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宜沛端端正正地站着,垂目看着容沁玉端茶的手。

如此,盯了半晌,容沁玉的胳膊发酸开始微微颤抖,她才开口。

“为人子女,孝顺与否,不在一盏茶。你起来吧。”

连面子功夫也不愿做,直接拒绝了容沁玉的敬茶。

容沁玉自觉被羞辱,也不肯再低头一回,竟当真起身,将茶盏重重地搁回了托盘里。

原本想帮她说话,劝一劝钟宜沛的容束见状,也只能闭上嘴,权当没有看见。

然后,便到了三姑娘容秀玉行礼敬茶。

容秀玉端起茶盏,脚步往钟宜沛的方向挪了一步,还未跪下,却看见主母正在朝自己使眼色。

主母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身边的父亲,再朝她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女儿叩谢父亲养育之恩,请父亲喝茶。”容秀玉也明白了主母的好意,将第一杯茶先敬给了容束。

容束接过茶抿了一口,一视同仁,也和容秀玉说了几句体己话。

毕竟容秀玉还年幼,说的便是让她勤勉好学,尊敬师长,孝顺父母之言。

容秀玉认认真真地听完容束的训话,再端起第二杯茶敬给钟宜沛。

抬起的眼眸湿漉漉的,满是信任和敬佩。

“女儿叩谢母亲教诲之恩,请母亲喝茶。”

钟宜沛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时,便伸手接过了茶。

匆匆一口后,又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从赤霄手中接过提前准备好的红玉镯,套在了容秀玉的手腕上。

“乖孩子,嫡庶并不能定义一个人的尊卑,比起身份给予,自尊更应把握在自己手上。”

这话让容秀玉心中一震,大姐姐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嫡庶天定,容秀玉也曾经羡慕过在容府金尊玉贵的大姐姐。

那时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大姐姐,并不敢亲近,也未尝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也是嫡出,是不是自己和姨娘就不必看人脸色了。

后来,又见萧姨娘靠着父亲的宠爱,让庶出的女儿过得不输嫡女半分。

容秀玉也会想,是不是只要讨得一家之主的欢心,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可她也看见了,失去宠爱后,萧姨娘的下落,和如今二姐姐的处境。

钟宜沛的话,仿佛让她看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她曾听姨娘提及,主母也是庶出的姑娘。

让容秀玉仰慕的,不是钟宜沛身为庶出,还能嫁人做正妻。

而是钟宜沛那股不卑不亢的气势,对所有事信誓旦旦的态度。

容秀玉也红了眼眶,但并未落泪,只是又深深向主母行了一礼。

认嫡仪式礼成。

从宗祠离开,容晚玉特地请容秀玉还有行哥儿到玉雨苑小聚。

提前让厨房准备了宴席,庆贺容秀玉今日的喜事。

容晚玉从屋内拿出提前备好的礼物,递给容秀玉笑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容秀玉双手接过匣子,腼腆一笑,打开木匣,发现是一根毛笔。

容思行在一旁凑热闹,见是毛笔还有些奇怪,“阿姐,母亲送三妹妹的都是手镯,你怎么送她毛笔啊?”

“秀玉知不知道,为何姐姐送你毛笔?”容晚玉没回答容思行的疑惑,而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容秀玉。

容秀玉摸着光滑的笔杆,思忖片刻,试探答道,“毛笔,自是为了读书习字,大姐姐是想让秀儿多读书,明事理?”

“不错。”容晚玉摸了摸容秀玉的头,“虽然你不用像行哥儿一般科举,但多读书,能明事理,终身受益无穷。”

“姐姐希望你日后,不再拘泥身份之别,也不再拘泥男女之别,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这番话,让容秀玉的心头一暖,冲着姐姐甜甜一笑,“多谢姐姐,秀玉日后定然不负姐姐所望。”

一旁的容思行,听了姐妹俩的话,觉得自己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往后缩了缩。

偏偏被容晚玉瞧见,故意问他,“今日,咱们行哥儿难道没给三妹妹备礼?”

容秀玉见容思行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他确实没准备,忙开口替他解围。

“不用贺礼,也不是什么大事,兄长平日对秀玉照顾良多,秀玉已是感激不尽。”

“瞧他那样就是准备了,估计不好意思呢。”知弟莫若姐,容晚玉转着身去瞧容思行背在身后的手。

“藏着什么宝贝呢,快拿出来,给姐姐瞧瞧。”

在容晚玉不懈努力的追问下,容思行只能将自己的礼物拿出来,直接塞在了容秀玉怀里。

竟是一叠厚厚的银票,看那厚度,只怕是容思行大半年的零花钱。

容思行挠了挠脸颊,眼神飘忽不定,“我又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些什么,便想着有银票你喜欢什么自己买便是。没有母亲的贴心,也没有阿姐的寓意。”

那副纠结又羞愧的模样,让容晚玉笑得合不拢嘴。

收到一沓银票的容秀玉先一愣,而后也笑出了声,最后还冲容思行福了福身,“多谢兄长,这礼物,妹妹很喜欢。”

容晚玉笑够了,伸手戳了戳容思行的额头,“傻小子,你这礼最是实诚不过,不必我和母亲的差。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

见姐姐和妹妹都如此说,容思行才觉得自己送的也没错,又挺起了胸膛,还有些小得意。

玉雨苑里,三人吃吃笑笑,闹到半夜才散。

容秀玉的院子就在容晚玉的隔壁,容思行则被容晚玉留了下来,在偏房住了一晚。

洗漱完后,容晚玉独自在书房内,整理着自己的药箱。

负责守夜的秋扇,在一旁帮容晚玉收拾,言语中不乏担心。

“姑娘,祥妃也不知何时才会生产,您在宫中,万事要小心啊。”

入宫不比其他,自是不能带侍女,只能容晚玉一个人前去。

容晚玉点了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些有记载妇人生产之症的书籍放在书桌上。

虽然前世,她也见识过半仙救治产后妇人,但男女有别,所医的也不过是产后症状。

女子生产便如过鬼门关,再厉害的稳婆也不敢保证生产无碍。

她只能多做一些功课和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你家姑娘我向来是谨慎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