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德堡特工进行的最大演习之一就是代号为“长鞭行动”的演习,该演习5月31日开始,地点就在密尔顿大厅西面靠近莱斯特郡的一个丘陵村庄。这些团队所接受的是一个特别棘手的任务,组织未受过训练的平民进行游击战,此次演习中的贫民由莱斯特工厂的工人扮演,而舞台则是德国人横行的地区,那里的当地居民已经成为反抗突击队的斗士。英国地方军成员、附近一个皇家空军基地的空军和当地的警察扮演敌人,这意味着他们将无处不在。6月5日,星期一,深夜,科尔比正疲惫不堪地躺在密尔顿大厅附近的一个露营地休息,铺天盖地的飞机轰鸣声将他和其他演习中的杰德堡特工从梦中唤醒。他们很轻松地猜到进攻已经开始,现在他们头顶上飞过的是早期的浪潮飞机。

当天早些时候,一名教练走到英国上尉威廉·科劳塞身边,在他耳边悄悄地传达了一个命令,从他的团队中召集两名法国军官(代号为“休”),让他们带好自己的装备,悄悄地溜到停在密尔顿大厅的一辆卡车上,他们将被带到伦敦。6月6日凌晨,就在伞兵如雨点般降落到诺曼底海岸的远处时,一架单独的飞机向南载着“休”团队来到了沙托鲁附近的空降区,三名突击队员着陆之后,见到了当地抵抗组织“电阻网”的游击队员。

整个6月间,一天又一天,三人组成的杰德堡小组缓慢地依次从密尔顿大厅消失。杰德堡特工斯图尔特·奥尔索普,在战后成了华盛顿著名的专栏作家,他回忆道:“人们被叫到马斯格雷夫上校的办公室,然后下楼来到酒吧,表情严肃,尽量掩饰慌张,一言不发。”队员之间没有道别,只是次日会看到空****的床铺。科尔比和其他留下的人还在继续着演习,但他们觉得有点过度紧张,也不再有新鲜感;他们还在玩高赌注的扑克游戏,晚上依然去狐狸与猎犬酒吧,但愉快的情绪被紧张所取代。当他们看着主楼门厅的地图上图钉代表的师团不断在法国移动时,他们感到被忽视、没人要而极度沮丧。截至6月底,只有13支杰德堡小组伞降到法国;7月派出了12个队。科尔比和其他人非常恼火,认为他们应该在诺曼底登陆日之前进行渗透。然而艾森豪威尔不想过早派出杰德堡特工,以免引发不成熟的抵抗组织起义,导致起义在登陆之前就被德军粉碎。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打算在登陆后小心谨慎且有的放矢地部署盟军到来之前的团队,不希望将他们昂贵的训练费用浪费在自杀任务上。经常到密尔顿大厅访问的凯西同意这一计划。杰德堡特工不可仓促动用行动的储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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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底登陆的英美联军没有像伦敦站凯西等人所担心的那样被赶回到英吉利海峡。艾森豪威尔的大军花了大约一天半的时间,“攻破了大西洋壁垒”,并在法国北部海岸建立了一个滩头堡,尽管那只是一片银色的沙滩。一周后,30多万盟军士兵和2000辆坦克挤满了海岸。此后德国国防军6月的战略就是用防御工事和反击,将他们严密封锁在海滩上。同时,希特勒希望通过狂热的纳粹抵抗力量和新型的神奇武器来赢得这场战争。该计划与戈培尔蒙骗德国人的宣传没有多大差别,而杜勒斯在登陆三天后已经通过无线电话进行了汇报。杜勒斯引用柏林编造的宣传,宣称此次进攻为德国国防军提供了“与西方列强较量的大好时机”。6月10日,他在给多诺万的电报中说,他的线人告诉他,德国军事界的“主流观点认为如果盟军能成功地创建一批牢固的桥头堡,那么法国之战德军将会失败”,而盟军正朝那个方向努力。截止到诺曼底登陆日,他们的飞机已经空投了71000吨炸弹,粉碎了专门抵御攻击的80个关键铁路设施的大部分。海军大炮的威力令多诺万十分佩服,它们可以击中远在15英里外的陆地上的德军装甲车,而盟军的飞机将军用列车阻挡在滩头阵地120英里之外。不仅如此,辅助的还有:德国的无能、延迟和关于调动到诺曼底增援的错误推算。所有这些都源于盟军的一个佯攻行动蒙骗了希特勒和他的将军们,让他们以为主力攻击仍在更东面的加莱海峡。

杜勒斯从法国的挪威线人那收到情报,证实了盟军空中力量给敌军造成的困扰,因“汽油的缺乏”而加剧。他在给多诺万的电报中称,这迫使“大量的纳粹军队……不得不在通往前线的巴黎南部停止”。但他的线人警告他说,铁路目标如巴黎的环形铁路需要反反复复地打击,因为德国人在每次袭击之后都能尽快修复。杜勒斯还提醒多诺万,需继续挑起令希特勒左右为难的内部不和。因为隆美尔希望所有德军预备队赶赴诺曼底,而伦德施泰特却坚持在巴黎附近安排机动师团反击可能进攻的盟军主力。华盛顿电告杜勒斯,让他开始在瑞士散布谣言说,希特勒自从诺曼底登陆日后已经取消了一次公开露面,因为他患有人群恐惧症。

抵抗组织开始执行彩色编码计划进行复仇。游击队从6月到8月间切断了800多处铁轨(绿色计划);切断了上百条电话和电报线路(紫罗兰计划);迫使德军使用无线电通信,而英国的“超计划”可以截获并破译其中的信息。7月中旬,巴黎到柏林的电报两个星期不能使用。凯西推算,向诺曼底增援的五个德国师会因为抵抗组织和空军的袭击而延缓(乌龟计划)。6月7日,被称为“帝国师”的第二党卫军装甲师,受命离开法国南部的图卢兹,本来预计于6月10日到达诺曼底,但飞机轰炸了前方的桥梁,而且游击队沿途一路骚扰,使得“帝国师”的第一分队直到6月23日才到达滩头堡。战略情报局估计游击队的小武器、手榴弹、迫击炮和地雷在三个月中杀死或打伤了7000多名敌军士兵。战略情报局估计,德国人被迫分散十个师的力量来对付这一干扰。德国国防军纵队用机枪狂扫道路两旁,希望清除伏击的游击队。德军指挥官抱怨说,抵抗组织的攻击开始对德军产生消极影响。一位被俘的德国军官对英国人说:“我们感觉每个蕨类植物都在向我们射击。”

总之,在最初的几个月中,抵抗组织对进驻法国的德国国防军来说比一个战略威胁更为头疼。游击队对德国火车车队的攻击成了一个问题,这激怒了希特勒,他要求拿到关于袭击的详细报告。虽然破坏有所增加,但实际上不像司令部所预估的那样高,也不足以令国防军对其防御计划进行重大修改。由于游击队的突袭,另外一些抵达诺曼底前线的德国师团同样被延迟,这让德军将军们在调遣部队的时候优柔寡断。7月底,游击队控制了法国许多城镇和村庄,但那些只是纳粹认为不值得坚守的地方。德国人想要守住他们想要坚守的地方根本不成问题,而且如果他们想要击败游击队也同样轻松,因为游击队从未在任何一场激战中胜过德军。在延缓敌军增援诺曼底的战斗中,抵抗组织发挥了极大的支持作用,但并不是决定性的作用。

然而,正如某个陆军官方史料所称,抵抗组织“零零散散进行打击的威力”超过了盟军最高统帅部的预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期望值很低。艾森豪威尔的参谋长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将军宣称自己是“又惊又喜”。尽管在战后,他的想法会有所不同。7月12日,多诺万给马歇尔发送了关于抵抗组织的长篇报告,称战略情报局对其部队的投资得到了“良好的回报”。

然而凯西却持有怀疑态度,虽然他从未告诉过多诺万。6月25日,凯西与布鲁斯抵达了诺曼底滩头堡。他看上去丝毫没有一副军官的模样,头顶着借来的头盔,身穿皮夹克,宽领带塞在衬衣衣领的后面,海军裤松松垮垮垂到皮靴里。他们长途跋涉来到卡朗唐镇附近的一个农舍,那是一个被陆军伞兵占领了的科唐坦半岛基地。战略情报局派往布莱德雷将军的第十二集团军的特工已经聚集在那里向他们汇报,但其实没有什么可汇报的。

凯西回忆道,“海岸区域的兵力已经彻底撤离,桥头堡的封锁线水泄不通”,在盟军防线的前面没有任何抵抗组织的队伍。他后来向一个朋友坦白,尽管法国游击队可能帮助减缓了德国预备队的到达,但他认为他们的作用并不是关键性的。他认为,那个蒙骗德国人诺曼底并非主要登陆点的佯攻计划,对于延缓增援部队的到来比抵抗组织的破坏或准军事攻击更为重要。

但随着诺曼底登陆,游击队中星星点点的新兵涌入了游击队营地,使他们的队伍猛增到30万人。6月20日一份给丘吉尔的备忘录宣布,“法国人蜂拥而至马基群落地区”。许多人嘲弄地称他们为“44抵抗军”——那些曾静坐观望的市民和村民们现在声称他们一直都是抵抗者。艾森豪威尔下令增加对游击队的空投,战略情报局6月提供了8914个圆柱形容器,7月份增加了一倍,但游击队依然面临严重的武器短缺。而且正如盟军所担心的,非常规部队的扩大遭到了纳粹更加残忍的打击。党卫军现在认为抵抗运动是一种残忍的恐怖运动,并无情地追捕著名的领导人。马基群落的斗士发现了一具战友的尸体,双腿烧到了膝盖,舌头被割下,后来他们发现这是一种普遍的折磨方式。一个法国女人被17名德国士兵**,与此同时,一位德国国防军军医还在检查她的脉搏,确定在所有人都强奸之前她还活着。另一个女人的肠子被从肚子里挖了出来,绕在她的脖子上。大卫·布鲁斯收到一份报告感觉特别恶心,12名法国少年惨遭德国装甲师士兵的杀害,在处死他们之前,他们先割下了少年们的睾丸,挖出了他们的眼睛,还拔掉了他们的牙齿。“帝国师”到达诺曼底晚了两个星期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接到命令要中断他们的北行,沿路对游击队进行残酷镇压。为了报复法国平民对德国人的攻击,“帝国师”的指挥官吊死了99个人,有男人、女人和儿童,尸体挂在房子的阳台上、树上和图勒城镇广场的路灯杆上;还在格拉讷河畔奥拉杜尔杀害了642人,男人用机枪杀死,妇女和儿童在教堂被活活烧死。杜勒斯用无线电向多诺万汇报了两次大屠杀,多诺万将其转发给了罗斯福。

另一方面,抵抗组织在纪律方面也出现了问题。抵抗组织的斗士有时候为报私仇杀害百姓,毫无理智地对德国士兵进行复仇袭击,并立即处死了许多俘虏。布鲁斯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抵抗组织的游击队员对他们的犯人没有心慈手软。”他们“不会让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拖累自己”。他欣赏法国人的勇气,但承认觉得他们有时“有点烦人”,甚至“令人发狂”。

杰德堡特工现在伞降到法国的任务就是引导迅速增长的抵抗力量往能够帮助盟军推进的方向发展。佛蒙特州上尉保罗·希尔的“乔治团队”在诺曼底登陆日从密尔顿大厅“溜走”,伞降到了诺曼底西部布列塔尼半岛的勒东附近。欢腾的男村民把他们举过头顶,女人们则用一瓶瓶香槟和雨点般的亲吻表示欢迎。他们立即着手正事,武装和训练了5000名抵抗组织战士,与德军激战,捍卫他们的海军基地和半岛上的重要港口。曾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中负伤的身经百战的海军少校“灰浆桶”霍勒斯·富勒,带领“布加迪团队”在西班牙边界附近的上比利牛斯发动了小规模的战争。富勒和他的队友们很快换上了便装,组建了一支地下力量来切断铁路和电力线,破坏佩鲁泽的炼油厂,在不损一兵一将的情况下抵御了500人的德军在阿尔邦村庄附近发起的攻击,并在他的团队解放了塔布镇后,最终捕获600多名敌军士兵。

但是就在诺曼底登陆后不久,关于杰德堡特工伤亡的消息传到了科尔比和密尔顿大厅其他人的耳中。在诺曼底登陆日第二天晚上,“瓦加尼团队”在德龙的跳伞过程中,无线电操作员杰西·加德纳因降落伞未能打开而牺牲。7月下旬,德军在法国西南部的普勒维尔镇伏击了一辆“伊恩团队”所坐的车,他们分头行动,打起了巷战,美国陆军少校约翰·戈尔迪和法国上尉A. 德法尔热得以逃生,不过一颗子弹还是打烂了德法尔热的下巴。德军抓住了加拿大无线电操作员吕西安·布古安,给他灌了三轮水,并把他的尸体丢进了一个无名的坟墓。伊利诺斯陆军少校塞勒斯·曼尼尔瑞与“道奇团队”在圣兰伯特附近的隆河谷成功地组织了一个多月的破坏攻击,但8月6日,他不幸被维希民警在自己的车中抓获。法国特务拷打了他三天,然后把他交给了盖世太保,又继续折磨了他三天。曼尼尔瑞宁死不招供,结果竟奇迹般地熬过了法国和德国的战俘营折磨,直到欧洲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才获得自由。

对于科尔比和其他的“过于热情”的突击队员,密尔顿大厅成为了一个金色牢笼。7月14日,他们与法国战友列队在大厦前高举三色旗来纪念巴士底日(法国国庆)——但许多人都面色沉重。在温暖的夜晚,科尔比和其他人睡在星空之下。从法国回来的战略情报局间谍曾到密尔顿大厅访问,劝告他们在那里工作不要张扬惹眼。他们建议,无论是在餐馆还是酒吧,一定要背靠角落,让自己能够看到每个进进出出的人,坐的时候一定要像法国人一样双脚着地,千万不要跷二郎腿。一定要左手拿叉,还要懂得你所渗透地区的方言和手势。千万不要百分百地相信任何人,实在万不得已,可以相信牧师、铁路工人和邮递员,永远不要相信警察。

凯西也回访了密尔顿大厅。“那里的情形越来越棘手。”他对一群坐在大厦门厅的军官说。德国纳粹正在变本加厉地对他们将要渗透地区的平民进行报复。“就在几周前,德国国防军柏林总部命令在法国的德军部队处死所有在‘外面’抓获的人。所谓‘外面’就是他们所称‘合法的战斗区’,而那些人是指那些参加抵抗行动的人。”他眼睛盯着他们,轻描淡写地说,“他们特别强调这适用于所有的伞兵,不分国籍或军装。”凯西没有特别说明那些显而易见的事情,总是先拷打折磨,再处死。但他补充道:“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想要领取一片L药片(就是那种战略情报局特工随身携带的自杀药片),现在可以提出来。”

科尔比不知道他是否会看到人们所描述的那种恐怖与阴谋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