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占元看看他,安慰说:“你别听小国的。他嘴里没实话。
周世中没吭声,只默默地点点头,骑上车子出去了……大街上,到处是红红绿绿的灯光,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到处都是喧闹的颜色……周世中骑车在一片喧闹中穿行,他不时在舞厅〔卡拉厅门前停住,四下里探望,期望着能找到周世慧的身影……
最后,周世中来到了“荷花大酒店”门前,他推车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听见里边有音乐时,这才扎下车子,大步向里走去。
大酒店的舞厅门前,他被一位服务小姐拦住了,小姐微微示礼,问,先生,请问要雅间吗?”
周世中不明白可,什么?什么雅间?”
服务小姐看他是没来过的,便解释说:“如果是订包间的话,你可以进去,否则,请您买票。”
周世中问:“多少钱?”
服务小姐说门票十元。其他另算。”
周世中愣了一下,问:“我找个人,行吗?”
服务小姐看看他又问:“你有优待卡吗?”
周世中摇摇头说:“没有。”
服务小姐说,那就对不起了……”
周世中回身走了两步,又重新折回来,低声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周世慧的服务小姐再次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老板有规定……”
听她这么一说》周世中倒站住了,他从兜里摸出十块钱,往门口的桌上一放,急急地朝里走去……”
舞厅里灯光很暗,镭射的光点像黑夜里的小鱼儿一样在扭动的人身上游来游去;双双对对的舞男舞女们正在音乐声中沉醉着。
周世中走进来,在黑暗中立/一会儿,而后四下寻去,见一切都在扭动,一切都是花嗒嗒的……他从一对对人前走过,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周世慧。当他就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发现有一个人影很像。他疾步走上前去,刚要去拉,仔细一看,却又不是……接着,周世中又看见服务小姐手捧托盘从一个个雅间里进进出出……他也跟着推开一个个雅间的门,看看,没有;再看,还没有;当他推开第三个雅间的门时,一下子怔住了……
这个卡拉房间里有两男两女,一个姑娘依偎在男人的身边唱歌;另一个姑娘正跟人抱着跳舞,而跟人跳舞的正是周世慧!周世中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太猛,太重,一下子把周世慧扇倒在地上。
包间里立时乱了!那唱歌的姑娘“哇”地一声惊叫起来……接着,两个男人也跳将起来,张牙舞爪地骂道,干什么?妈的想找死哪!”
外边舞厅里的人也都围过来了,酒店的保安人员也跟着涌过???
周世中谁也不看,只默默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周世慧,低声吼道:“跟我走!”
这财酒店的保安人员围住周世中说:“干什么?干什么?想闹事儿吗?
周世慧急忙上前,流着泪说,别尔们别,这是……我哥。”
周世中谁也不理,也不说话,拽上周世慧就往门外走……
包间里的两个男人嚷道:“操!让你们老板来,老子掏了钱了!老子掏钱也不是来受气的!”
周世慧跟哥哥走到楼梯口,却站住了。她流着泪说哥,我得给老板说一声,他那儿还押着咱八百块钱呢……”
周世中冷冷地说:“老板在哪儿?”
周世慧说:“楼上。”
周世慧二话不说,又拽着周世慧朝楼上走去。上了楼,在一个挂有“总经理室”字样的门前,周世中“咚”一下把门撞开。拽着妹妹闯了进去,出口就说:“说,你不干了!”
话刚落音,周世中却像是遭了雷击一样,一下定住了!他看见,就在这间豪华的总经理室里就在那只高档的真皮沙发上=就在他的眼前,坐着他的前妻黄秋霞!她跟那个老板同坐在一张沙发上。
林凡怔了怔,立刻站起来,发脾气说:“干什么?出去!”
黄秋霞也怔了一下,赶忙站起身说:“世慧,你怎么在这儿?”
林凡的眼珠转了转,马上说:“你们认识?”猛然间,他又笑了,说,噢,噢噢是老同学呀,失礼失礼……”说着,忙伸出手来。
周世中脸上的肉痛苦地**了一下,冷冷地说,告诉他,咱不干了。”
林凡的手慢慢缩了回去,仍笑着说:“不认识了?我是林大飞呀。咱们是小学同学,一个学校出来的。健忘,健忘。我跟秋霞是一块的下乡知青,也是共过患难的……”
黄秋霞拉住周世慧说,世慧,你……”
周世慧甩掉她的手,扭过脸来,说,老板,把押金退给我吧。”林凡走到“老板台”后,在皮转椅上坐下来,说:“押金么,本来是不退的。好,这样吧,看在老同学和秋霞的面子上,我退给你。噢,对了老同学还救过我的妹妹,这样吧……”说着,他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叠钱来,往桌上一放,说:“这是三千,拿去吧。”
周世慧刚要伸手,被周世中一把拦住了,他走上前去,默默地从那叠钱里抽出了八张,而后说走!”
黄秋霞追出门来,叫了一声:“世中……”可是,她听到的却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这时,林凡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上前搂住黄秋霞,拍拍她,小声说:“算了,算了。”
夜里,在宽宽的马路上,周世中推车在前边走,周世慧在后边跟着。周世中大步急走,走得很快,周世慧怎么也赶不上他……周世慧一边走一边小声叫着,哥,哥……”
周世中却不理她……
在这条街的拐口处,周世慧紧走几步,抓住车把,说,哥。我知道我不该来。我是看你太苦了,太累了,我,我是想挣点钱,帮帮你……”
周世中黑苦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你走吧,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周世慧说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尔打我吧……”
周世中仍是不理她,只管往前走。走着走着,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周世中慢慢停下来,突然扭回头,对着周世慧吼道你啥钱都挣?你啥钱都敢挣?你还要脸不要?你不要,爸要不要?妈要不要?他们都是工人,他们干了一辈子,他们一辈子干干净净!你……”周世慧哭着说哥,我错了。你尔原谅我这一次。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周世中放低声音说小慧,你大了,论说,哥哥不该打你。哥哥是家中的老大,家里的事,是哥该承当的。这些年,家里负担重,也拖累你不少。哥哥也想让你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你是大姑娘了,走出去也该是体体面面的,也该有几身像样的衣服。有时候,你哥哥看见别的姑娘在街上走—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哥哥的心里就觉得有愧,就觉得对不起你,哥哥就你这一个妹妹,不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哥哥这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可你……”
周世慧哭着扑到哥哥的怀里,呜咽着说:“哥,你别说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当兄妹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一推门,却见母亲余秀英把一块红布挂在桌子上方的墙壁上,那块红布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毛主席像章。她一个人站在像章前,高举着右手,正在祝愿呢……
余秀英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让我们敬祝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周世慧一看这情形,忙小声说“妈又犯病了,周世慧忙上去扶住她,余秀英一下子把她甩开,说干啥呢?还不快点请示,…*”
周世慧说:“好,好,我请示,我请示……”说着,看了身后的哥哥--眼,也跟着举起右手,嘴里念道:“……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余秀英喊道:“世中,你呢?”
周世中也跟着说:“我请示……”说着、也举起右手,低声念道:“万寿无疆……”
余秀英两眼放射着病态的光,她转过身来,像训练中学生一样对两人说:“站好,站好!”
周世慧赶忙跟周世中站成一排……
余秀英一扬头发,说,报数!”
周世中和周世慧嘴里开始念:“一、二、三……”一直喊到了四。
这吋,余秀英才说好了/你们坐下吧。下边开会……”周世慧趁母亲转身的空儿,赶忙端来了开水和药,说,妈,先吃药吧!
余秀英瞪她一眼。说,是开会重要还是吃药重要?”
周世慧说:“开会重要。吃了药……”
余秀英一推,说,拿一边去!开会。”
周世慧只好把药放在桌上,搬个凳子坐下,小声对哥哥说:“哥,你歇吧,我招呼妈……”
余秀英发脾气说:“都给我坐下,谁也不能逃!”周世中也默默地坐下来,说:“我不走。”
于是余秀英又开始背诵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我们主张自力更生,我们希望有外援,但是我们不能依赖它。毛主席还说,工人阶级最有远见,最大公无私,最富于革命的彻底性/整个革命历史证明没有工人阶级的领导,革命就要失败,有了工人阶级的领导。革命就……”
趁着余秀英背诵时周世慧悄悄地把一个小针盒递给哥哥。周世中接过来,在里边取出一根针,小心翼翼地扎在了母亲的一个穴……
余秀英怔了一下,扭过头问:“干啥呢?”
周世慧及时地把药送到她面前,说广该吃药了。”
余秀英怔怔地说:“该吃药了?”
这时,两兄妹一个端水,一个送药劝着哄着给母亲把药灌了下去……
李素云家,仍然是一种僵持的局面……
饭在桌上摆着,早已凉了,却没人去吃。李素云沉脸在沙发上坐着;魏书田却像关在笼子里的狼一样,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走几步,停下来,再走几步,又停下来,来来回回的,最后,他站在李素云的面前,厉声问:“你说,你离不离?”
李素云没应声,却猛地站起身来,快步朝卧室走去,只听“嘭”的一声,卧室的门关上了……
魏书田又追到卧室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