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澈穿着一身墨蓝衣袍,头发用一支银冠束起,面容英俊,嘴唇厚薄适中,颀长的身形光站在门口就非常有压力。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包厢内扫了一圈,在瞧见瑜瑾言的时候微微一顿,两人的视线相撞,但很快就弹开。

见包厢内只有瑜瑾言一人,但桌上的酒筷却不少,峰眉微微皱了皱。

目光最后落在了江云祁身上。

“跟我回去。”他开口道,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

江云祁面对他大哥一向怂的没边,立刻低眉顺眼,乖巧听话地回答:“知道了。”

“慢着,云澈公子。”瑜瑾言突然出声道。

“我与这云祁公子正在把酒言欢呢,这么匆匆忙忙赶来将人带走是因为何事?”

江云祁扭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隐瞒,“这段时间正是各地学子进京赶考的时候,为了避嫌,我等不宜出门面见好友,宴请宾客,若扰了你的雅兴,多有得罪。”

尚书省的吏部主管科举,作为吏部尚书的嫡子,如今有好多人瞅着想巴结他们让他们向他爹进言几句,走后门。

江云澈烦不胜烦,今日听说江云祁又出门花天酒地,担心自己的弟弟在外被那些狐朋狗友哄骗,就一路找过来要将人带走。

说起他弟弟来,江云澈表示也有些无奈,这家伙不像他一样能够静下心来做一件事,小时候各种逃课,堂堂一个吏部尚书的嫡子却能被狐朋狗友哄骗得团团转,去干些上房揭瓦偷鸡摸狗的事。

回家被爹揍,上学堂时又被夫子揍,就算这样也还是死性不改,长兄如父,所以他就担当起了看管江云祁的责任。

瑜瑾言眉峰微挑,面露欣赏之色:“这样啊,云澈公子当真是廉洁奉公,若之后进了官场定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江云澈表情淡淡,这种拍马屁的话他听得多了,都听腻了,转身就走,江云祁乖乖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偷偷瞄向瑜瑾言,挤眉弄眼。

瑜瑾言望着那对兄弟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人都散光了,但桌上的菜都没动几口,瑜瑾言一个人在酒楼内慢慢吃,吃饱后还打包了一些,反正银子江云祁已经付过了,这些菜倒了有些可惜。

瑜瑾言走出酒楼,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脚步轻快地穿梭在石板路上。

此时天色渐晚,忽地,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也带来了一缕低沉的读书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子内,一位衣衫褴褛的书生正沐浴在薄薄的橘黄夕阳下,埋头苦读。

那书生面容清癯,眉宇间却难掩书卷气。他就坐在墙根下,垫着一张洗得发白的麻布,身旁散落着几本破旧的书籍,显然已翻阅多次,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一个豁了口的破碗摆在身前,显然,那是讨饭的碗。

一个书生有手有脚却在这里跟个乞丐一样讨饭,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瑜瑾言走上前呼唤了一声,那人才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抬头看向瑜瑾言。

瑜瑾言蹲下身,看着他,眼神澄澈,与他攀谈了起来。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书生微顿,有些诧异瑜瑾言对他这么客气尊重。

他一路走来,人们多是用厌恶或怜悯的目光看他,遇到这么一位公子,顿时让人如沐浴在霜雪中的阳光般温暖。

他咧了咧干裂的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用有些嘶哑的嗓音说道:“免贵姓范,名文博。”

“范文博,好名字。”瑜瑾言夸赞道,“我看这天色都快黑了,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范文博知道是在担心他晚上会流落街头,“这个公子倒不用担心在下,城西郊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破庙,可以避风挡雨。”

“你是进京赶考的考生吗?”

“是的。”范文博点头,似看出了瑜瑾言的疑惑,解释道,“在下从偏僻的小地方而来,路上遇到一伙强盗,幸运的是在下的命没丢,只被抢了盘缠,而且还有几本书也在。”

那伙强盗凶狠异常,听说有好多人死在他们手中了,他异常配合才被放过一劫,算是大难不死了。

“在下便一路做些苦力活计,一路往京城来,本来用剩下的几个铜板买了几个馒头用来果腹,明日一早再找些活计干,不想被人抢了去…”

话还没说完,范文博肚子里就传来咕噜咕噜一阵响。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

瑜瑾言将打包的饭菜拿了出来,“不嫌弃的话,这是我刚刚在酒楼打包的饭菜,应该还热乎着。”

“不嫌弃,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范文博摇摇头,面露感激。

他并不急着享用饭菜,而是找了几块碎砖叠在一起,当成案桌,而后将食物摆放在“案桌”上。

他不是不想带回去再吃,但若是带回去的话,不消一息就会被全部抢走。那破庙里可不止他一个人。

瑜瑾言抬头看看四周:“这天都晚了,都没什么人,你在这儿可讨不到什么东西。”

“没办法,白天人多的时候,在下不被允许乞讨。”范文博一边吃着一边回答道。

京城的丐帮都是有组织有地盘分布的,不允许外来的乞丐混迹其中,他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穷酸书生,只能在偏僻之处乞讨了。

瑜瑾言不禁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

普通人想挤进官场不容易,要是本来就有才华,却因为这些外因而坚持不到后面就太可惜了。

“似乎离开考还有些日子,而且,到时一考就要考好久,你这样是撑不住的。你拿着这银子,去找个客栈住,好好补补身子吧。”

范文博也不推辞,伸手将银两收入怀中,道了一声,“多谢公子,不知道能否知晓公子姓名。”

“若在下金榜题名,定会回报公子大恩。”他直直盯着瑜瑾言,脸虽瘦削憔悴,眼睛却很亮,将瑜瑾言整个人都身影倒映了出来。

瑜瑾言却摆摆手,起身走开了。

他就算说名字也是说的假名,没有任何意义。

身后,范文博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