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素云的丈夫魏书田回来了。

魏书田在外地的一家工厂里当供肖科长,人长得也精神,很有一些派头的。他穿着西装,雪白衬衣,打着领带,手里提着一只皮箱,走路“嘎嘎”的。他人还没有上楼,就听见楼下有人打招呼说:“老魏回来了,魏科长回来了……”

李素云听到声音,掀开门上挂的旧竹帘(竹帘上印着“一柴”的字样),一半身子门里,一半身子门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外望着魏书田走上楼来,一边走着,一边还笑着应道:“噢,噢*回来了。”

住在隔壁的老白师傅走出来,也招呼说:“书田,可是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魏书田笑着“喚噢”了两声。李素云悄没声地迎上前从他手里接着了箱子。魏书田赶忙给白占元掏烟,他平时对这些人是不大理的,这一次倒很热精一边掏烟一边说:“白师傅,来来,抽支好的。”白占元往后欠着身子说:“不吸,不吸。快回去吧……”

魏书田一直往前递:“接着,接着……”说着又朝屋里喊:“小国呢,来来,吸一支。”

白小国懒散地从屋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接过烟一看。说:“哟魏哥不简单哪,吸大中华’了!”

魏书田笑着说:“是别人送的。”

白小国一指,说:“老爷子,听明白了吧?看看人家……”

白占元忙说:“书田刚回来叫他回去歇吧……”说着,拽着白小国回屋去了。

魏书田走进家门,李素云早已打好了一盆洗脸水,摆在地上,见他过来了,忙又递上毛巾,说你先洗洗吧。几点的车?”

魏书田接过毛巾一边蹲下洗脸,一-边“噢”了一声……

李素云又匆匆走进厨房,拿着一个提兜走出来说,饿了吧?也不知道你要回来,我去买点……”

魏书田站起身。说:“算算,这么晚了,别去了。”

李素云迟疑了一下说,要不,我给你下碗鸡蛋挂面吧?”

魏书田说:“不用了,我吃过了。”

李素云问你不是没下车吗?”

魏书田支支吾吾地说,……在车站吃了点。”

李素云轻声埋怨说,回来了还在街上吃?街上的饭不干净。

魏书田不吭,径直往沙发上坐下来,掏出烟,吸了两口,问:“小军呢?”

李素云说:“在他姥姥那儿呢,那儿上学近。”

往下魏书田就不说话了,只是抽烟……

周家,周世慧打扮得整整齐齐地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说:“哥,我走了。”

正在洗碗的周世中从厨房里探出头,说:“礼拜六晚上还上课?”

周世慧一边走一边搪塞说,天天上。”

周世慧急急地出了门。又差点跟白小国撞上!白小国马上说:

“世慧跳舞去吧?”

周世慧说,我没空。我,上课呢。”

白小国说,远不远。我陪你去。”

周世慧紧走几步,说:“忙你的去吧。”

白小国追着屁股说:“反正我也没事……”

周世慧一边“噔噔噔……”下楼,一边说:“你可别跟着我。”白小国不追了也站在楼道里,无趣地甩了甩手,刚要回去,这时却听到下边有人喊他,小国,小国!”

白小国低头趴下一看,是跟他一块打麻将的哥们儿小马忙问:“哥们儿,啥事?”

小马手卷成筒筒状。喊道,下来吧,财神来了!”

白小国说产啥?你说啥?”

小马很内行地捏捏两个指头,做出数钱的动作,说:“快下来,快下来,有一注财。叶麻(钱),叶麻儿(钱)!”

,夜里,李素云在房间里铺好了床,又把两只枕头放好,而后,她走出来,轻声说:“还不累?睡吧,”

魏书田站起来,走迸里间,没有上床。却又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仍是吸烟……

李素云坐在床边上,看了看他,嗔道,还吸呢?”

魏书田把烟掐灭,吞吞吐吐地说:“素云,有个事儿,我想……”李素云问:“啥事儿?”

魏书田说:“这些年,你看,我也不在家,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苦了你了……”

李素云笑着说,还说呢,叫你调回来,你不调!”

魏书田说,在那儿我是科长。回来……”

李素。云说我也没埋怨过你呀!”

魏书田转弯抹角地说,这么跑跑跑的也不是个事呀!”

李素云说那你说咋办?我调去?也不好调呀…

魏书田抬起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好久,他才说:“素云,我看,咱俩离了算啦。”

李素云原是在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的单子,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住了,身子一软,忙靠着床栏,头勾下去。停了很久,她问:“为啥?”

魏书田说:“你看,我是管供销的。天南海北跑,也顾不了家。

李素云醒过神来,定定地望着魏书田,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回来离婚的?”

魏书田又点上一支烟,焦躁地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李素云仍说:闹了半天,你是回来离婚的?”魏书田说,随你说吧。反正……”

李素云怔怔地恨恨地自言自语地说,你是回来离婚的……”魏书田一下子恼了,说:“我就是回来离婚的。”

李素云说:“你是当科长烧的了,你是跑供销跑花眼了!”

魏书田说,你说啥是啥。”

李素云问,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魏书田说:“是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

李素云气恨恨地说:“你不是人!”

魏书田说随你说。我就不是人,反正我不是人了……”

慢慢,李素云眼里有了泪。她眼前出现了许多纷乱的镜头:她挺着大肚子上班的情景……她躺在医院里独自一个人生孩子的情景……风天、雨天、雪天里,在拥挤的自行车人流里,她推着小孩车上班的情景……那时候,男人都不在家,是她独自一个人管着老人、养着孩子。可男人回来却要离婚!

李素云咬着牙说,我不离。”

魏书田说:“事到这一步了尔不离也得离!”

李素云追问说,事到哪一步?你计划好了,是不是?你外边有头了,是不是?”

魏书田说:“你别管有头儿没头儿,反正得离。我这回是豁出来……”

李素云坚持说:“我就是不离!”

魏书田站起身来,逼视着李素云,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敢不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周世中在车间班前会上分派活儿。他说:“……上抓紧点;,上外活儿,根长轴,精度要求很高,多注意点。其他照旧。”说着,他看了看李素云。他看李素云的神色不好*十分憔悴。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眶肿着,脑门上还有伤……便问,素云,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上医院看看!”

李素云说没事,我没事。”

周世中看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说那好上班吧。”

工人们纷纷走上自己的岗位……车间里,机器又轰轰地响起来了。只有李素云还怔怔地在原地站着,手里拿着检验工件用的游标千分尺……

周世中站在自己的车前刚要开机,却停住了。他转身又走到李素云跟前,关切地问:“素云,你……”

李素云笑着掩饰说:“我没事,真没事。昨个儿不小心碰到门框上了……真的。书田还非送我上医院,我没去。一点点伤,他净大惊小怪…

周世中望着她,说:“没事就好。”

李素云说:“你忙吧。我验活儿去了……”说着,赶快扭身走了。

中午,在一家街头的小饭馆里,小马拉着白小国跟一个乡镇企业的老胡在喝酒……

小马端着酒杯,对老胡吹嘘说:“老胡,你不是想弄合金刀头吗?这回你可是找对人了,找到家了!你不信是不是?告诉你,小国他爸,咱那老爷子,你知道是干什么的?人家是有名的刀具大王!他指头缝儿里漏漏就够你这村办企业使一阵子了!”

老胡忙说:“那是,那是。咱,咱只要些废的,人家大厂打下来的。好的哪儿都有,咱用不起不是…。*”

小马说:“那就更好说了……”说着,指指白小国:“叫他自己说。”

白小国说,我那老爷子是个僵化。当了三十年的劳模。你们知道他这劳模是咋当的?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是捡废料捡出来的。人家没上班他先上班;人家都下班了,他不下班,成天在厂里泡着。干啥呢?捡人家丟的废料呢!刀头啦,扳手啦,螺丝啦,年年捡。捡一堆一堆,你们去他厂里看看就知道了,捡到现在拾了一屋子奖状。净纸!”

老胡马上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些废物搁大厂,看不眼里,放咱村办企业就是宝了!来来白老弟,我敬你一杯,这事就全拜托老弟你了!”

三人碰了杯。白小国说好说,“好说。小事一桩。”

老胡说:“你们放心,这事决不会白麻烦二位老弟。你们给联系联系。只要便宜咱买。”

小马说,老胡你也是成天在外边跑的这事儿你可白脖儿了!买?上哪儿买呀?!大厂的东西,那是国家的,入地不入人广老胡问:“那,你说……”

小马说:“就让小国给你弄,绝对的便宜老胡愣了愣说:“能能弄出来?”

小马笑着说:“告诉你吧小国他老爷子,这会儿是看大门的。快退了,厂里让他看大门。你说,小国要弄还不是一句话?”

白小国故作姿态地笑笑也不说话……

老胡一下子像是明白了,忙站起身,把酒给两人倒上,说:“哎呀呀这我还得请客,还得请客!白老弟你情弄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小马说:“先说好,老胡,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小人后君子。”

老胡说:“那自然。情放心了,晚上我再请一顿!够意思吧?”白小国说:“叫我说,酒别喝了。晚上还是跳舞吧?”

老胡马上说:“行,跳舞也行。我请,我请。”

白小国与小马相视一笑,说:“好,这事儿就说定了。”

晚上,他们一行三人来到了“荷花大酒店”门前……

一踏迸舞厅的门,白小国悄声问身旁的小马:“哥们儿,大间小间。”

小马指了指走在前边的老胡,小声说,包间,上包间。这人是个土财主,咱黑他一下,不黑白不黑!你别管了,我安排。”

“荷花”是一个较豪华的高档饭店。舞厅的档次自然也高。舞厅里有酒吧,乐队,镭射,卡拉,看上去五光十色,闪闪烁烁。

这时,有服务小姐迎上来,彬彬有礼地说先生,请问……”小马很大气地手一挥说:“包间!”

服务小姐点点头,手一伸,说,请吧……”说着,头前带路,把他们领进了一个门上写有“玫瑰园”的雅间……待他们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服务小姐又问:“先生,要花篮’吗?”

小马看了看老胡,老胡不解其意,怕花钱太多,马上说:“不要,我不要。”

小马就说:“两个。”

服务小姐再次点点头,微微示。礼,退出去了。人一走,老胡马上问:“花篮?啥花篮?”

小马笑着说:“老胡,今儿让你开开眼……”

片刻,一位服务小姐推门进来,她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几种高档的饮料……她把饮料放在三人面前的茶几上,说:“这是我们老板特意奉送的。”

小马说,谢谢啦。”

白小国说:“好,好,放下吧。”

老胡四下瞅着说:“花篮呢?”

白小国与小马二人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这次走进来的是两个姑娘。

小马一见“花篮”来了,马上说,来来。坐吧,坐吧……”

可是,来的两个姑娘中,一个刚要坐下,另一个却又慌忙退出去了……

白小国一眼就看出,那姑娘竟然是周世慧!他忙嘻皮笑脸地追上去说世慧,别走哇。原来你是在这儿上课呢!”

周世慧转身急走,可白小国一把拉住她说,世慧怎么了?人家的钱是钱,你哥哥的钱就不是钱了?”

周世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小声央求说,小国哥,我可以陪你跳。但有一样……”

白小国说,说说,说。

周世慧说,不准告诉我哥。也不能跟咱楼上的任何人说。

白小国笑着说好好,保密。我给你保密。行了吧说着,上前抱住周世慧,就扭了起来……周世慧说走,咱到外边去跳。”说着;拽上白小国朝门外走去。

这时,坐在沙发上傻看的老胡慌了忙低声对小马说:“老天,这就是花篮”得多少钱呢?”

小马拍拍他说,放心老胡。白小国不会亏你……”说着扭过脸来,对另一个“花篮”说,来来来,坐哥哥腿上……”

在外边的大舞厅里,周世慧一边跟白小国跳舞,一边低声央求说:“小国哥,我是临时来干两天时的。你可千万千万别告诉我哥。你知道,我爸爸瘫痪了,我妈也有病,我家经济困难,负担太重了……你千万帮我这一回!别告诉我哥,我会记你一辈子好处。

白小国说:“好,好,你放心吧,我不说。保证不说。”

三天了,魏书田一直在闹着要离婚……

这天,魏书田竟然闹到厂里来了。他来之前在家喝了点酒,两眼喝得红红的。一进车间门,他就拃着腰喊:“李素云,你给我出来!你出来不出来?”他一边喊,一边捋胳膊挽袖地往里走……

机床轰隆隆响着……正在上班的工人们一个个抬起头来,纷纷往这边看……

魏书田在车间里四下走着,一边走一边大声喊:“李素云,你出来不出来?你藏老鼠洞里了?”

这时,正在检验工件的李素云听见喊声,抬头一看,又气又羞。慌忙跑过来,推着他说你干啥你?你跑这儿闹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有话回去再说……”

魏书田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喝道:“走,跟我回去!你回去不回去?”

这会儿,工人们乱纷纷地围过来了。

有的说,这是干啥呢?这是干啥呢?”

有的说再有理也不能打人哪!这也太不像话了!”

有认识他的,劝道:“老魏,魏科长,有话慢慢说嘛……”

有的说怎么还撵到厂里来了?这正上班呢……”

魏书田却张狂着说:“不行!谁说也不行。她得跟我回去!现在就得给我回去……”

李素云一边躲闪着,一边还流着泪说:“你们别理他他是喝多了……”

魏书田却说谁喝多了?别说二两酒,八两也不醉!老子是干供销的……”

这时长领着保卫科的人赶来了。厂长往人群中一站,高声说:“都上班去,谁围观扣他当月奖金!”

就这么一句话,工人们纷纷回到岗位上去了……

厂长站在那儿,看了魏书田一眼,冷冷说:“家务事回家解决,不要闹到厂里来谁再闹事,我让保卫科把他抓起来……”说完,厂长扭头走了。

这会儿,一直没有吭声的周世中走上前去,拽住魏书田说:“老魏,走走,有话咱哥俩儿说说……”说着,强拉着把魏书田拽出去了。

两人来到车间后边的废料堆前,周世中掏出一支烟,递过去,两人都把烟点上,默默地吸着……

周世中劝道:“老魏,不是我说你,你过头了。再咋也不能闹到厂里来呀?”

魏书田吸着烟,低头不吭……

周世中又说:“你一个大男人,能这么闹吗?我说句实话,素云是个好女人。你轻易不回来,人家给你带着孩子,替你照看着家一个女同志,这就很不容易了。你别不知足……”

魏书田斜斜眼,看看周世中,耍无赖说:“你说她好?你还说她好?干脆,你跟她过算了……”

周世中的脸慢慢绷紧了,冷冷地说,老魏,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能这样说?”

魏书田没有注意周世中的脸色,又说:“真的呀,真的。我白送给你,再搭五千块钱只要她跟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设中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魏书田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平身摔在了地上……

魏书田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摸,鼻子上有血,他高叫一声:“好啊,你敢打老子?”说着,猛地扑了过来……

周世中站在那儿扬起手,又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魏书田又迎面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周世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拍拍手,掂上上班用的手套,扭头走了。

白占元家。白小国正振振有词地给他父亲“上课”呢……

白小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老父亲说,老爷子,你说你这一辈子,好烟没吸过,好酒没喝过,好菜没吃过,你亏不亏?你这也叫个活?”

白占元在沙发上坐着,手里捏着--根针正戴着老花镜补袜子,凭他说什么,也不理他……

白小国又指着墙上贴的那些奖状说:“……说起来也是一辈子了,你这一辈子都弄了些啥?就、就就……那些破纸?你说,叫你自己说,要那些纸有用没有?既不当吃也不当喝,一点用都没有!你看人家,你看看人家,人家都能闹个十万元户,百万元户啥的,那也可说一说,是不是?你呢?弄那些破纸。那些个纸,说不好听点,擦、擦屁股都嫌……

白占元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你说啥?混蛋!”

白小国两只手一张,说:“好好,我混蛋,就算我混蛋。我从小就混蛋。打小,没娘……长两岁,人家都上幼儿园了,你把我一个人锁到屋里……上学了,人家有门路的,都把孩子送重点学校,咱上的是普通学校……上中学,人家的孩子分考不够了,家里有权的,说句话,就上了;家里有钱的,送送,也上了。我呢?我能不混蛋吗?我敢不混蛋吗?我不混蛋我干什么?”

白占元气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哆嗦嗦地说:“小国,你爸是个工人,也没啥本事。可你爸一辈子正正当当地做人,没让人说过啥。对你,你爸也算是对得起了,你爸一月就那么多工资,可你看看你穿的,你吃的,还不知足吗?啥叫好哪?啥叫享福哪?成天啥也不千,游手好闲的,光知道吃吃喝喝就是享福?说你小的时候,不假,你妈死得早,叫你受了点委屈。可你爸既得上班又得带你,能是容易的吗?你说你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你都没说说,你上课不好好学,回回开家长会让你爸替你去给老师陪不是;你没说说,你砸坏了学校多少块玻璃?叫你爸去赔了人家多少钱?你没说说,为了能让你继续在学校上学,你爸差点给人家校长跪下……这能都怨你爸?啥都怨你爸?”

白小国说:“看看,我一说你又不高兴了。我怨你了?我没敢怨你呀。我是给你说这个道理。你不是老说凭劳动吃饭吗?凭劳动不假,可你这劳动啥价,人家那劳动啥价?人家动动喉咙就是一万两万,你呢?哎呀,天都到了这般时候了,你咋就不开窍哪!我是说,你只要想挣钱,也不是没有门路……”

白占元气愤地说‘啥门路?去偷人家?”

正说着,恰好周世中从门前经过,听见师傅发脾气,走进来说:“小国,又惹师傅生气了?”

白小国说我敢吗?摊上这么好的爹,要啥有啥,吃穿不愁……你说,我巴结还来不及呢!光看看这些奖状,哪一张拿出去不换辆桑塔纳!”

周世中点着他说:“小国,师傅拉巴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得走正路。你看看,你飢床下头看看,光皮鞋都有二十多双!你说你,还有啥不满意的?我给你说,你要再惹师傅生气,小心我揍你。”

白小国看了周世中一眼,油嘴滑舌地说:“世中哥,别说你想揍我,是个人都能揍我。叫我说,你干脆把我消灭了算了,也省得糟蹋人民的粮食。反正我也觉着这活着没多大意思……”

白占元说:“世中,你别理他。”

周世中说:“小国,人是自己活的,路是自己走的。有意思没意思也靠各自的……”

没等周世中说完,白小国便点着头说:“对,对对。哥哥教训得对。路是自己走的。这鸡有鸡道,鸭有鸭道,像你家世慧路走得多正!也就是陪人家坐坐,跳跳舞,那钱挣得……”

周世中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白占元忙说世中,你别听他胡咧咧。世慧不是那种人!”白小国__一看周世中脸都变了,也急忙改口说:“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呀?”

周世中匆匆回到家里》—进门就问,妈,世慧呢?”

余秀英说不是上班了?她常白班。”

周世中说:“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

余秀英说:“那,是上课去了?”

周世中看看母亲,一跺脚,嗨”了一声……

余秀英急急地问,出事了?出啥事了?咱马上开家庭会”

周世中怕母亲急出病来,没再说什么,又匆匆走出去了。

夜里,在厂大门口处,周世中又推着自行车匆匆走出来。

看大门的白占元拦住他说,世中,你这是……”

周世中说:“师傅,我请了两个钟头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