完全就是陷入了一摊浑水之中。
假若整件事就是一个局,不管是谁陷害谁,对方都是为了利用她的好名声,然后让那个被陷害的人再无翻身之地!
想到这里,王夫人的脸色变得很差。
在裴顾氏和薛安然之间,她更倾向于是裴顾氏要构陷薛安然……
因为裴顾氏以往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天却一反常态的热情邀请她来做个见证,虽然她经常被拉去做这些退亲之事的见证……
但她出身并不显赫,裴家的人向来都眼高于顶,若不是裴家是第一次行退亲之事,很是稀奇,王夫人本来也不欲答应。
毕竟整个大胤朝,敢,以及愿意同裴家退亲的人能有几个?
这样一想,都放弃裴家这棵大树,和裴家退亲了,那订亲礼虽然很多,但是和整个裴家大房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薛安然的嫌疑又小了些……
裴顾氏现在有嘴说不清,虽然她是裴家大房的主母,但是公中的钱和私钱,本就是内宅中很敏感的事,哪个管家的人敢说,自己的公账和私账都清清楚楚,清清白白?真要把裴家的公账和私账公之于众,这也太没脸了!
“今天是敏儿的好日子,你是主母,怎么一直不出面?”
正当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裴太傅带着他的一些得意门生出现了。
因有外男,本在这里的小姐们赶紧避了开去。
裴顾氏身边的丫鬟,得了裴顾氏的眼色,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裴太傅道:“竟有此事?我裴家一向门风清正,公账私账,根本不怕人查,我也相信我的夫人,不会做下此事。”
他身边的门生见状,也赶忙说:“夫人身为裴家主母,这一点订亲礼钱对她来说算的了什么?但是对薛大小姐你来说,这可不算一笔小数目。而且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薛大小姐的说辞则是毫无人证物证,一事归一事,薛大小姐不应该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我说了,我愿意同裴顾夫人去大理寺见一见分晓。”薛安然缓缓说。
“大理寺?那里审的一般都是大案要案,背上人命的那种案子,这件事好像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一定要审的话,应当去京兆尹。”裴太傅的门生又说。
他说的不无道理,大理寺很少审理这种内宅纠纷之事,就算有也是涉及到了人命案。
但京兆尹就不是瑞王和皇上的势力了……
“怎么样,薛大小姐,既然我们双方都有疑虑,不如去京兆尹分辨一二?”裴太傅缓缓开口。
薛安然戏弄世家,让裴梓辰没脸,这一桩桩,一件件,让裴太傅也实在忍不了了!
再放任下去,薛安然必然成为世家的心腹大患,必须除去!
是他太小看这些后宅女子了!
说来也奇怪,这薛安然不过区区十四岁年纪,怎么心机谋略,跟成了精似的!
若去京兆尹,此事坐实,薛安然就要被按律法惩处了,这等行径,贪的数额太大的话,怕是会判刺字的刑罚……即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上刺字,然后游街……
这可比只在裴府内部解决严重多了。
但薛安然刚刚自己提了去大理寺,现在只是换成京兆尹,她难道要说,京兆尹不是皇上和瑞王殿下一边的,所以她不去吗?
“怎么,薛大小姐不敢去?”裴顾氏刚刚被薛安然的诘问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得了机会,冷笑着反问。
绛雪不在身边,墨枝已经反叛,青峰外去求援还未归来……
真去了京兆尹,才是任人拿捏,死路一条!
她绝不能去!
“我想再看一眼退亲书。”薛安然沉默片刻后说道。
因着王夫人在场,裴顾氏便命丫鬟拿给了她看,薛安然看着那新加上去的字迹,同她平时的自己有七八分相像,剩下一两分的不像,也可以说是惊慌失措导致的……
这个裴同光,应该有模仿他人字迹的本事……
但是模仿他人字迹,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这个计划,少说也筹备了五六日,所以……是吴管事离京之事,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只是她不知道……
是谁,是谁发现了所有的事都有她做的手脚……
是太后……
孙氏和谢清瑶都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查清这背后的蛛丝马迹……
“看来薛大小姐不愿去京兆尹。也罢……”裴顾氏说道:“这样的事去京兆尹,确实也是难为薛大小姐了。薛大小姐如今才十四岁,也许是一时财迷心窍,被迷了眼,虽然说今日是敏儿的大喜日子,但薛大小姐的事,也不得不对众宣布。”
裴顾氏对裴太傅道:“老爷以为如何?”
裴太傅点点头:“薛大小姐不愿去京兆尹,咱们也不能强押着她去,没的叫别人说,我们裴府欺负薛大小姐一个人,明日写好诉状,亲自递交给京兆尹就是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交给律法处置。”
裴太傅说完,带着裴顾氏走了。
裴顾氏道:“薛大小姐愿不愿跟来,请自便,反正这间退亲的事,我们裴家是一定要当众说的。毕竟薛大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
裴太傅和裴顾氏一行人离去后,王夫人也犹豫不决,她方才觉得是裴顾氏诬陷薛安然,但薛安然不愿去京兆尹,此时又有点不太确定了。
王夫人到底只是内宅女子,并不知道大理寺和京兆尹到底涉及了哪两方势力,觉得裴家说的在理。
王夫人劝道:“薛大小姐,这其中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前去同裴顾夫人说清楚为好,等到裴顾夫人当众宣布此事,薛大小姐可就……”可就再难以翻身了,但她素来不喜说恶话,便没说出来。
薛安然沉默片刻道:“多谢王夫人好意,安然自然是要前去的,总不能叫人白白污了清白。”
薛安然走到前院的时候,正好赶上裴顾氏当众宣布她的“罪行”。
“薛小姐原是我儿订亲之人,但德性败坏,自私贪婪,她想昧了裴家的订亲礼,诸位都知道,裴家的订亲礼虽然没有谣传的一万两之多,但也远远超过一般人家订亲之数,给的如此之多,也是因为这门婚事是皇上撮合,裴家为表尊敬,自然不敢在礼金上有所欠缺。”
缓了口气,裴顾氏道:“我儿在私情上确有不端之处,我们裴家也不兴那套,男子可有三妻四妾,便可在婚前对订亲的女子不敬。所以这订亲礼,我与薛小姐商量的是她退还一半即可,但她还是仍不知足!在此,我郑重宣布,裴家与薛小姐的婚事正式作废,而且裴家也不会再和薛小姐来往。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这事有奇怪之处,未免有心之人多加揣测,无中生有,所以裴家决定将此事写好诉状,明日上交京兆尹,一切交由律法公证,最是公平!”
薛安然听罢,缓步走上,人群见到她,自动分开两边。
薛安然站在下首,同裴顾氏对峙,气势却丝毫不输,她一字字道:“我不同意去京兆尹,我要去大理寺。”
“此事没有涉及人命,不需要去大理寺,薛小姐是久居内宅,当朝中官员都与薛小姐一般,闲得慌吗?”裴太傅道。
在这种场合,他的门生也不好插话了,所以只能裴太傅自己来说。
薛安然道:“大理寺还是京兆尹,都能查出真相,而大理寺查案更严谨,若是此事被错判,安然的一生就被毁了,安然想要更加求全,又有何错?”
裴顾氏有些焦躁起来,未料这薛安然如此难缠,在这种场合,她还是能处变不惊,死咬着重点,丝毫不乱。
不能再跟她继续纠缠下去了……
裴顾氏肃声道:“来人,先请薛小姐离府!”
薛安然双眸忽然亮如寒冰,那些前去她身侧的丫鬟婆子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趁着那些下人被镇住的一瞬间,薛安然扬声道:“急着请我出府,是要把这盆脏水给我盖棺定论了?!”
“胡言乱语!你自私贪婪,德性败坏,口服蜜饯,不择手段诬陷长辈,让裴家和皇上,以及长平侯府都蒙羞,我没有今天就把你拉去京兆尹,已是给你长平侯府的面子了!”
墨枝见薛安然被一众人包围,就要被扭送双手离开裴家,场上氛围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她虽然知道自己背叛薛安然,薛安然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但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不由喊出了一句:“不要!”
正是这句不要,让薛安然又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还愣着干什么!她不过是个罪奴!”裴顾氏狠狠瞪了墨枝一眼。
薛安然忽然看了一眼墨枝,再次大声问道:“敢问裴顾夫人,我这丫鬟,你打算如何处理?”
裴顾氏被她问的一愣,这种丫鬟,还能如何处理?
薛安然道:“你说她爬了裴世子的床,按裴家家规,她当如何处理?”
裴顾氏岂会顾惜一个丫鬟的命,当下就说道:“荒唐,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当众口出如此秽语!这种罪奴,自然该当沉塘!”
墨枝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孙氏不是这样跟她说的!
但……但也许裴顾氏只是当众这样说,等处理完了薛安然的事,就会把她放了……
薛安然淡淡道:“她是我的丫鬟,即使她犯了错,也该我来处理,而不是你们裴家动手,把我的丫鬟还给我!”
众人都一头雾水,这薛安然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关心这个丫头?
孙氏将墨枝带给裴顾氏的时候,自然不会说清楚墨枝的事情,只说可以用墨枝这个丫头,墨枝表面上是薛安然的大丫鬟,实际上是她的人云云,她当然不会说墨枝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之类的……
孙氏自己都不了解墨枝是什么样的人。
她只知道自己抓着墨枝和她娘的身契,就算让墨枝死,墨枝也没办法。
裴顾氏一再被薛安然挑衅,再加上墨枝可是诬陷薛安然的重要人证,她岂会把墨枝还给薛安然,当下忍无可忍道:“你以为你是谁?!薛小姐,我已经很给你脸了!来人,现在就把这丫鬟带下去!念在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先关在西偏厅的柴房,明日一并处理了!”
墨枝脸色微微一变,她受刑也是在西偏厅,那可不是个能把她安全放走的信号!
她不能死!
孙氏如果不打算放过她,更不可能照料她娘!
她要赌一把,赌姑娘最后的良心!
当下,墨枝心一横,开口道:“我说了假话!”
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之后,侍卫满头大汗的匆匆来报:“瑞王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