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支队办公室里,刘振汉和李冬在换便装。刘振汉双眉拧成了结,满面愁容,不时地叹口气。虽然李小艳提供了黑皮本的重大线索,并讲出了张峰,但这并不能算得上证据。根本就动不了龙腾公司。现在时间又是这样紧迫,要在短期内破案,真是难之又难。李冬似乎看出了支队长的心思,凑上来道:“还只剩六天了,能不能想办法拖拖?”刘振汉把警服挂在衣架上:“我刚打电话请示完庞局,他让我们只管加紧侦破,限期的事他再顶顶。”

“老头子也不容易,我看他撑不了多久。”李冬有些沮丧地把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龚静尖厉的声音老远就飘了进来:“刘支队!刘支队……”他们二人抬起头,只见她手里举着纸袋,后面跟着马荃和汤文军,飞步跑进来。“这是李小艳留下的,肯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龚静气喘吁吁地道。

“打开它!”刘振汉略略有些激动地说。

龚静掏出白手套戴上,然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把裁纸刀,沿着纸袋边缘切开,一本B5复印纸装订的本子滑落出来。龚静慢慢翻开一页,刚刚看了个开头,就大惊失色地“啊”了一声。刘振汉忙凑上去细看,原来这正是那个黑皮本的复印件,上面的一行行手迹写着一串串名单,名单的后面,都写着一些含义模糊的数字:陆伯龄:40,11,60,21……总532。

杨振义:15,25,30,9……总251。

李乾宽:6,11,22,30……总160。

刘建义:52,4,6,34……总465。

……

龚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天哪,全都是……”

“都是现任省级、市级领导!”刘振汉脸黑得吓人:“周玲玲和王芳就是因为这份名单而被人杀害的!”他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几位刑警的心上,顿使他们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刘振汉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一生中最为严峻的时刻来临了。他已经触及并牢牢抓住了一张黑网——一张长期以来悬罩在天都社会的深层,控制着社会和经济命脉的黑网。而且它现在仍在**和腐蚀着一些人的良知,慢慢形成一个无处不在的巨大势力。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和真正体会到了庞天岳的良苦用心,并且清楚了他为什么警告自己如果案件有了闪失,自己便会因此而失去所有的东西,甚至生命。由此看来,他和聂明宇的较量已远远超过了亲情、友情等个人恩怨。只要是一个有良知的人,都绝不会对此置之不理。心心相印的生死战友、换命的兄弟沦落到如此地步,仍让他不敢相信。由此他便不觉想到了聂叔,想到了蕾蕾,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痛疼起来。这份重要的物证上的名单,预示了他前面的路将变得异常艰险。

他慢慢抬起脸来,扫了几位手下一眼,沉声说:“这是个通天的大案,你们也都看到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只想问你们一句:能够舍弃一切吗?”龚静刚要表态,他挥手打断,“我要你们说实话,最好先考虑考虑。我不能骗你们,这是一个也许会使我们丢掉爱情、家庭、前途甚至性命的案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能否坚持到最后,这可不仅仅只是靠勇敢就能完成的。”

龚静站了起来,满脸庄严地道:“刘支队,我是一个实习刑警,这是我真正跨入刑警行列的第一步,碰上这个难得的锻炼机会,我很幸运!”

李冬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上回庞头请我们吃饭您对我说的话,再多说就贫了!”

马荃和汤文军也连声道:“就是!就是!”

刘振汉很是欣慰,应该说,他对自己的手下还是信任的。这时,他便不觉想到了王明,对着龚静道:“王明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无组织无纪律的。这样吧,你明天去天都酒店,继续追査周玲玲、王芳失踪的情况,尽量想办法找到案发当天客房出入客人的线索。”

龚静点点头了,说:“明白了。”

李冬请示他,问自己明天是否还留守。刘振汉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又在想别的什么事情。李冬问他明天干什么。刘振汉回过神来,道:“我要先去见见两个人,一个是庞局,没有他的支持,咱们是不可能打贏的。还有一个是我的老婆……”

正说着,王明一头闯了进来,只见他灰头灰脸,裤腿脚上沾满了泥巴,端起龚静的茶杯就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刘振汉劈手夺下他手中的杯,掼在桌上:“你干什么去了,一整天不请假?任务这么紧,怎么不在年轻同志面前起个带头作用?不像话!”

王明直起腰来,笑嘻嘻道:“刘支队,别急,我给你带礼物来了!”说罢对着门外一招手。大家转头看去,只见王丽敏领着亮亮站在门前。

“爸爸!”亮亮飞扑进刘振汉怀里。刘振汉激动地把儿子一把抱起,不停地亲着,努力隐藏着眼里的泪水。王丽敏怨尤的目光里含着些许的感动,看着欣喜若狂的丈夫。

龚静和马荃等围着王明问这问那,王明鼻孔朝天,唾沫四溅地吹嘘着,把几个年轻刑警唬得一愣一愣的。

肖云柱背着行李卷跟老太太告别,然后走出院门,拦住一辆出租车。

远处的蕾蕾也连忙招出租车,上去后吩咐司机说:“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相继驶出巷子口。

肖云柱乘坐的出租车驶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在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一幢破旧的小楼前。他走下车,把行李卷扛在肩膀上,一步三晃地进了楼门。

蕾蕾躲在不远处,凝神注视着。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她打开看来电显示,还是哥哥的手机号码,于是任它响去,不接。

在肖云柱离开的巷子口,聂明宇失望地关上了手机。张峰将车缓缓停住,对聂明宇说就是这儿。然后跳下车,问门口的老太太:“大娘,这里是不是住着个光头长得很难看的小伙子,他姓肖。”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才长得难看呢!他人可好了……”张峰忙不迭地点头,“对、对,他是个好人。请问他在家吗?”老太太不耐烦地,“今天他搬走了,你找他干什么?”张峰回答说是他的亲戚,家里出了事,所以,要赶快找到他。老太太警觉地审视了张峰一会儿,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张峰忍住气,强作笑脸,“他是和家里闹气跑出来的,现在他妈妈急得心脏病犯了,住进了急诊室,想见他一面。”老太太顿时慌了神,“唉哟!这孩子原来是闹气出来的,这可是大事呀!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有一回听他打电话,说去海湾区一个什么锣鼓巷,那儿有他一个朋友。”

坐在奔驰车里的聂明宇听得清楚,笑了笑发动着车子。

锣鼓巷里,肖云柱从破旧的小楼里走了出来,行李卷已不见了。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后顺着巷子往前走。蕾蕾连忙紧紧跟上。肖云柱似乎发觉身后有些异常,走着走着猛地回头。蕾蕾躲闪不及,也就心一横,往他近前走去,连走边伸手从手袋里往外掏枪。肖云柱看着她,有些费解,不禁乐了。雷雷突然举起枪,瞄准了他。肖云柱大骇,心想:完了,原来是个女雷子!就在这时,一辆奥迪车在胡同口停住,张峰和小芮从车上走下来。蕾蕾怔了怔,仍把枪口抬起,对准了肖云柱的脸。凌志轿车从另一胡同口悄无声息滑到了蕾蕾身后,聂明宇从车上快步走出,一把夺下蕾蕾手里的枪,训斥道,“记住,你永远也不能碰这东西!”说着把枪收起。蕾蕾惊讶地看着他,良久,她哭了,“哥,你怎么?他是……”聂明宇皱着眉头,“我知道,我会处理。小芮,送蕾蕾回去。”蕾蕾拼命摇着头,她自语般喃喃:“不,不。你不会的,哥哥……”她突然嘶声吼叫,“杀了他!这个王八蛋……杀了他!”

小芮架着她上车,聂明宇转身对肖云柱厉声道:“你该死!知道吗?”

肖云柱面对枪口眨眨眼:“我知道了。她是好久以前被我……”

“住嘴!”聂明宇猛地抽出枪,对准他。“她是我妹妹,是我最亲的人。你该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

肖云柱点点头,然后笑了:“好好,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想到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这是报应!”

聂明宇逼视着他,却刷地收回了枪,沉声道:“但是我不要你死,知道为什么吗?”

肖云柱垂下头,默默思索了片刻后抬起脸看着他说:“因为刘振汉是我的仇人,我恨他。”

聂明宇微微一笑,上车走了。

张峰走到肖云柱身旁,拍拍他的肩:“我们准备邀请你到我们公司来工作,怎么样?”

肖云柱登时傻了,不由张大嘴巴“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