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卡车再次启动,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卡点。

后来我分析之所以没有被警犬发现,可能是因为发动机舱里全都是油气味,遮盖了我身上的味道。

火烧般的剧痛袭来,刚才过卡点的时候太紧张了,小腿挨到了发动机上,粘掉了一层皮。

那种疼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果当时有一把刀,很可能我会亲自把自己的腿砍下来。

机舱温度很高,我浑身冒汗,身体不停的颤抖,咬着牙硬挺着,逐渐的就意识模糊了。

醒过来之时出奇的安静,外面寂静一片,没有什么动静,打开机盖一看,又是黑夜,我在里面已经待了一天了。

用脑袋顶开引擎盖,刚想往出爬,顿时腿上吃痛,再加上长时间水米未进,又处在高温环境下水分流失太快,已经无力支撑了。

一阵头晕眼花,我掉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天灵盖都震颤了一下。

这一下把我摔清醒了,打量周围环境,这是一个城中村。

那几年西部大开发如火如荼的进行,到处都在拆房子,开发商与当地居民斗智斗勇,小规模的械斗经常发生,还闹出了不少人命官司。

在西京城周围,像这种城中村没有一百,也在八十。

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跟流浪狗一样,一瘸一拐向远处走去。大概走了二百米的距离,腿上实在疼的厉害,就倒在旁边的柴草堆里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清冷的冬夜里十分清晰,循声望去,月光下一个人走了过来。

从外形和走路姿势来看,应该是个女人,腋下夹着一个编织袋子和一把笤帚,手里还拎着一把铲子。

她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用笤帚在地上清扫起来,几分钟后,又用铲子不停的往编织袋子里面铲,发出“唰唰”的声音。

女人时不时的四下看看,跟做贼一样。

那一车煤炭被倒在地上,已经售卖了相当一部分,地上残留着一些没人要的炭沫渣子,我终于明白她的真实意图,她是在收集炭沫渣子。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已经装满了半袋子,女人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背了起来,艰难的向前走着。

她从我身边路过,我从柴草堆里滚了出来,虚弱的喊了一句。

“救我。”

女人被吓得不轻,扔下编织袋子,用笤帚当武器:“你,你是人是鬼?”

“救,救我。”

她很害怕,犹豫了片刻,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来,仔细的打量着我,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小杜,怎么是你?”

睁大眼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石静霞的母亲。

“阿,阿姨。”

“哎呀,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快跟我回去。”

石母搀扶着我回了家,用碘伏给伤口消了毒。她家里正好有消炎药,是那种纸包的散装白片药,我吃了三片,石母又用擀面杖将另外三片擀成了粉末,撒在了伤口上,说内服加外用效果更好。

房子很小,是那种老式装修,也没几样像样的家具,甚至连一台洗衣机都没有,只有一台十七寸的黄河牌电视机最值钱了。

石母说家里本来是有一些家具的,都被石静霞的父亲石大山给拿去变卖了,这台电视机还是石静霞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说着说着,石母眼眶泛红,我赶紧岔开了话题。

来了也半个多小时了,没有看见石静霞,我顺嘴问了一句。

“小静呢?”

“在附近一家毛巾厂上班,这不快过年了嘛,总是加班,今天她的夜班,明早八点下班,到家差不多就九点了。”

“哦,那挺辛苦的。”

“这孩子表面上不说,但我这个当妈的知道,她心里苦,憋着劲呢,唉。”

这时,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石母起身向厨房走去,说要生火做饭,被我拦了下来。

“来了就是客,我去给你下一碗挂面,热热乎乎的,吃了肚子舒服。”

“阿姨,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几番推让,在我的坚持下,石母给我端了一碟吃剩下的芥菜疙瘩,还有半碗白菜炖粉条,粉条都已经泡胀了,跟筷子一样。

“要不我给你把馍馍热一下吧。”

“不用,我年轻,胃口好,再说冷馍馍嚼着吃甜丝丝的,我喜欢吃。”

石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拿来了一堆破电线,打开电视机,拧到了八频道,一边扒着电线里面的铜芯和铝芯,一边看着电视。

“阿姨,哪来这么多电线?”

“附近的村子拆迁了,我没事干就去捡拾破电线,补贴家用,让你笑话了。”

“没有没有,阿姨,千万别这么说,一会我吃完了帮您一起干。”

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夜间新闻,说的正是永陵被盗案。

我吃着饭,眼睛却一直盯着电视机,甚至忘记了咀嚼。

突然发现石母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一下子就慌了,一颗心砰砰直跳。

“阿姨,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小杜,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什么事?”

“那件事情是你干的吗?”

闻言,我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额头上浸出了冷汗。

看我欲言又止,石母说道:“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我……”

石母打断我说道:“小杜,他们跟你一样,都还是孩子,怎么把人家眼睛弄瞎了,教训一下就好了,下手不应该这么狠的。”

她说的是葬爱家族的事情,好悬没把我吓死,如释重负暗暗长出一口气。

石母的善良让人感动,那帮小混混曾经那么残忍的对待她们母女,她却以德报怨,令人钦佩。

可是世道变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善良的人往往总是吃亏,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当生活把你逼到走投无路,做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石母动作很熟练,没多大功夫就剥完了,掂了掂能有两三斤的样子,可以卖几十块钱。

收拾完以后,石母对我说:“家里地方小,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