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掌柜突然脸现笑容说:“幸得你们碰上了我!”众人都被这一逆转转得没回过神来。
沐掌柜接着说:“各位在中土可听过我们沐姓?”李白安思量了半天突然恍然道:“莫不是南疆一带专治跌打损伤的名医世家沐家?”
沐掌柜满意地点点头:“小可正是沐家一支,先祖在明朝时就已经辗转海陆往返华洋各地做药材生意。谁知崇祯十五年出洋,两年后再回去便见水门码头已经改旗易帜了,一打听这江山已经由满人坐了,且已经封禁了海境。眼见得改朝换代,家也回不去了,只得一路返回,在这巴黎开了家新的医馆药铺,维持至今。”
钱千金有些不信:“你休要混说了,这两百多年,你们这中药材从哪里来的,如何维系?”
沐掌柜叹了口气道:“自药铺开张了以后,先祖凭着船上的余药艰难维持,每隔一段就会派人回去采置,但每次都只能在海上走私商那里高价贩取一些,但也仅仅是维持。幸而到了康熙年间广东有了通办,我们的生意才能一直开将下去。”
钱先生还是不信:“我看你这店铺新旧也就像是过了几十年光景,怎么会是两百多年的老店呢?”
沐掌柜叹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呀!以前的老店在法国二月革命时被暴徒付之一炬,这家是按原貌在原址重建的。”众人听了这般缘由便不再起疑。
沐掌柜对众人说:“几位请稍坐片刻。小德,还不快去给客人沏茶!”说罢转身去了后堂。
过了一阵他方才抱着一口雕花细作的黄花梨木箱子出来放在桌子上,找了块布抹去上面的灰尘,打开箱盖,探手进去掏出一口檀木小箱。只见这箱上雕着扁鹊问诊和华佗疗伤的图样,辅以鹤、鹿、松、柏等雕饰,雕工精美异常。
饶是钱先生久于李中堂府上也未曾见过,倒是心月见过大世面,小声说:“这跟宫里太后、皇上用的也差不多了。”
没承想被沐掌柜听个正着,他笑道:“还是这位姑娘有眼力!正所谓宝物配宝器,好马也须好鞍衬。这箱子本是祖上做太医时,明德宗皇上亲赐的,但箱子再精美,比起里面的灵药来还是不值一提!”
说罢,轻轻打开搭扣,缓缓掀起箱盖,屋里顿时被一团耀目的金红光闪得骤然一暗。
原来箱子里一排排整整齐齐地码着浑圆的赤红色丸药,这些药丸外面的蜡封似乎掺杂了金砂,在灯光之下,更是显得流光溢彩,晃眼夺目。
见到大家惊得说不出话来,沐掌柜微笑地接着说:“这就是我沐家数百年秘方配制的内伤灵药‘归神丸’,有入骨透腑、驱淤通阻、归元扶正、接气续命的神效。自先祖辞远庙堂,归于江湖,便潜心钻研,创此神药。百年间,不知救了多少江湖豪侠的性命!”
钱千金虽也看得眼直,但还是出言相抵:“神与不神,都是你一言之谈。我也在江湖行走多年,怎的从未听说过?”
沐掌柜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句不中听的,这药历来也只得当世顶尖的武林人物才配享用,凡夫俗子又怎能知晓呢?”
钱先生顿时火起,刚要反口,就听李白安道:“以前听家师说过,医世沐家有一味专治内伤的灵药,但因朝廷剿杀武林同道,江湖势衰,此药也随着一众先辈高手绝迹江湖,没承想在您这里得见了!”
钱先生一听这话,神态一转,笑了笑拱手道:“先生莫怪在下无知,请问这药是什么价钱呢?”
沐掌柜笑道:“谈价钱多伤风雅!所谓宝剑配英雄,神药寻有缘!看各位都是我中原故土人士,有缘相见,也就讨个彩头,让予有需之人了!”
说罢顿了顿,扫视了一圈众人,接着道:“那这随缘转让,我就做个人情,黄金一千两!”
正在一旁喝茶的心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儿呛了气,边咳边说:“好嘛……京城,京城,一座前后十几进,左右几厢像样的大宅子也不过才万把白银,你这一箱药就快贵一倍了!”
秦盛二人倒是对这金价几何并不知晓,只是一见心月这等反应说明一定是贵得离谱了。
盛思蕊就说:“好个名医,乘人之危狮子大开口!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行情,我看这药最多就值一百两黄金而已,是吧师兄?”
秦潇也不懂行情,也没讨价还价过,虽然觉得价钱从一千直接杀到一百有些胡闹,像是坏了行市。但事当如此也只好跟着说:“是嘛,太贵了!”
谁知那沐掌柜闻听此言勃然大怒,大声道:“两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也罢,我就与你们说说这药贵在何处!
其一,此药方为沐家世代掌医单传,现今世上你们除了我家找不到第二处;其二,此药所用药材极其珍稀昂贵。现朝不同前朝,大明的皇族虽酷好丹石之道,对珍稀药材却依赖不重。这大清却恰恰相反,整天拿救命的珍药当洗脸水、漱口水用,致使民间珍稀的药材价格居高不下。
就说这药中的一味百年雪莲,我是前后十年去了两次大清,花费达三千两白银才凑够所用。而其他药材的采置也是大费周章,所耗甚巨。我有此药方三十年来也才制得三十颗,这一千两黄金只不过就是个本钱,说是半卖半送毫不夸张。你们若是不信,也休要辱我清誉,还烦请移步他家,本店概不伺候!小德,送客!”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晋先予忙开口道:“沐先生请留步,小儿无知,先生莫怪。我家世代也有做药,深知这配药艰难。”
沐掌柜惊疑:“莫非这位先生也是悬壶世家?”其实晋家本是古巴中唐门一支,于毒药有颇深造诣,晋先予虽不会制药,但家传药理也是略知一二,便拉着沐掌柜坐下攀谈起来。
李白安见此空隙拉着钱千金走到一边小声说:“这些年我们也没用过金银,这千两黄金在这里值多少钱?我们还出得起吗?”
钱千金略一计算说道:“李爷,其实千两黄金就约同七千多英镑,换算成法郎是十七万五千,想那沐掌柜可能多与中土药商交易,所以开了黄金的价码。这钱若在平时我们是有的。但现在……”
李白安疑道:“怎的,当时出来不是拿了十万镑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他一向是把钱交由钱先生管的,从不过问钱粮。
钱千金哼了一声:“李爷莫不是把钱某当败家子儿了?自从来英花了一万五买了庄园,除去必要的添置,剩下的就全部存在银行生利息。家中的菜蔬禽蛋都是心月领着下人种养,基本自给自足,日常生活也十分节俭,银行的利息也能满足日常所需。”
“这些年来还剩下八万四千多镑,但是临行前我已将八万镑全部换成了汇票汇到香港汇丰银行,以供李大人支取之用。现在手头仅剩下四千多镑以供不时之需,谁承想这一次要这么多钱,这下可是捉襟见肘了!”
李白安点点头又问:“你看这沐掌柜所言是否属实?”他心知钱千金游走江湖多年,熟识五行八作,倘若有假也能看出些端倪。
钱千金略一沉吟道:“我看是八九不差,况且烔儿的伤势的确十分沉重,恐怕也别无他法。”二人商量已定就走回来。
钱千金说:“我们刚才多有冒犯,但我们的现钱只有四千多英镑,多的暂时也拿不出。先生您看怎么办?”
沐掌柜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阵面露难色说:“这四千镑可值十六七颗药丸。也不是我不肯卖,但家父传方时曾说‘此药治内伤沉疴,三十颗为一疗程,哪怕是被大罗金仙打伤了也能医得好’,却从未说过因伤势不同服多少颗就行。我怕到时你们拿了药去,差服了几颗却没能完好,那岂不是人财两失,白白糟蹋了?”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便都沉吟不语。沐掌柜看众人犯难接着说:“其实这剩下的药钱也不是没有办法筹措,那要看诸位想不想了?”李白安眼前一亮:“先生怎么说?”
沐掌柜绕着众人兜了一圈而后站在李白安面前说:“这办法对别人未必管用,但我看这位先生骨骼精奇,神清气猛,想必是武林高手。此间正有个恶魔在巴黎为非作歹,人人惊恐惧恨。警方束手无策,只得悬红五万法郎捉拿此恶,你们若拿住了他,我便打个折扣,再收五万法郎便将药全数卖予诸位。此一来,诸位即解了燃眉之急,又能为巴黎除此大害,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人是谁?藏匿何处?”李白安知道西洋人远不如他们的功夫厉害,便也心下大振,跃跃欲试。
沐掌柜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纸公告递到众人手中。只见上面画着一头戴大礼帽,**上身,一身虬肌如同金刚大猩猩般,又如黑毛恶煞般的怪物,正在张牙舞爪。
盛思蕊随口翻译起了通缉文告:“恶贼海德,行踪不定。流窜至法,作恶巴黎。损毁公器,破坏私财。人神共愤,妇孺梦惊。躯猛身捷,军警无措。悬红五万,以资擒凶。”
钱千金笑道:“你这丫头,虽说得不伦不类,倒也像那么回事。”盛思蕊说:“以前我在大清,就见过衙门的海捕缉文上差不多就是这样写的。况且这法文原话还没我说得清楚透彻呢!”
此时正在柜台上摆弄各式药材的小德听到这文告却陡然一惊,连手中的量药小秤也掉在了地上。沐掌柜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秦潇说:“以前在英国就听说警方在通缉一个力大无穷、专事破坏的海德怪物,他竟跑到法国来了!”
盛思蕊调笑了一句:“师兄,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我们都到巴黎了,那怪物怎的就不能来?”
李白安问道:“那此贼居于何处?”“无人能知。”“那我们怎么去拿他呀?况且我们后天就要离开法国,时间也不够呀?”盛思蕊很是愤懑。
沐掌柜呵呵一笑:“诸位莫急,那个海德专门喜欢有大事发生的晚上去捣乱损毁破坏。今晚就有一场大事,我看那恶贼一定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