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聂大海决定帮助儿子解脱出来时,心里是异常沉重的。他很清楚与法律为敌对他意味着什么,弄不好结局是十分可怕的。但他没有别的选择。直到这时,他才对一直痛恨的那些徇情枉法、袒护包庇亲属的所谓腐败分子有了些许的理解。在骨肉亲情面前,任何东西都是不堪一击的。当你没有身临其境,亲身经历这种事时,能够慷慨陈词,说出一大堆豪言壮语。但如果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敢保证他就能公正无私,毫不犹豫地作出大义灭亲的选择,毕竟血浓于水啊!
苦思冥想,忍受着心灵煎熬的他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从办公桌后坐直身子,定了定神,重又恢复了威严的姿态,对着门外沉声道:“请进。”
陆伯龄快步走进办公室,对他道:“聂书记,出事了!”
聂大海站起身:“怎么了老陆?急成这样。慢慢说嘛!”
“嗨,不急不行呀!”陆伯龄擦擦额上沁出的汗水,“刚才公安局老郭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庞天岳和刘振汉准备要对龙腾集团动手了。”
聂大海吃了一惊,音调不由急促起来:“什么意思?他们要抓人?”
“对。郭政委说,他们马上就开会研究这事,估计今天就有可能上报检察院批捕张峰。”
“是什么罪名?”聂大海紧盯着他问。
“什么罪名老郭没讲。”陆伯龄顿了顿,“但是聂书记,这可是个信号呀!今天离公安局报结果的限期还有三天。他们突然要抓龙腾的总经理,是不是他们已经确认龙腾有问题了?”
聂大海缓缓坐回椅子上,随口说:“如果他们……确认有问题,只好有问题了。按说,我是应该回避的。”
陆伯龄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于是急走两步靠到办公桌前,道:“聂书记,我是不忍心看着有些人用明宇这件事兴风作浪,破坏咱们天都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
聂大海长叹一声:“嗨,有些同志讲,龙腾集团这两年为天都的经济建设作出了很多贡献,每年的利税一分不差,年年是全市乃至全省的先进企业,更不用说他们捐资助学的公益之举了。都说我经济抓得好,我也沾了儿子的光呀!但我曾劝过明宇,不要风头太劲,什么事情都敢干。他不听,这下被人抓住把柄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一个党的干部,我不能干涉政法机关依法办事。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陆伯龄静静地听着,但能看出来他正拚命想着对策。聂大海无动于衷地观察着他。
陆伯龄终于说话了:“聂书记,现在钱书记在党校学习,市里的工作是您主抓。鉴于龙腾集团公司在全市甚至全省的影响很大,我觉得抓张峰要慎重。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庞天岳找来,问问情况?”
聂大海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断定,陆伯龄是全力维护龙腾公司的。也许他是出于对自己的忠心,毕竟有提拔之恩;也许他和明宇有利益关系,是同舟共济。此时,他已无暇也没有心思再去探究个中缘由了,只要他和自己的立场相同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扫了陆伯龄一眼,故作沉吟状:“这个嘛……让我想想……”
蕾蕾气呼呼地撞开董事长室,尖着嗓子叫:“哥哥——!”王丽敏跟在她身后,很无奈的表情。
聂明宇满脸带笑地站起来,故作诧异的样子:“怎么了?我让财务部门给你准备支票呢。展览会开始时,别忘了给我一张票哦!”
蕾蕾冲到聂明宇面前,还没说话,已经委屈得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哥,你、你怎么用那个畜牲?”
聂明宇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将不自然掩饰过去,微微一笑道:“其实,哥哥这么做正是为了你!”
“你胡说!你要是为了我,就把他喊来,让我一刀劈死!”她冲到墙前,把挂着的宝剑抽了出来。
聂明宇连忙走上去,把剑夺下,在她耳边轻声说:“蕾蕾,哥哥用人格向你保证,一定亲手替你杀了这条狗!”
“真的?”蕾蕾狐疑地注视着他。
聂明宇把剑插进鞘里,回过身来:“我什么事情骗过你吗?”
蕾蕾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先稳住他?”
“我的妹妹就是不一样,不仅漂亮,而且聪慧。这么做,比拿根绳子拴住他还保险。”聂明宇说着冲王丽敏一笑,“你看,让嫂子看笑话了……”
王丽敏也笑了笑,道:“董事长,晚上我带亮亮去给聂叔祝寿。”
“振汉呢?”聂明宇很关切地问:“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不会因为这一次吵架就散了吧?”他语调变得诚恳,“你能不能替我转告振汉,我们全家都希望他能来。”
“振汉其实也很珍惜你们之间的情谊。我会告诉他的。我先走了,你们兄妹好好说会儿话吧,可别再吵架了!”王丽敏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聂明宇搂着妹妹的肩膀,把她摁坐在沙发上,问:“你是为我而来的,对吗?”
蕾蕾点点头道:“我见过振汉哥了,没能劝动他。”
聂明宇轻轻拍拍她的脸颊:“你呀,瞎忙活。如果你能说服他,那他就不叫刘振汉了。”
蕾蕾垂下头,不由叹了口气。
聂明宇用伤感的语调道:“蕾蕾,无论我是贫贱也好高贵也罢,你都会在别人棍棒相逼时为我挡住致命的一击。作为哥哥,我为此感到欣慰。”
蕾蕾眼圈红了。
他霍地站起:“但是他刘振汉不会!兄弟?哼,我算是看透了。他刘振汉这次不把我弄死,不把咱们聂家彻底整垮是不会罢手的。我怎么他了?丽敏下岗,只能去给人扫地。他想过为自己的老婆干点什么吗?他理解过丽敏也希望有一份体面的职业、有一份过得去的收人、出门能有件像样的衣服吗?他没有!他从来没有想过!穿了身破老虎皮,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他成天忙什么?就忙着把我聂明宇推到死路上!但是我收留了丽敏,我给她开一万块钱的月薪,说句不好听的话,是我在养活他刘振汉一家!可他还这样对待我!”他越说越气,“这就叫兄弟吗?这就叫友情吗?当年在战场上,还不如我们俩都被枪打死算了!”
蕾蕾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坐着。从感情上,她偏向于哥哥;而从理智上,她又不能不向刘振汉倾斜。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哥哥不做生意,该有多好呀……
王丽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摆在桌角的全家福。呆呆地看了一会,她终于拿起了电话,可刚拨出两个号,又气咻咻地卡下了。电话铃恰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拿起话筒,里面传出刘振汉的声音。她一阵惊喜。
“丽敏,今天是聂叔的生日,你……能不能替我过去看看他?”
“你真的还记得聂叔的生日?”
“我怎么会忘呢?但是我……不方便过去,你替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振汉,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都应当去看看聂叔。他待咱们像亲生儿女,我会带亮亮去的,但你自己去不去,你决定!”王丽敏说罢,重重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