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琛双目微合,静静地躺在美容**,差不多要睡着了。她的睡眠一向不好,晚上多梦,白天从来也没有睡着过午觉。可是每次躺在美容**,她都会进入一种假寐状态。美容师把按摩乳均匀地涂在她的脸上,然后轻轻地点压揉按,于是放松的感觉、困乏的感觉就在美容师的指下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终至占据她的全身。

朦胧中,柳琛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咳呛声,她用劲儿撑开眼皮,于是她看到了周茹那条宝石蓝色的练功裤。柔软轻薄的裤料无风自抖着,犹如涌动不息的海浪。白色的吊带背心象一叶船帆,浮在那海浪之上。周茹就是水手了,她湿漉漉的,象是淋了水。

“哟,又是跑步过来的?”柳琛说。

“哎,这次用了八分二十秒。”周茹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

周茹拥有两张时尚金卡,一张属于这家雅芳美容院,另一张属于赛恩健身中心。周茹从“海景”宾馆下班之后,总是要到那个健身中心去。她不碰器械,她练健美操,从去年起,她就做了那里的领操员。跑步是枯燥的,从健身中心跑到这里,虽然并不太远,但却需要决心。

在常人看来,没有成家的老姑娘应该是干瘦型的,然而周茹却充盈得很。周茹认为充盈是妇人的标志,因此她所有的汗水都是为了“瘪下来”这个目标而挥洒的。

自从那天柳琛迫使晏蔚然辞掉周茹的游泳约请临时去见韩律师,随后又与晏蔚然发生了那档事情之后,柳琛还没有和周茹见过面,也没有打过电话。此时,柳琛看着周茹那汗津津的脸,心里竟有些歉然。

“周茹,请把我的手袋打开。”柳琛说。

手袋就放在柳琛旁边的柜几上,周茹把它拿了起来。“你要什么?”

“你翻翻,隔层里有没有一瓶防晒霜?”

周茹翻了几下,很快摸到了那瓶“小护士”防晒霜。

“这是我刚买的,送给你。”柳琛说。

“哎呀,你用吧。”周茹推让着。

“你总是在外面跑,少不了它。”柳琛说,“你拿着吧,我还有一瓶。”

“好,那就谢谢了。”周茹喜滋滋地收起来,“我那一瓶,正好快用完了。”

其实柳琛的那一瓶也是正好快用完了,所以才买了新的。看着周茹高兴地收下这件礼物,柳琛才向她提起晏蔚然。“哎,那天我给晏教练找了个律师,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听说你原本要请他游泳的。”

周茹撇撇嘴说,“哎哟,别骗人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是怕我抢了你的人。”

柳琛听了脸上一热,嘴上却说,“啊呀,瞧你想哪儿去了。我真的是替他找律师,律师真的是那天晚上要见他嘛。”

“我明白,我明白,”周茹尖刻地说,“你呀,需要我陪你的时候,就拉上我。不需要我陪,就把我一脚踹开了。”

周茹一语中的,柳琛越发不好意思。“哟哟哟,我陪罪,我补过。我补过还不行吗?”

“说,怎么补。”

“你说吧。”

“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约他今晚游泳去。”

柳琛看看表,现在也就是六点多钟。游泳馆开到晚上十一点半,做完美容再去,完全来得及。况且今天下午丈夫已经从广州那边回来了,游泳完了回家就睡觉,也免了与丈夫相对时的尴尬。

于是,柳琛就躺在美容**,给晏蔚然拨了电话。

柳琛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晏蔚然正在家里和太太罗雅丽一起吃晚饭。罗雅丽下午从广州刚回来,晏蔚然做了几个菜,也算是为太太洗尘。电话铃一响,晏蔚然就起身去接。他家的电话是放在茶几上的,离餐桌不远。晏蔚然一边低声地回话,一边下意识地望了望罗雅丽。

那神色那举止,罗雅丽都看在眼里了。

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清晰,是柳琛。“喂,教练,今晚我和周茹想请你游泳呢。”

悦耳的声音让晏蔚然又想起了那一晚柳琛与他在**的缠绵。自从那一夜分手之后,彼此再无消息,晏蔚然时不时地会想起这个女人,但也就是想想罢了,就此不再来往不再见面或许更好一些。

但是她又打来了电话。

晏蔚然轻轻叹口气,然后说道,“唉,恐怕不行了。我和韩律师约了,今晚要见见面。”

电话那边的女声一远一近地变成了两个。近些的那个说,“不行了,他约了韩律师。”远些的那个说,“怎么不行,叫上韩律师一起玩嘛。”……两个女声叽喳了一会儿,柳琛回话了,“教练呀,把韩律师也带去怎么样?”

晏蔚然说,“他是你的朋友,是不是你给他打招呼更合适一些?”

柳琛在那边说,“没问题,我去请他。如果有变化,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没电话,那就八点整在碧波园游泳馆门口碰面了。”

放下电话晏蔚然回到餐桌上,太太问,“谁打的电话呀?”

“一个,男的,”晏蔚然忽然口吃起来。“嗯,韩律师。”他又补了一句。

“不对吧,”罗雅丽探究地望着丈夫,“我怎么听着是女声呀。”

晏蔚然有点儿紧张,“对,有律师。也有你的朋友,那个女的。她帮我请了律师。”

“噢,柳琛呐——”罗雅丽点点头,“她打电话来干什么呀?”

“她说,”晏蔚然看着妻子的眼睛,“她想请我和韩律师,今晚一起去游泳。”

“噢,去吧,”罗雅丽会心地抿嘴笑了笑,“开着咱们那辆富康车去,你是她的教练嘛。”

妻子如此宽松,让晏蔚然紧张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虽然很少有闲空,但是韩律师这人其实很喜欢玩儿。柳琛打来电话时,韩律师正在律师楼看案卷。柳琛请他晚上去游泳,而且同去的还有柳琛的一个女朋友,这难得的机会真让他有点儿喜出望外。以柳琛之美丽,她的女友想来也会耀眼。边玩边谈业务,这个夜晚将会很有价值也很有色彩。

七年前,韩律师的太太出了国,后来国籍改了家籍也有了变化。韩律师独身多年,事业渐渐有成,年龄已愈不惑,难免会动一动重组家庭的念头。只可惜韩律师出庭论辨是一员骁将,在女性面前却腼腆了一些,至今仍不曾攻城拔寨,占领新山头。

韩律师戴着一副循规蹈矩的近视眼镜,规规整整地穿着华伦天奴衬衣打着皮尔卡丹领带,开着他那辆规规矩矩的桑塔纳车出现在碧波园游泳馆门前的时候,柳琛周茹和晏蔚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为是来游泳,所以大家穿戴得都很随便,相形之下韩律师的规整就有些可笑了。可笑归可笑,柳琛和晏蔚然是不动声色的,唯有周茹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周茹这一笑,竟让韩律师怔在了那里。对于韩律师来说,柳琛已经是司空见惯的熟人,而周茹则是新鲜事物。周茹本来就喜欢张扬,此刻又穿着惹眼的宝石蓝练功裤和牙白色的吊带背心,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突出了。算不上漂亮的周茹却算得上很有味道,那怪怪的味道在一颦一笑间挥洒出来,将韩律师牢牢地摄住了。

韩律师的神态没能躲过柳琛的眼睛,她笑着说,“韩律师,你已经来晚了,还愣着干什么?”

“堵车,堵车,抱歉,抱歉。”韩律师自我解嘲地抱抱手,目光却无法从周茹的身上挪开,“柳琛,这位女士是谁,你也不给介绍介绍?”

“对对对,这位是我的朋友周茹。”柳琛搂着周茹的肩膀,“这一位呢,是大名鼎鼎的韩律师。”

“徒有其名,韩瀚,韩瀚。”韩律师说着,一丝不苟地打开手袋,从镀金的名片夹里取出一张精美的名片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周茹。

“哟,我身上没有口袋呀。”周茹用手在身上抚了抚,然后把名片塞给柳琛说,“柳姐,你替我拿着吧。”

柳琛望望韩律师,只好笑着把那名片收了起来。

韩律师似乎毫无察觉,他仍旧一本正经地对周茹说,“名片上有我的手机和住宅电话,周小姐如果有法律方面的问题,我一定尽力。”

“谢谢,谢谢,目前我还没有法律方面的问题,但愿今后也不和法律打交道。”

听了这话,韩律师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周茹却开心地笑起来。

两男两女游起泳来比一男两女要有声有色得多。四个人一下水,两个女性就围着晏蔚然打转,腿怎么打水呀,头怎么换气呀,这个动作对不对,那个动作如何做,晏蔚然俨然成了中心人物。韩律师只晓得晏蔚然是他的委托人,韩律师并不清楚这个姓晏的是什么“教练”,姓晏的如此出彩如此抢风头,就让韩律师感到了冷落。

有意无意的,晏蔚然对柳琛的照料多了一点。周茹不满意了,她抢上前说,“教教我嘛,教教我。你看,我这样仰泳对不对?”

周茹一片绚丽地仰在水面上,充分地展示着她的一对BALL。

这也太不公平了,应该资源共享,应该下岗分流……

于是,韩律师就站到了周茹身边。“来,我教你。仰泳是这样的,你瞧——”

就象周茹展示她的BALL一样,韩律师也很突出地展示着他的肚皮。那肚皮的浮力极佳,韩律师四肢不动,也能在水面上漂浮起来。远远地望过去,那情形颇象船舶失事之后随波逐流的漂浮物。

周茹看了有些瞠目,哇,仰泳能仰出这种功力,真是神了。周茹佩服之余,也就有了学习的兴趣。学就学吧,偏偏还要验证还要落实,居然将韩律师的绝招拿来向晏蔚然询问,“晏教练,这样游仰泳对不对?”

韩律师皱着眉,用目光盯着晏蔚然。

晏蔚然连连说,“对,对。”

周茹还要刨根问底,“那韩律师教的仰泳,跟你的仰泳怎么不一样啊?”

晏蔚然就耐心解释,“仰泳有两种,一种是反蛙泳,一种是反爬泳。我那种是反爬泳,韩律师的这种呢,是反蛙泳,都可以,都可以。”

说完这句,晏蔚然已经想避开了,可是周茹又穷追一句,“晏教练,你说说,是反爬泳快呢,还是反蛙泳快?”

“都快,都快。”晏蔚然真怕她再问出什么来,让韩律师尴尬,于是他把泳镜往眼睛上一拉,将脑袋向水下一扎,“嗖”地一下游开了。

泳池的水清澈见底,水下的晏蔚然象游鱼一般无声无息地潜行。周茹和柳琛不由得同时“哇”了一声,双双看呆了。

就在此时,周茹和柳琛忽然觉得旁边浪花飞溅池水颠**,仿佛有巨大的石块投入了河里。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韩律师正双臂交替挥动,脑袋一转一转地向前游着。他很卖劲儿,恨不得将半池水都搅动起来。

周茹看着那动作,不解地说,“咦,他游的这是什么姿势呀?”

柳琛说,“是蛙泳吧,你瞧他两条腿象青蛙一样蹬夹呢。”

周茹说,“不对,是爬泳。晏教练说过,两手交替向前扒水,是爬泳。”

柳琛说,“是摇头泳。你瞧他左手划一下,往左边摇摇头;右手划一下,往右边摇摇头。不是摇头泳是什么。”

周茹说,“我怎么没听说过摇头泳?”

柳琛就笑,“你这不是看到了吗?”

两位女士都看出来了,韩律师这是要跟晏蔚然比试比试。韩律师搅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晏蔚然在水下就感到了。他回转头,看到是韩律师在后面拼命地追,于是就有意地放慢了动作,等着他赶上来。两人并驾齐驱了,忽然有掌声响起来,原来是柳琛和周茹在喊加油。

韩律师兴奋起来,水花越发得大,水声越发得响。晏蔚然下意识地将腿蹬夹了两下,就把对方甩了下来。再要向前游时,却迟疑了,然后便停顿着。

等到对方再次赶上,晏蔚然就再次超出。

这样,眼看到了泳池的尽头。

两位女士的掌声和欢呼声愈发响亮。

透过水镜,晏蔚然已经看到了白瓷片砌就的池边,偏转头望望,韩律师也来到了他的身后。于是,他又停了下来。等到韩律师扑向池岸边之后,他才伸出了手臂。

韩律师得胜!

两个人扒住池沿,互相望了望,然后一起笑了。韩律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晏先生游得不错。”晏蔚然平静地说,“哪里哪里,还是韩律师游得快。”

……

当韩律师提议两人再一起游回去的时候,晏蔚然为难地说他有点儿肚子疼,大概是晚饭吃了一点儿没有热透的剩菜。他的肠胃太差,稍微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让他泄肚。于是,晏蔚然抱歉地上了池岸,只将韩律师一个人留给了周茹和柳琛。

柳琛不学仰泳,柳琛是练爬泳的。晏蔚然上次已经教过她了,要想学会爬泳,首先要练好用腿打水。柳琛不嫌单调,柳琛不怕枯燥,柳琛就那么独自练着,丝毫也没有露出还要向韩律师请教的意思。

韩律师当然知趣,韩律师的兴趣在教仰泳,他要重点培养从晏蔚然那儿分流出来的周茹。周茹呢,喜欢仰泳,晏蔚然坐在泳池岸边的沙滩椅上喝茶水,周茹喜欢沿着那条池岸游来游去的,展示她那对浮力出色的BALL。

韩律师帮教周茹这样的女弟子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这不仅是因为手脚不动只靠肚皮浮在水面上这种动作不容易掌握,更主要的周茹在韩律师的每一次指点之后,都要再向池岸上的晏蔚然咨询求证。女弟子画蛇添足的行为给老师增添了精神上的负担,使得老师身心都感到非常疲累。

这一切柳琛都看在眼里,她觉得最困难的人最需要帮助的人其实是晏蔚然。这个男人显然在约束着自己压抑着自己,他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让柳琛觉得可笑,也觉得可爱。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吧,能屈能伸,不争小胜,以大事为重。

想到这些,柳琛就上了池岸,她陪着晏蔚然一起喝喝茶水,聊聊天。

于是,这四个人就各得其所了。这个晚上,大家玩得挺圆满。

……

游泳馆闭馆前半个小时,他们才离开。当晏蔚然坐进那辆富康车把引擎打着的时候,周茹走过去拉开了驾驶座旁的车门。

韩律师走过来说,“周小姐,坐我的车吧,我送你。”

听了这话,周茹向驾驶室里的晏蔚然望了一眼。

晏蔚然笑着对周茹说,“分开送也好,你就坐韩律师的车吧。”

周茹看看坐在后座上的柳琛,再看看晏蔚然,然后转身上了韩律师的车。

前大灯炫耀般地划了一个光弧,韩律师的那辆桑塔纳率先开走了。富康车不慌不忙地驶出停车场,然后上了大路。

开着车,晏蔚然说了一句,“韩律师今天晚上玩得很高兴。”

柳琛接道,“你表现得也很好嘛,希望他能给你帮上忙。”

说完,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随之而来的却是沉默,从碧波园游泳馆出来的那条支道很僻静,路两旁是浓郁的林荫道,微弱的街灯从树荫里渗落着,就象室内的灯光透过了没有掩好的窗帘。在恒久的沉默和若有若无的光影里,柳琛渐渐地紧张起来,她发现前面就要触到那个两人都不愿意触及的话题了。那天晚上,他们离开“天天粥棚”之后去了晏蔚然的家。那天晚上,她上了晏蔚然家的床……

对此,晏蔚然一直没有说什么,柳琛猜不出他会说出些什么。柳琛不知道如果晏蔚然说出些什么,她该如何回答。

汽车驶上了主干道,车内顿时显得明亮起来。

晏蔚然说话了,“很抱歉,那天晚上喝醉了——”

柳琛的嗓子哽了一下,眼圈竟有点儿热。“不,那天晚上,很愉快……”

仅仅是两句话,两人都不再出声,似乎各自都沉浸在那天晚上发生的情景里。柳琛渐渐变得松弛,变得坦然,仿佛两个人有了这样简约的交流之后,彼此就生出了一种新的默契。

富康车将她送到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十一点钟。楼院里一片静寂,汽车弄出来的那些声音就显得很响亮很突出。从车里走出来,柳琛特意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子。一扇窗帘在朦胧的光影里似乎动了动,好象有人在帘后悄悄地张望。仔细看时,窗帘却又静止着,让人想到方才不过是吹了一阵风。

丈夫苏沃野是今天下午从广州回来的,出门多日很疲劳,这种时候他本该已经上床睡觉。可是家里的灯亮着,莫非他还没有休息?

柳琛惴惴地上楼开门,客厅里果然亮着落地灯,苏沃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柳琛进来,他笑容满面地起身迎了上去。

“啊,我的太太回来了!”

他双臂张开,象收费站前的路障。柳琛无可遁逃,她乖乖地走过去,让丈夫抱了一抱。

“我想,你可能休息了。”柳琛淡淡地说。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不等着你。”苏沃野拉着妻子的手,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你瞧,我从那边给你带来了一点儿小玩艺儿,我想你会喜欢。”

长茶几上摆着许多小食品,桂圆干、香蕉干、椰子、甜橙、芒果……,还有精致可爱的小工艺品,贝壳做的项链,木雕的手镯和脚镯。苏沃野拿起柳琛的手,将手镯套在她的腕上,然后眯着眼睛看了又看。

“你喜欢吗?它们是木雕的。戴上它们再弹琵琶,”苏沃野兴致勃勃地比划着,“你瞧,这样──,这才美呢,这才协调呢。”

柳琛望着丈夫的这副样子,心里揶揄地想,他这是在竭力地装做平静,竭力地装做若无其事吧。他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讨太太的欢心吗?他毕竟是和另一个女人出双成对到广州去了!

柳琛本该说出些尖利的词语,可是奇怪得很,她一张口,激烈没有了,有的只是平和。

“谢谢,我挺喜欢的。”柳琛慢慢地转着手腕说。

苏沃野仿佛猜中了柳琛的心思,他坐正了身子,笑眯眯地说,“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你和他,相处得还愉快吗?”

柳琛象是被风吹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明白苏沃野这话的意思。既然她与晏蔚然的交往是罗雅丽与苏沃野从中撮合的结果,那么她与晏蔚然相处的情形,苏沃野也会从罗雅丽那儿得到消息吧。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与晏蔚然的那一夜之后,柳琛在丈夫的面前反而有了一种平起平坐的感觉。这是一种异样的平等,使她从此能够与丈夫平静地面对。

“谢谢,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说出这句话,柳琛忽然想起那一夜与晏蔚然在**的性事。真的愉快吗?很难说。何况,对方令人费解地在途中戛然而止,留下了许多缺憾。

“亲爱的,当我不在的时候,你能过得愉快,我真为你高兴。”苏沃野说。

丈夫这种宽容大度的姿态反而剌痛了柳琛,于是她不无尖刻地说,“是嘛,如果此时我把他带进家里来呢?”

苏沃野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接道:“如果你带他来,只要给我打个招呼,我会让开。”

柳琛闭了闭眼睛,想象着可能发生的那种情形。

“琛,如果我带她来呢?”苏沃野望着柳琛,反问道。

柳琛即刻答道,“当然,我会离开。”

苏沃野笑了,他紧紧地抱住妻子说,“琛,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我是我,他是他;她是她,你是你,彼此的角色谁也无法替代。”

柳琛任由丈夫抱着,那一刻她觉得丈夫既切近又遥远,她的心里既有些痛,又有些甜。

苏沃野给了妻子一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深吻,“琛,你相信么,我在广州,真的很想你!”

那句话有一种回肠**气的味道,多年的夫妻了,柳琛分辨得出这是一句真话。她心里一动,几乎落泪。

苏沃野的手在摸摸索索地动着,它们在柳琛的双肩上拨落了长裙的吊带。白色的吊带裙软弱无力地滑落在地上,苏沃野俯下身,将柳琛抱进了臂弯里。

那种**是久违了的。

“瞧你,快放下我,放下,”嘴里虽然这么说,柳琛却用双手环紧了丈夫结实的脖子,脸也钻进了丈夫的下颌里。

苏沃野就这么将妻子抱上了床。

其实,有些话苏沃野没有说出来,罗雅丽是个身体不按规律放假的女人。在广州的后几天里,罗雅丽的身体仅仅上了半程的班就不管不顾地给自己放了假。对于苏沃野来说,这真是一件扫兴的事。他颇无聊也颇压抑地在那边又陪着罗雅丽玩了几天,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面对着柳琛的胴体,他忽然战栗起来。一想到当他空缺的时候,这个身体曾经被别的男人占有过,他就生出一种亏输般的失落和一种报复般的狂野。我又回来了,回来了!他在心里喃喃地说,他匍匐在他的家园上,亲吻着他的领地,亲吻着那些花,那些草,那些小径,那些水渠……。

让他奇怪,同时也让他欣喜的是他对那些原已熟视无睹的地方居然重新有了陌生感,有了新鲜感。他鸣着叫着嚷着,象野蜂一样颠狂。他踏着撕着扯着,犹如猎豹一样热情。

苏沃野无从得知他这种**的方式在妻子心里产生的感觉。柳琛不无惊讶地承受着,她的惊讶来自丈夫的变异。柳琛带着歉意地承受着,她的歉意来自她和晏蔚然那一夜的欢娱。柳琛也觉得丈夫陌生了,所有那些陌生之处都是那个陌生的女人带给他的吧?

虽然柳琛竭力要求自己不做这种无谓的猜想,但是那种猜测的生成仿佛另有它属,并非柳琛自己能够控制。柳琛从丈夫每一个不曾有过的动作里,从丈夫每一种不曾有过的声音里,从丈夫每一类不曾有过的表情里,栩栩如生地构想着丈夫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的情形。

与此同时,柳琛不能不清醒地,甚至小心翼翼地检点着她自己,生怕哪个动作哪个表情哪个声音会与往常有异,使苏沃野得以察觉。

“啊,琛,咱们做得真好,真好,真好!……”苏沃野深深地感叹着,他松弛地从妻子的身上滑落下来。

他满足了,他得意了。他仰面朝天,心情怡然地想:好嘛,两处耕耘,两处收获,这么好的事儿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这时候,柳琛也静静地躺在丈夫的身边,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涌出。她痛切地想:沃野,沃野,你知道吗?从此之后,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