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特工队焦急地坐等了两个月后,接到了让他们迅速伞降到法国的任务。8月12日,星期六上午,伦敦特种部队总部通过加密电话对密尔顿大厅下达了准备命令。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必须在当天晚上6点做好准备离开乡间庄园。通常对一个团队伞降到法国的通知都会提前两三天下达,伦敦给他们的任务简报都是以一种相对休闲的节奏,让他们有时间吃上一顿大餐,或许在餐后再开个告别酒会。但现在法国战场的前线移动比盟军预期的要快得多,给“布鲁斯”特工队的伦敦作战简报缩短到了一天。他们要在星期日晚上跳伞。
因为时间紧张,团队任务所需的设备已经提前送到了机场。三个人接到通知,要求把他们的便装打入行李包。十天前,科尔比扭伤了左膝盖,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个疼痛,也没有时间考虑为何要带上便服。下午6点整,一辆道奇卡车停在了密尔顿大厅的入口处。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爬到了后面的车厢,卡车一溜烟向伦敦驶去。
7月初,100万盟军开到了一个滩头堡,这是个离诺曼底海岸只有六英里的地方,他们的前面就是一座最牢不可破的德国国防军武装综合体。这里纵横交错的高墙,上面有多瘤的灌木,横亘在布莱德雷大军的南面;外加狂风海浪耽误了攻坚重装备的着陆,德军的防御和大自然给艾森豪威尔的大军设置了种种屏障,使他们7月份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严密封锁在“诺曼底的口袋阵”中。然而,在7月底,舍曼坦克配备了修剪机,披荆斩棘打通了灌木丛;同时,一个代号为“眼镜蛇行动”的开展使盟军终于冲破了“口袋阵”。小乔治·S. 巴顿中将的第三集团军已经于8月1日启动,他接到命令,派遣他的第八兵团向西**平布列塔尼半岛,让盟军用那里的港口作为武器和装备的落脚点。杰德堡团队和英国皇家特种空勤队的突击队已经空降,负责组织大约2万人组成的法国抵抗组织在第八兵团到达之前进行攻击,同时保护其侧翼。在伦敦一个特种部队的作战室,凯西监测着血腥激烈的战斗,但这些战斗最终被证明是白费力气。盟军从未将布列塔尼地区作为一个主要的港口。
与此同时,巴顿的第三集团军和考特尼·霍奇斯中将的第一集团军向东挺近,目标直指塞纳河。而8月15日,亚历山大·帕奇中将的第七集团军在法国南部的里维埃拉海岸登陆,向北进军。在诺曼底被突破后,希特勒给德国国防军下达的任务是:拖住盟军在法国进军的步伐,至少到9月份,给他争取时间。但曾被某记者称为“咆哮彗星”和西点军校同学称为“有头脑的斗鸡”的巴顿将军,拒绝“减速”。他对手下说:“由于滞留在错误的河岸,我们已经输掉了太多的战役。”第三集团军会奋不顾身地前进,用各种手段打击德军,让他们没有时间组织防御。巴顿与多诺万是旧交,他们两个都拥有华盛顿外的弗吉尼亚骑士庄园。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地面指挥官中赞赏战略情报局所开展的非常规型战争的人之一。在这场战役中,第三集团军的飞机和大炮将向德国士兵发放3.1亿多张宣传单。巴顿对多诺万所提供的诸如杰德堡特工这样的破坏者是来者不拒。
到目前为止法国抵抗部队的成功,鼓舞了盟军规划者们,他们下令让巴顿部队向东挺进,帕奇第七集团军迅速北移。8月8日,被艾森豪威尔任命为法国间谍和游击队特工指挥官的法国将军玛丽·皮埃尔·柯尼希,命令26个杰德堡团队,包括科尔比的团队,准备速降,并在第三集团军和第七集团军抵达之前组织抵抗力量。
8月12日,星期六夜晚,载着“布鲁斯”特工队的道奇卡车停在了伦敦中心德文郡街46号一排其貌不扬的房子前。这三人注意到了这条狭窄街道对面的天竺葵盆栽。他们背着行李上了台阶,一丝微光出现在门口,开门的是个体格魁梧的老头,他一身平民打扮,衣服上还别着一条服役丝带,表明他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在这个狭窄的联排别墅内,是密密麻麻的劳累过度的英国和美国军官、女秘书和身穿花呢夹克衫打着蝴蝶结学者模样的人。他们在楼梯间上上下下,在房间里进进出出,腋下夹着盖有“秘密”印章的文件,一脸的紧张和严肃。杰德堡团队正如装配线上的汽车一样被“作战会议室”呼来唤去。一个身穿英国陆军制服的女人,向科尔比和战友简略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并告诉他们,她将是他们的“执行官”,负责照管他们,直到他们登上去法国的飞机。她说:“你们可以把旅行袋存放在三楼的卧室,然后直接到二楼等待马上开始的作战会议。”
他们把包放在了**,来到了二楼的作战会议室,发现这里布置得像个教室,里面有小课桌,战术地图和米其林地图贴得满墙都是;会议桌上堆得满满的也都是地图,还有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布鲁斯”特工队和他们三个的代号。他们一直工作到深夜,次日上午9点,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工作。一个简报团队紧跟着另一个简报团队鱼贯而出,带来了情报摘要、信号计划、代码便笺、国家报告、照片和更多的地图(有些印在丝绸上,可以让他们塞进口袋里)。会议桌上的茶叶和杯子周围的资料开始堆积如山。所有“布鲁斯”特工队成员的问题都得到一一解答。一个来自伦敦杰德堡办事处的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英国中校,时不时溜进来从房间的后面观察着这一切。
简报人员告诉他们,他们将是从英国派出的第30支杰德堡团队。星期日晚上,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将空降到巴黎东南部的约纳省。他们将被安排送往当地抵抗组织“电阻网”,引导其游击队炸毁桥梁和铁路线,封锁道路,并伏击德国巡逻兵,尽一切可能帮助巴顿的第三集团军从西面包抄德军。
约纳省有着连绵起伏的牧场和葡萄园,一度曾是物产富饶之乡;现在却面临粮食短缺,大多数的乡村商店都空空如也,而且排满了长长的队伍等待购买稀缺商品。位于约纳省中心的欧塞尔郡周围的饥饿的狼群,像之前饥荒时期一样,已经开始吃葡萄藤上的葡萄。镇民们怀疑,他们看到的那些狼群之所以昏昏欲睡,是因为它们吃的葡萄开始在它们的胃里发酵成酒了。
德国人在约纳省动用的国家警察对法国人压迫到了极点。德国国防军在这里设置的是柏林时间,下令晚上8点开始宵禁,随时检查公民身份证件,并在大街上对他们搜身;要求行人在德国士兵通过时让开人行道;要求所有的公共建筑上悬挂红黑色纳粹卐字旗;要求自行车头灯被漆成蓝色以方便夜间的灯火管制;命令电影院上映德国新闻影片;禁止法国人听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不许他们唱《马赛曲》;杜绝饲养信鸽(这是约纳人最喜欢的消遣,但纳粹不希望它们通风报信)。约纳省是勃艮第地区的一部分,这里吸引了戈培尔和其他高层级纳粹分子的兴趣,因为他们酷爱这里的葡萄园酿制的美酒。希特勒为了让他的核心集团利润丰厚,让德国的葡萄酒商人穿着军装到这里,以批发价购买最上等的葡萄酒。法国称之为“德国酒商”。
约纳省和东部相邻的科尔多省有强大的抵抗组织“电阻网”。一名英国简报人员告诉科尔比和他的战友,抵抗组织的代号是“登克曼”,假名为“让·马里”的亨利·弗拉热负责领导这个抵抗组织。弗拉热曾是阿尔及利亚战场的法国上尉,1941年登上了一艘英国潜艇偷偷潜入马赛港。他身材修长,讲话柔声细语,一头灰色的阿尔萨斯头发,慈眉善目,有几乎像女人一样的脸庞;情到深处时,声音变得洪亮,脸部表情活灵活现。弗拉热先是在法国南部帮助抵抗组织“电阻网”,最终在1943年接管了“电阻网”。该组织在诺曼底登陆日后,在约纳省发展到了700人,他们切断道路,炸毁桥梁,捣毁德国人征用的生产工厂。“布鲁斯”特工队被告知,弗拉热在跳伞区会有一个接待委员会接应他们。关于他们在“电阻网”中的两个主要助手,情报官翻看了一下文件找到了名字,叫安德烈·马尔萨克和罗歇·巴尔代。
科尔比在便笺上潦草记下,但突然停下来举手提问:“如果我们不能与弗拉热或他的人取得联系该怎么办?”这名英国军官似乎被这个问题问蒙了,工作人员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计划。一名助手从房间里冲出去,回来时手中拿了一个安全房子地址,万一这个团队接触不到登克曼组织的人,可以先到这里。
更多的情报官鱼贯而入。“布鲁斯”特工队将会在没有月光照耀的时候飞到降落区,这让他们寻找降落区难上加难。在本月剩下的日子里,空军也不会在无月的夜晚飞到法国更北的地区,这意味着伦敦可能无法保证这个团队的适当供给。信号员告诉维勒布瓦,本次伞降他只有一台无线电。如果这台丢失或损坏了,他们承诺迅速更换一台。他们告诉他,着陆后尽快建立无线电联系。他收到了一份他可以发报的时间表,根据日期的偶数或奇数,发报时间也有不同。一个财务官随后给每人发了一个帆布钱包让他们系在腰间。科尔比和勒隆的钱包里各有10万法郎,维勒布瓦的包里面装有5000法郎。在他们最终遇到抵达约纳省的巴顿大军的先遣部队后,他们的暗号将是“南希”。
反间谍官员之后进来,给他们简述了团队可能面临的危险,如盖世太保、帝国保安部、阿勃维尔、维希民警。科尔比在密尔顿大厅已经阅读过大量的敌人情报部门的报告,以及他们如何对待被俘的杰德堡特工,所以很清楚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反间谍官员却说,有些被俘的英国特工被阿勃维尔特务解除看守,邀请他们一起喝午茶,以套取情报。目前英国特别行动处收到的关于酷刑的报告包括:拳打脚踢、棍棒殴打、电击**以及赤身**从头顶扣冰水直到犯人以为他会被淹死。伦敦推测,突击队一旦被抓住了,很少有人扛得住,他们应该明白这一点。“布鲁斯”特工队的危险远不止这些。更为复杂的是,抵抗组织的安全工作通常很糟,如果突击队被抓,根本没有什么掩护身份的故事可讲。而如果他们身穿便衣被逮捕,那肯定会被枪毙。科尔比英勇无畏,但并非有勇无谋。他自诩自己在冒险中都是有勇有谋的。他们三人认为穿平民服装是明智的,所以按要求将它们打包装入了去机场的行李中。
8月13日,星期日,傍晚时分,匆匆忙忙的作战会议宣告结束。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从三楼拿下了行李包,塞入了他们在德文郡街搜集到的地图、笔记和钱袋,与他们的执行官一起,挤进了在外等候的道奇卡车。在向北驱车到61号站点的两个小时的行程里,她继续让他们阅读有关任务的补充材料。61号站点是个布满常春藤的乡间别墅,就在北安普敦郊外,离机场大约十几英里。这里戒备森严,是专门为间谍和像杰德堡特工一样的突击队准备空降到法国的人设置的。几个人刚从卡车里爬出来,就看到身穿战斗服的忙碌的军官和活泼的辅助本土防务部队的姑娘们在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走进庄园的休息室,房间屋顶很高,墙上挂满了旗帜、地图和一个标靶,书架上堆满了杂志和书籍,角落里还有一个留声机、收音机和乒乓球桌。
在餐厅,“布鲁斯”特工队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是之后的消息却让他们难以消化。勃艮第地区的大雨和铺天盖地的低云令他们不得不取消当晚的飞行。61号站点的工作人员各自都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似乎见怪不怪。法国上空的恶劣天气阻止伞兵降落,比地面上的德国人阻止得还厉害。“布鲁斯”特工队将在星期一晚上再试一次。次日,8月14日,黄昏,地面上前进的盟军部队挣扎着堵住了法莱斯口子,将德国中央集团军群B集团军逼到约纳省以西约190英里的地方。在他们上方,法国一片万里晴空。一辆车窗拉着窗帘的黑色的美国大轿车,把“布鲁斯”特工队带到了哈灵顿机场。他们的执行官,挤在后座的两个男人中间,宣布了她夜间从伦敦收到的一份重要的补充材料。阿勃维尔已经逮捕了亨利·弗拉热。他的副手罗歇·巴尔代现在负责“登克曼电阻网”,他将是“布鲁斯”特工队到达后的关键联络人。这个消息并没有令汽车里的突击队员感到特别不安。科尔比后来写道,这就“好像是宣布我们的女主人病了,由表弟取代一样”。
汽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由于灯火管制,轿车的灯也必须熄灭,司机只好驾车沿着狭窄的乡间小路缓慢地前行。哈灵顿机场,位于北安普敦以北,是飞机秘密起飞的理想之地。在辽阔的草原上标记有三条交叉跑道,所有通往跑道的路都被封死,阻挡了好奇的人。一股潮湿的风总是咆哮地扫过高高的草地,掩盖了每晚起降的将近五十架轰炸机和运输机的轰隆声。这个小城除了有3000多名飞行员、机组工作人员和地面部队外,在跑道以北还设有一个帐篷城。他们的黑色轿车通过了最南端的一个岗哨,穿过了伪装的炸弹堆和油箱,然后绕过东西跑道,来到了半圆拱形活动房屋。在那里,战略情报局的装配师正在等候“布鲁斯”特工队。
装配师开始着手三人的检查工作。首先搜查了突击队员迷彩服的口袋,掏出了所有可能泄露他们部队秘密的物品。然后每个人都在腰间绑上了在德文郡街收到的帆布钱袋,费劲地穿上沉重的背心,套上了一个带钩的网眼帆布兜,用来携带与他们的身体连接的装备:一把带皮套的柯尔特45手枪(M1911手枪),一把带折叠枪托30口径的卡宾枪,一个弹匣袋、军用水壶、双筒望远镜、刀、伞铲、手电筒;一个干粮袋挎包里面装满了野战餐具、两包脱水口粮、洗涤和刮胡用具、备用的袜子、秋天变冷时穿的高领毛衣、地图、指南针、量角器、火柴、哨子、净化水的药片、吗啡、一顶贝雷帽、一顶带檐帽、战地写信便笺和铅笔、一小瓶朗姆酒;还有一个单独的腿袋,用一条15英尺长的绳子系到突击队员的脚踝,在他们跳伞的时候一起降落,里面装了更多的口粮、备用靴子、额外的弹药、内衣、睡袋、乌洛托品炊具、急救箱、两支蜡烛、卫生纸;单独的圆柱形容器中装有更多的装备,炸药、维勒布瓦的无线电、他们的便装(总部为以后的供给记录了他们所有人的尺码)会跟他们一起被丢下飞机。
在帮助杰德堡特工进入他们的降落伞之前,三名装配师给每个人配备防水降落伞罩,这样他们身上悬挂的设备就不会被线绊住。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戴上了英国伞兵的头盔,系好了下巴扣。浑身上下满满的装备,令他们寸步难行。装配师把这三名杰德堡特工推上了一辆旅行车,带着他们和他们的英国护送者开到了跑道场,那里的B-24“解放者”轰炸机已经启动引擎。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互相扶着下了旅行车。他们的执行官祝他们好运,但由于飞机在机场的滑行声音太吵,他们根本听不清。她会一直在哈灵顿机场等着B-24返回,当然希望飞机能带回他们跳伞成功的消息。
突击队员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向了飞机。“解放者”的机组人员看着他们笨重的身体通过轰炸机的底部舱口的时候笑个不停。科尔比在爬上飞机之前,注意到“解放者”的副驾驶舱窗下涂着“漂亮女孩二号”。
“漂亮女孩二号”属于美国陆军航空队第492轰炸大队,这个大队由四个中队组成,负责把战略情报局的突击队员和间谍空降到法国敌占区。根据他们的行动代号,他们被称为“提包客”。“漂亮女孩二号”的机组人员不知道“布鲁斯”特工队的杰德堡特工的名字,而且也不能认识他们。所有的空勤员都接受了严格的命令,不准跟他们空投的特工交谈,甚至不许问哈灵顿机场其他“提包客”机组人员的名字。这样,如果他们不得不在敌占区跳伞,德国的情报机构从他们口中得不到任何情报。
科尔比认为,“解放者”轰炸机上的机组人员太年轻,易恐慌。他的判断没错。轰炸机的飞行员罗德里克·尤尔特,来自怀俄明州,还没过22岁的生日,其他七名机组人员也就20岁出头。执行过20多次任务之后,他们有绝对的理由对每次新的飞行感到害怕。1944年的上半年,德国以及德国占领国家的空中防御变得更加杀气腾腾,以至于在那期间服役的每1000名美国重型轰炸机机组人员中,就有887人死亡、受伤或失踪。机组人员曾争论过空投什么更加危险,一致认为空降特工相比空投炸弹有着更特殊的风险。进行一次轰炸袭击,“解放者”只需要跟着引航机组成编队,而且通常都有歼击机护航。轰炸机机组人员在完成任务后可以互相交谈。而“提包客”任务是孤狼行动,由飞行员和导航员精心策划,如遇困难,飞机上也只有机枪用作掩护。任务完成之后,他们除了能因活着回来松口气之外,也无法享受任何友情。
此时,尤尔特和他的副驾驶沃尔特·萨林在检查驾驶舱,调度员西德尼·卡根则忙于将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系在机舱内的木制硬板凳上,并捆上他们的装备。批量生产的B-24轰炸机是个丑陋的野兽,因执行这些特殊任务被漆成了黑色;机翼有四台发动机,飞行员很难操控,但速度超快、安全可靠、坚固耐用,可续航3000英里;驾驶舱的飞行仪表盘的标准装备被换成了专用的无线电和导航设备,适用于夜间低空飞行;“解放者”机身上的很多其他硬件也被取下,好腾出空间装载特工和他们的行李装备;飞机上金属波纹的地板上还铺上了胶合板,方便乘客和机组人员行走;边上用螺栓固定了结实的挂钩用于连接强制开伞拉绳,还安装了跳伞用的红灯和绿灯,以及特工和调度员移动准备跳伞时要握的扶手;飞机上所有武器都被移除,以便在上面和尾部的旋转枪架上架设50口径的机枪;机身的下面不是球形炮塔,而是一个44英寸宽的金属边的洞口,上面是个圆形的夹板门,分成两扇,中间用铰链连接,可以在飞行时打开。这是“乔之洞”,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会从飞机的这个降落伞舱口跳下。
晚上10点21分,尤尔特和萨林向前推了一下油门,“解放者”沿着跑道轰隆隆作响。机舱里一个橙黄色的灯闪烁着昏暗的光亮,破烂的遮光窗帘覆盖了机身的小窗口,科尔比和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外面任何东西。卡根在将内部通话系统上插入耳机和喉震式麦克风,然后递给科尔比和勒隆一人一个耳机,以便他们能听到驾驶舱里的通信。发动机轰鸣声让人根本不可能听到机舱里说话的声音。
随着“漂亮女孩二号”快速向南飞去,英国上空的天空就如同高速公路上的高峰时刻,有无数来往于法国的飞机从旁飞过。晚上11点01分,“解放者”轰炸机到达了英国的南部海岸利特尔汉普顿,横跨英吉利海峡又用了27分钟。尤尔特一直在9000英尺的高空飞行,现在要将B-24下降到2000英尺,以避开德国雷达。随着飞机的下降,科尔比和其他人感到他们的耳朵嗡嗡作响。投弹手乔治·伯斯,坐在玻璃的前炮塔的旋转椅上,在看到了勒阿弗尔以北法国海岸的艾略托特的第一个检查站时,用无线电向驾驶舱发话。尤尔特根据导航员乔治·哈勃为他设计的约纳路线,迂回绕行,左右大幅倾斜来躲避沿途的探照灯和防空炮台。这些飞行员飞法国从来不用同一条航线,所以德国的防空系统探测不到一个固定的模式。但今晚,因为没有月光照明,伯斯要搜寻地面上的地标来引导飞机就更加困难。偶尔还会有德国空军的歼击机潜伏在法国的上空。如果“漂亮女孩二号”偶然碰到了德国的歼击机,那飞行员就要下降到200英尺,或者冲上云层以求逃脱。除此之外,今晚尤尔特和萨林所预想的唯一的威胁,就是走失的德国国防军地面部队,他们有可能听到飞机的声音。幸运的是,当某个兴奋的士兵取下步枪准备射击时,他们的轰炸机早已飞远了。
凌晨1点多,科尔比和勒隆从耳机里听到导航员和投弹手提醒尤尔特,他们已经接近降落区,就要到约纳省欧塞尔西北部的茹瓦尼空****的农田上空了。尤尔特侧飞下降,搜寻登克曼接待委员会在地面上照亮降落位置的火光,今晚的信号将是三个三角形的篝火。科尔比可以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有点紧张。接待委员会的安全性令人难以恭维。一个在头顶上空盘旋的轰炸机的噪声可以惊动附近所有人。有时德国人会在地上点燃篝火引诱飞机,进行防空伏击。尤尔特下降“漂亮女孩二号”,开始在500英尺的高度盘旋,非常危险地接近地面。他降低副翼,以每小时130英里的低速飞行,如果再低速的话,飞机会因失速而栽到地上。
机舱里的红灯开始闪亮,发出信号,提醒杰德堡特工准备跳伞。卡根喊道:“各就各位!”然后提起了降伞口的胶合板门,外面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挂好了强制开伞拉绳,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挂上腿袋,拖拽着向前,坐到了降伞口的边上,汹涌的风吹打着他们的腿。五分钟后,投弹手和飞行员在飞机通过时发现了地面上的篝火。红灯熄灭。绿灯点亮。卡根喊道:“跳!”然后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一个接一个,勒隆、科尔比,最后是维勒布瓦从跳伞口跳了下去,连接每个降落伞的强制开伞拉绳自动打开。尤尔特和萨林向窗外瞥了一眼,看到了三个波浪翻滚的降落伞。飞行员又绕了一圈,卡根借机在三人跳伞之后将十来个补给箱抛下。
尤尔特选择了一条不同的曲折航线返回英吉利海峡,在法国海岸的布瓦西莱佩尔克和伊普雷维尔-比维尔为另一个任务投下了宣传单。到达英国海岸后,“漂亮女孩二号”依然不敢放松,英国防空炮台可能会误以为他们的黑色轰炸机是德国空军的飞机而将其击落。卡根打开一扇窗户发射了一个事先约定好颜色的信号弹,示意这是一架自己人的飞机。全体机组人员都祈祷防空炮台的人能够认出他们发出的信号。
凌晨3点多,飞机在哈灵顿机场降落,尤尔特向上级和“布鲁斯”特工队的执行官汇报成功完成了任务。接待委员会在地面上的灯光信号“闪烁清晰”,机组人员看到三个降落伞打开,平安无事。
*
多年以后,科尔比会半开玩笑地说,他在后来的整个战争期间,都在寻找将他空降到法国的飞行员。虽然戴着头盔和护目镜,那股滑流打得他的脸疼得像个被球击中的线上球员。那个降落伞带猛拉着他的双肩,他听到丝绸的沙沙声,抬头看见他的降落伞张开了。紧接着,他本能地向下拉前面的竖管,双脚并拢、收紧膝盖、双臂紧贴身体、低头准备着陆,因为他知道在一个500英尺的高度跳下,着陆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事情不妙,非常的不妙!科尔比看到的不是空旷的农田,他发现自己正在冲向的地方是一个拥挤的城区屋顶。其实那些飞行员看到的并不是三个篝火组成的三角形,科尔比看到了一条单独的火线(他后来才知道,那是编组站轨道上燃烧的火车,这辆火车是几天之前夜里被盟军飞机射中的,然后又遭到了抵抗组织破坏者的袭击)。无暇多想,他把腿甩了出去,以免碰到带烟囱顶帽的瓦砖屋顶。他撞到了后院,小鸡正在鸡窝里啄食,鸡毛漫天乱飞,母鸡开始尖叫。科尔比听着好像法国的每一条狗都在狂吠。周围住户的灯都亮了,被吵醒的人们打开百叶窗,用法语叫喊。
降落在附近的维勒布瓦和勒隆,差点被尖木桩的栅栏穿透。他们立即爬出降落伞背带,穿过马路,跑到前面的院子里,看到科尔比正蹲在那里。“我们这是在哪儿啊?”科尔比低声问勒隆,尽管问了也是白问。那十来个物资降落伞重击到房顶上,哗啦哗啦地掉在鹅卵石路上,几乎吵醒了整个小镇。一群睡眼惺忪身穿浴袍、头戴睡帽的村民一起围拢了他们。他们凑到勒隆跟前,用超快语速的法语告诉他,他们降落的地方是蒙塔日镇的郊区,是茹瓦尼降落区以西20英里的一个小镇。蒙塔日是约纳省西边卢瓦雷省的一个中世纪古镇,城中运河和桥梁纵横,有“小威尼斯”之称。勒隆担心得更多的是蒙塔日“新住民”,前院的人群告诉他,在几百码外的大街上有个德国驻地,他们这么吵闹的着陆声,德国人肯定察觉了。
他们来不及搜集散落在全镇的补给罐了。这几个人只能带着小手枪和肩上背的物资尽快逃离。维勒布瓦的口袋里装着无线电,勒隆和科尔比口袋里有代码、地图和任务指令。为“登克曼电阻网”带来更多武器和物资的圆柱形容器,维勒布瓦的无线电,他们的便装等,此时只能全部放弃。英国特别行动处对像“布鲁斯”特工队一样的杰德堡特工要完成的任务有精确的时间表,细致到他们降落的每半小时。因此科尔比、勒隆、维勒布瓦只能把其他先搁置一旁,逃命要紧。勒隆打开他的罗盘来确定方向。“我们得往南,再往东南走。”他指着路说。这三人跑向铁轨,穿过了燃烧的火车车厢,一直沿着铁轨到了乡下。他们决定在那里离开铁轨(他们担心前面会有人把守),再穿过茂密的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