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通过四个步骤为自身的经验赋予意义,即选择、组织、诠释和协商。
选择
因为我们身边的信息量远远超出我们所能处理的限度,所以知觉的第一步便是选择(selection),也就是决定我们要关注哪些数据。以下几项因素可解释我们为何注意到了某个事物,同时忽略了其他信息。
·强度:更响、更大或更明亮的东西会脱颖而出。在聚会上大笑或大声说话的人比安静的客人能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这点并不总是有利的)。
·重复:重复的刺激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想想一个安静但不断滴水的水龙头。
·对比或变化:不变的人或事不会引人注意。但当重要的人离开时,我们可能会更加珍惜他们。
在本章的后半段,我们还会深入探讨生理、心理、社会和文化等其他因素。正是这些因素,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在特定的人和事上,以至于忽略了其他信息。
组织
当我们从环境中选择了所关注的信息后,下一个阶段就是组织(organization),即从许多可能性中以某种有意义的方式安排信息,帮助我们理解世界。我们通过知觉图式或认知框架进行组织。
我们使用不同类型的图式来对其他模式进行分类,包括以下几种。
·生理:如美或丑、胖或瘦、老或少。
·角色:如学生、律师、伴侣。
·互动: 如友善的、乐于助人的、冷漠的、尖酸刻薄的。
·心理:如自信的、不安的、快乐的、神经质的。
一旦我们选择了一种组织图式对人进行分类,我们就会用它来概括符合我们类别的群体成员。例如,如果你对一个人的吸引力有研究,你可能会发现漂亮的人和相貌平平的人被对待的方式存在不同(在第6章,我们将有更多关于这一点的内容)。如果宗教信仰在你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你看待相同信仰的群体成员的态度就会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然后我们将自己的观察进行归纳(“女性倾向于……”“教师通常……” “紧张的人经常……”)。对群体进行概括并没有错,只要它们是准确的。但是过度概括(通常涉及“总是”和“从不”之类的描述词)会导致出现刻板印象的问题,我们将在接下来的内容中进一步了解。
我们还可以用不同的方法组织我们特定的沟通事务,然后就能发现这些不同的组织图式会对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产生多大的影响。传播学家使用断句(punctuation)一词来描述原因与结果在一系列交流活动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想象一对夫妻的争吵过程,你便可以理解断句是如何运作的。请注意,两个人不同的断句方式会导致循环过程中的不同顺序,从而影响彼此对这场纠纷的观点。丈夫开始指责妻子:“我不想回答是因为你问个不停。”妻子以不同的方式重新组织这个情境:“我问个不停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回答我。”这种盘问—回避的争论在亲密关系中十分常见。如图4-3所示,一旦循环开始运转,就无法分辨谁的指责才是准确的,答案取决于如何断句。
任何见过两个孩子争论“谁先开始的”的人都能理解,原因与结果的争论不太可能解决冲突。事实上,推卸责任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与其争执谁在整件事情上先断句才是正确的,不如认识到每一种纠纷在不同的人看来都可能有所不同,进而转向更重要的问题:“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能让事情变得更好?”
图4-3 盘问和回避的循环过程,断句会影响知觉的意义
诠释
在我们选择和组织了自己的知觉以后,我们还会以某种有意义的方式来诠释它们。诠释(interpretation)为你所感知到的数据赋予了意义,几乎在每一次人际互动中都发挥着作用。在拥挤的房间里,一个向你微笑的异性是对你表示交往的兴趣还是只是出于礼貌?朋友开你的玩笑是想表达亲近还是意图激怒你?你是否应该接受“随时来访”的邀请?
有几个因素会影响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来诠释一个人的行为。具体如下。
·关系满意度:同一个行为在双方关系愉快或者不满的时候,意义可能完全不同。举例来说,当事情出错时,对关系感到不满的夫妻比对关系感到满意的夫妻更有可能互相指责。反之亦然,在一段令人满意的关系中,一方可能会更仁慈地看待对方,而不是非得追求准确。
·期望:如果你在开始一段对话前就预感对方会有敌意,你可能会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出消极的语气——即使这种语气并不存在。在接下来的内容中,我们将进一步讨论期望如何影响知觉。
·个人经验:如果你曾经有过被房东克扣押金的经历,那么当新房东向你保证清洁好房屋就能退押金时,你就不会信以为真了。
·性格:一项研究发现,性格冷淡(相对于“热情”)的人很难诠释和标记他人的情绪。研究人员认为,这种缺陷会导致性格冷淡的人拥有的社交关系较差。
·对人类行为的假设:也许你会认为人是懒惰且不喜欢工作的,或者你相信人通常会自我指导和自我控制。试想一下,甲老板假设员工符合第一种描述,乙老板假设员工符合第二种描述,这两个老板会有什么差异?
请注意,知觉的选择、组织和诠释可以按不同的顺序发生。举例来说,父母和保姆在过去的诠释(如“杰森是个捣蛋鬼”)会影响他们未来对信息的选择(杰森的行为要特别注意)和事件的组织(发生争吵时,首先认为是杰森挑起来的)。在所有的沟通中,知觉是一个持续进行的过程,你很难指出它的起点和终点。
协商
在第1章中你已经了解到,意义是在群体之间和个体内在所共同创造的。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讨论集中在知觉的内部元素,即发生在我们个人心中的选择、组织和诠释。现在,我们需要检查我们在人与人之间产生的那部分意义。协商(negotiation)是沟通者影响彼此知觉的过程。
协商可以以微妙的方式进行。当我们没有和其他人交换意见时,很少会就某件事或某个人得出结论。比如说,你认为自己刚刚遇到的某个人很有魅力,你把这个印象告诉了朋友。如果他们给出了负面评价(“我不觉得那个人有魅力”),你可能会改变你最初的知觉——也许转变没有那么彻底,但至少会改变一点。在一项研究中,研究者让大学生给一系列照片中的模特按魅力程度打分。那些能够看到别人对相同照片做出评价的学生,会慢慢改变自己的评分,以便与他人取得一致。这一发现表明,美不仅在单个的旁观者眼中,也在协商的旁观者眼中。
研究焦点 网络渠道影响知觉
你被要求为大一新生制作一份建议清单。当你和一个指派来的陌生人一起完成这项任务时,那个人对你说“我大一的时候就把信用账户给弄破产了”,接着他提到,“我父母两年前离婚了”。你会如何看待这些言论?康奈尔大学的研究人员认为,对话是面对面进行还是发生在网络上,会对你的诠释产生影响。
先前的研究表明,与面对面沟通相比,人们更倾向于通过社交媒体进行更多的自我表露。这项研究关注的是人们对信息表露的知觉。参与者在网上阅读到他人的自我表露时,会认为比他们亲自从叙述者那听到的更私人和更亲密。然后,他们会做出回应,在网上提供比面对面沟通更多的自我表露信息。
该研究的结果支持了第1章中所讨论的观点:网络拥有超人际沟通的本质。也就是说,当线索减少到只剩眼前的文字时,我们可能会比面对面沟通时自我表露更多的信息。
另一种了解协商的方法是将人际沟通视为彼此故事的交换。叙事(narratives)是我们用来描述个人世界的故事。同图4-1中我们可以用多种方式来查看立方体一样,实际上每一种人际关系都能用不止一种叙事来描述。这些叙事经常因为“英雄”和“反派”角色的不同,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例如,当老板和员工发生冲突时,如果你请员工描述当时发生的情况,他可能会将老板描述成一个“无情的剥削者”,并将自己视为一个“总是完成工作”的员工。而老板的叙事可能会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来塑造角色,变成了“公正的老板”和“想早点下班的员工”。同样,自认为“对家庭有很大帮助”的继母和婆婆在继女和儿媳眼里就可能被描述为“爱管闲事的人”。
当我们的叙事与他人的叙事发生冲突时,我们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并拒绝接受别人的看法(通常是无效的),或者尝试协商出一个具有共同基础的叙事。这种共享的叙事是顺利沟通的最佳时机。例如,战胜重重阻碍才得以交往的恋人要比那些没有共同斗争经历的恋人更快乐。同样,对两人交往中的重要事件有共识的伴侣比那些存在分歧的伴侣更加满意彼此的关系。婚姻顾问甚至会使用“叙事疗法”来帮助伴侣修正和改善他们作为夫妻的身份。
共享的叙事不一定要精准才能有力量。报告显示,结婚超过50年或更久的幸福伴侣所描述的婚姻叙事似乎并不理会事实。例如,他们都认为彼此几乎没有争吵,然而客观的分析显示他们也有过争执。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将问题归咎于外力或突发状况,而不是将责任推给彼此。他们用最宽容的态度去诠释对方的行为,即使事情进展不如意,他们仍然相信对方的初衷是善意的。他们的叙事通常有圆满的结局。学者朱迪·皮尔森(Judy Pearson)针对这项研究,总结如下:
难道我们应该据此得出结论,认为幸福的伴侣对现实的掌控反而较差吗?没错,也许就是这样。不过,难道旁观者会比当事人更了解他们婚姻中的现实吗?答案很明显。让婚姻保持长久和幸福的一个关键,就在于告诉自己和别人你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并且表现得像你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