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沈复生帮余梦脱衣服,做饭给她吃,如常地照顾她,但始终冷冰冰地不言不语。

吃过晚饭,她举着受伤的手回了卧室,沈复生收拾完餐桌去了客房。

两个人分房睡已经好几天了,余梦负气,一直没表示反对。

但是今天她躺在**觉得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因为对沈复生的痛苦有了更深切地了解,她思考许久,觉得要为他们的感情和带着爱人走出黑暗,做最后的努力。

她翻身下床走出卧室,忐忑地来到客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等屋里的回应。

良久,客房的门开了,沈复生皱眉看着她:“还有啥需要我帮忙?”

余梦楚楚可怜地摇摇头,用平常对他撒娇的口吻说道:“复生,我疼得睡不着,求抱抱,行不行呀?”

“别闹了,我很累,而且明天还要去茶楼见坤爹谈正事,快回去睡吧。”沈复生缓缓关门,决然转身。

余梦的眼泪“唰”一下瞬间流成两行,她不埋怨,因为知道是这残酷的世界伤他太深,不忍心再责怪这个可怜的男人。

她无声哭着,悄悄回到卧室。

辗转反侧中,余梦审视着自己的懦弱。

原本,她对陈警官提出暗查沈复生罪证的事感到害怕,所以即便答应下来,心里仍在犹豫不决。

但是现在她终于看清自己,也彻底下定决心,只有带着沈复生脱离仇恨的黑暗世界,才能真正驱散他心底的阴暗,让他有机会学会信赖身边的人,不再作茧自缚,最终从不敢对人给予信任所造成的孤独中解脱出来。

只有这样,他们俩才有机会开诚布公地交心倾谈,解开心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余梦既爱他又怕他,沈复生则是爱她却不敢完全信任她。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第二天早晨余梦鼓足勇气走出卧室,想和沈复生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把心里话说给他听。

她到客厅一看,客房的门开着,家里空****的,沈复生已经走了。

远远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她走过去拿起来轻声念:“自己弄点早饭吧。”

余梦往厨房扫了一眼,操作台上空空如也,没像从前那样摆着做好的早餐。

她苦笑着把字条攥进手心捏成一个小纸团,心里已经明白,沈复生这是在刻意将她推远,就算她伤了手,他也照样冷下心肠收回曾经的宠爱。

她想起昨晚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沈复生说今天要去香茗茶楼和坤爷谈事情。

看看墙上的挂钟,刚过八点半,她决定追到茶楼,赶在坤爷之前先和沈复生谈谈人生大事。

余梦打车赶到茶楼,清静的早晨这里还没有客人登门。

茶楼的人基本认识她,所以她上楼没人敢阻拦。

当她推开七弦坊那扇雕工繁复的仿古门,在包间里独自静坐的沈复生微微一愣,但是没说话,默默低下头继续喝茶。

余梦走到跟前在他身旁坐下,话未出口先流下泪来:“复生,今天不是来缠着你的,我想把藏在心里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你,听完这些话,你再决定要不要分手,好吗?”

沈复生犹豫一阵,叹息道:“你先说吧,我听完再做决定。”

余梦擦掉眼泪,轻声说:“复生,我不是故意骗你,从小到大我只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真不知道我也是被拐卖的孩子,养父母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没办法恨他们。”

“谁让你恨养父母了,我倒霉受罪是我的事,不用你迁就我的感受。”沈复生话说得很绝情,也不肯抬头看看她。

余梦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养父母前几年去世之后,我考入绥城的大学,想一边念书一边寻找亲生父母,那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可真难受啊,还好后来我遇到了你。”

“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经常说,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这是真心话,不是恋爱时的花言巧语。”她轻轻拉起沈复生的手,以为他会推开,还好没有,“所以,复生,请你相信我,因为咱们的身世相似,我真的能对你的不幸感同身受,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不只是谈场恋爱那么简单,是相依为命呀。”

沈复生听到这一句“相依为命”,脸色明显绷不住了,冷漠的面具出现裂纹。

余梦惨然一笑,别开目光不敢继续看着他,“至于我偷偷放走你的仇人,其实痛苦的又何止你一个人呢。当我听到你和坤爷打电话时说‘鬼叔’林振海就是当年拐卖案的主犯时,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

“你不是说,偷偷把林振海放走之前根本不知道他是人贩子么?”沈复生的话音里重新夹杂着薄怒,拉了余梦一把,让她与自己对视。

余梦眼中再也没有惧色闪躲,坦然地说:“复生,跟你在一起这么久,那是我唯一对你说谎的一次,因为当时我怕过度刺激你,才那么说的。”

沈复生清楚自己是什么德性,听到她这样解释,不仅没发火,反而感到深深地自责:“既然你都知道了林振海是我的仇人,为啥背着我放了他?”

余梦轻声喟叹道:“我得知亲生父亲是人贩子头目之后,已经彻底打消了寻亲的念头,但是当我看到他被你囚禁在车库地下室打得遍体鳞伤,又动了恻隐之心,就把他放了。其实放走他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不想让你一错再错。”

她的眼泪滴在沈复生手背上,哽咽得快说不出话,“复生,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可怕的魔鬼,是它在控制你,而你的本性不是这样的,所以我经常拉上你一起去孤儿院慰问,就是希望能为你赎罪。我更希望你能早一天回头是岸,只有这样你才能回归人生的正轨,以后我们结婚,再生个可爱的宝宝,一家三口过平淡安稳的生活,我相信那种生活一定会治愈你心里的伤痛。一定会的,你说是不是?”

沈复生的心猛地一软,犹豫着抬起手轻轻抱住她,摩挲着她的长发:“可惜呀,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有的!”余梦在他怀中抬起头,恳求似的说,“复生,去自首吧,陈警官找我谈过了,只要你愿意到公安局自首,他一定竭尽全力帮你争取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复生听到“陈警官”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她:“余梦!你前面做那么多铺垫,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在给我下套?!”

他霍地站起来,气得拄着拐杖来回踱步,“自首?你们说得倒是轻巧!我童年、少年时受的那些非人待遇,你们想过是什么滋味儿吗?你们懂我心里的痛苦吗!不,没人会懂,永远不会有人懂我的痛苦!”

这话伤人太深,余梦也由悲转怒,站起来与他争辩:“沈复生!你的心怎么能扭曲到这个地步!我和你父亲是想救你啊!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完全可以看着你在仇恨里自我折磨不闻不问!正是因为我们都爱你,才想尽办法帮你迷途知返,竟然被你说成是在给你下套!”

“看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那我只能大义灭亲。”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拴着卡通挂绳的优盘,“这是你的犯罪证据,我现在就去交给陈警官!”

沈复生抓起茶台上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余梦说话间冲出包间的门,转身把门“哐”地关上,紧接着又用挂在门栓上的仿古铜锁把门锁上,然后往楼梯那边跑去。

沈复生气急败坏地推门,却推不开,一怒之下抱紧双臂直接用肩膀撞在门上。

仿古的实木门异常结实,好在有相对薄弱的雕花窗棂,他撞了大概二三十下,外面的门闩终于被撞掉。

“余梦!你给我回来!”沈复生拖着瘸腿往楼梯口追了上去。

刚冲到楼梯口,他瞬间被闯入眼中的一幕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