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陈旧的渔船上,两扇孔隙豁大的木门下,在被掏空扩大的底舱里,正有百十双饥渴焦虑的眼睛在向上看着。

过午的日头毒辣无比,虽然天已渐凉,但底舱里仍闷热难当。热气混合着浓重的骚臭气、酸腐气充斥其中,在拥挤如闷罐的空间里难以流动,令人极度压抑窒息。

底舱低矮,成人根本无法直立身躯,只能蹲坐着。更因为空间狭小,也没法躺着,所有人都如受刑般挤坐在一起。长久的颠簸恐慌已让人精神麻痹,几乎所有人都是默不作声,麻木的眼光中隐隐露出些许渴望。而在舱门前的人则尽量地靠近门板空隙,贪婪地吸吮新鲜的空气,眼光急切地望着天空。

这时挤挤擦擦的人群慢慢动了起来,几条人影佝偻着挤出人隙向舱门靠近。

领头的人边蹭边道:“各位大哥大姐,行行好,让我这孩儿过去透口气!”

人们虽然嫌恶,但多数还是给闪出了个缝隙。

那人边挤边轻声招呼后面三人跟上,嘴里不断地客气。

这时最后一人突然叫道:“谁呀,弄啥咧?”声音尖细竟是个女声。

“哪个臭不要脸的捏俺腚嘞?”她回身环视四周。

这时旁边有人叫了起来:“我说这船上咋上来个河南娘们?”紧接着旁边就有人跟着起哄。

为首之人忙把中间两个小孩往前一推,自己则蹲爬到女人身边伸手就是一巴掌道:“败家娘儿们,叫你别说话了!”

而后他向周围人抱歉道:“俺这女人小时在河南姥姥家待过几天,她可是俺们正宗的山东媳妇!”

说完他又点头向众人赔笑,拽着女人向孩子那边靠拢。

等这一家人重聚到一起,此时离舱门近了不少,感觉空气也好了不少。男人这才在女人耳边小声道:“妮儿她娘,告诉你了别说话,忍忍就上去了!”

“不知哪个鳖孙儿掐俺屁股,还不能说咋了?”女人愤愤不平。

“那也得忍!都说了,这闯关东的都是直隶山东人,不待见俺河南的!别出声,等出去就好了!”

“早知道闯关东要受这罪,俺就带着妮儿、蛋儿在家了!”女人接着埋怨。

“在家饿死咋招呢?”男人接着劝,“再忍忍,等上了岸,船老大给找个工,说是挖矿的,养活一家人都够了。”

“不是说有地种吗?”

“蠢女子!那不得等做工还了船钱再攒点才能买地!别抱怨了,八十一难都过了,还差最后个头了?等熬上个两年啥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