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聂大海和冯月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聂明宇挽着袖子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冯月梅要站起来,聂明宇笑着阻止:“妈,今天您什么都不用操心,看我的手艺。”
孟琳跟着也从厨房里往外走,腰里系着围裙,问:“看谁的手艺呀?”
聂明宇忙说:“看你的、看你的!”
冯月梅看着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样子,不禁感慨万分,道:“嗨,你们俩要是早这样,我们孙子也都抱上了。”
孟琳幽怨地看看聂明宇。聂明宇突然间一阵恶心,他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悦,故作亲热的样子吻了吻她:“还不晚对不对?”
孟琳脸红了,嗔他一眼:“讨厌!”
这时,王丽敏带着亮亮走了进来,聂大海和冯月梅露出欣喜的神情,打着招呼。亮亮一下扑到聂大海怀里,嚷着:“爷爷,爷爷,生日快乐!”聂大海抱起他,响亮地亲了一口。
孟琳走过来问王丽敏:“振汉呢?”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盯着她。
王丽敏道:“聂叔的生日他倒没忘记,今天还提醒我来看看。但他自己来不来,那就要看他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聂明宇很轻松的样子说:“兄弟打架,隔夜就忘。一会儿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就算我不好,我饭桌上给他赔罪。”
王丽敏道:“不用不用,他要是想着聂叔,他会来的。”
蕾蕾端着菜盘子走了出来,说:“那怎么行?我给他打电话。”
聂大海脸一沉,拦住了她,道:“蕾蕾,你瞎凑什么热闹?这种事情哪里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亮亮、丽敏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讲什么才好。
冯月梅不高兴地站起来:“好了好了,快准备吧,一会菜要凉了。”
此时的刘振汉正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车把上挂着个硕大的蛋糕,悠悠晃动着。他远远看着聂家的方向,脚步滞重地往前走。不一会儿,他便隐约看到了那栋熟悉的小红楼了。他不由停住了脚步,犹豫着。他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但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回过头来,朝聂家快步走去。
聂家客厅中央摆着餐桌,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大家围着桌子坐着,气氛有些沉闷。聂大海看看门口,终于慢慢端起了杯子:“好了。咱们不等了。”
大家纷纷拿起了杯子。
“谢谢大家今天给我这个糟老头面子。”聂大海神情黯然,声音低沉。
蕾蕾试图活跃气氛:“爸爸,您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您跟作报告似的,要不要我作记录?”
聂大海苦笑笑:“嗨,到了我这岁数,过一年少一年了。也就是找个借口,大家聚聚。”
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不出声了。
聂明宇咳嗽一声:“爸,今天咱们一家人难得团聚。我建议,为爸爸长命百岁干杯!”
聂大海勉强又拿起了杯子。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蕾蕾一跃而起,跑过去打开门。只见刘振汉手里提着蛋糕,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前。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事,来晚了,请原谅。我是来给聂叔送个蛋糕。”
“你快给我进来吧!”蕾蕾一把把他拖了进来。
聂大海顿时有了精气神,眼里又有了耀耀光彩,大声说:“我就知道,振汉不会让我过生日的时候吃不上蛋糕!”
聂明宇走过去,两人默默对视着。最终还是聂明宇先捶了刘振汉一下有福之人不在忙!振汉就是有福,来了也不用干活,饭菜都好了!”
大家于是都笑,客厅里的气氛霎时活跃起来。
冯月梅把刘振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振汉呀,你可瘦了。不要太劳累。丽敏常在我面前提起,说你干起工作来命都不要。这可不行啊!你聂叔以前跟你一个样子,干起工作来啥都不顾了,现在落下一身的病不说,还得罪了很多人。跟他一起出来的几个,有的都到中央、省里去了,他还是在市里。别的啥都是假的,只有骨肉亲情才是最真的。”
聂大海敲敲桌子:“你说什么呢?啰嗦!”
聂明宇端起杯子:“现在人齐了。为咱们全家人的团聚,为爸爸的健康长寿,干杯!”
“干杯!干杯!”亮亮叫得最欢。
刘振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抹抹嘴,躬身道:“聂叔、冯姨,我一直把您们二老当作我的父母一样看待,您们对我的关心帮助,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尽。虽然这次来是给聂叔祝寿,但有些话我想还是说开的好。因为今天全家人都在,我经手的案子也已经基本査清,我不想再隐瞒什么。关于明宇……”
“振汉!”王丽敏忙大声喝止。然后降低声音,“今天什么事都不谈,过生日就是过生日,不要搀和别的事情。”
刘振汉瞪着她,脸露不悦。
蕾蕾忙接上话:“振汉哥,嫂子说的对,今天不谈工作的事,就是给爸爸过生日。”她脸转向聂大海,“爸,您说呢?”
聂大海点点头:“这段时间,振汉很辛苦,今天就轻松轻松吧,其他的烦心事情就不要谈了。”
刘振汉有些出乎意料,惊疑不安地看着大家。
聂明宇也开口了:“振汉,说句题外话,你该抽个时间到乡下去看看大妈。上次我去,老人家直念叨你。等两天你把事办完后,咱俩一块去。本来,我今天也想把她接来的,就怕搀和其他不相干的事,给老人添心事,所以就没去接。”
刘振汉盯着他问:“你去看我母亲了?”
聂明宇点点头:“对,大妈要我骂你呢,说你总也不回去看她。”
刘振汉心有所动,慢慢垂下了眼睛。
“上蛋糕!上蛋糕!”蕾蕾边喊边把蛋糕放在餐桌中间。
王丽敏手里拿着一把细细的蜡烛,喊亮亮:“快过来,给爷爷点长寿灯。”
亮亮雀跃着跑到王丽敏身边,接过打火机,点插在蛋糕上的蜡烛。
王丽敏道:“聂叔,这是五十六根蜡烛,真是日月如梭呀!”
聂大海感慨:“是啊,老了。”
刘振汉道:“聂叔,您今天是寿星,说几句吧。”
“好吧。”聂大海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一家人很难得都聚到一块了。我是快要落山的夕阳,只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咱们每年都能这样一个不落地聚在一起。我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了,惟一的希望就是团团圆圆,欢欢乐乐。我这辈子,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也都受了,值得欣慰的就是把你们都培养出来了。我对你们的期望只有一个,那就是互相关心,携手同进,同甘苦共患难,争取做出一番事业。你们兄妹几个一定要与人为善,重情义、薄功利。我最赏识振汉的也就是这一点。他为人一身正气,是个响当当的血性汉子。你们要向他多学着点。就说这几句话,但愿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刘振汉自然能听出聂大海的弦外之音,很清楚他的良苦用心。他呆呆地注视着蛋糕上跳动的火苗,心里一阵阵发痛。
聂大海盯着他,问:“振汉,你作大哥的,会替我照顾这几个弟妹的,对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刘振汉仓促地收回目光,茫然地“嗯”了一声。
蕾蕾嗔怪道:“爸爸,看你啰里八嗦的,说这么多。快许个愿吧,蜡烛要烧完了。”
聂大海一手拿起一支筷子,然后并到一块,道:“我的愿望就是:振汉、明宇,你们兄弟要像这两支筷子一样,相互协助永不分离。”他说着站起来,端起酒杯,“为你们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我敬你们一杯!”
众人纷纷起立。刘振汉也机械地站起来。聂大海带头一饮而尽,所有的人都纷纷喝干了杯中的酒。亮亮看看聂明宇,又看看爸爸,大声喊:“爸爸没喝!叔叔也没喝!”
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他们二人。
刘振汉和聂明宇举着酒杯默默对视着。
聂明宇苦笑笑:“你知道我从不喝酒的,今天我喝!”说完一饮而尽。
刘振汉突然把酒杯一放:“聂叔,这杯酒我不能喝!”
王丽敏惊呆了。蕾蕾惊呆了。孟琳也惊呆了。
冯月梅脸上挂满寒霜。
聂大海脸上微微变色:“你为什么不能喝?”
刘振汉脖子一梗:“今天是您的生日,既然大家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但是,这杯酒我不能喝。为什么,明宇心中最清楚!”
聂明宇笑了:“振汉有个优点,就是坦诚直率,血气方刚!难得!难得!”
刘振汉看着聂大海和冯月梅道:“聂叔、冯姨,本来我不打算再说什么。既然明宇这么抬举我,我不得不说两句。我刘振汉的一切都是聂家给的,我这辈子也绝不会做对不起聂家的任何事情。可如果有人做了对不起聂家的事,做了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我就一定要管,一定要问。聂叔,您经常教育我,做人要正,待人要真,为人要诚,要上对得起天地父母,下对得起良心子孙。我刘振汉可以向天发誓,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可是聂明宇,你敢吗?”
聂明宇轻轻摇摇头:“我从不发誓,这有什么意义?我也从不喊口号,我讨厌政治!”
聂大海面色苍白,嘴唇发青,他颤巍巍站起身道:“我看,今天这桌饭,可以散了。”说罢,他转身便走。
大家呆呆地看着他蹒跚离去。
蕾蕾开始独自一杯一杯地喝酒。
聂明宇发现了,当他上去夺酒瓶时,蕾蕾已经将一瓶白酒喝了半瓶。
刘振汉也吃了一惊。
“蕾蕾,你干什么?”聂明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夺下酒瓶。
蕾蕾两眼通红地看着哥哥:“我……我就想醉……醉了好……死了更好!”她说着猛地推开聂明宇,冲出门去。
聂明宇和刘振汉边喊着蕾蕾边同时追了出去。
营蕾疯狂地跑着。刘振汉、聂明宇在前,孟琳和王丽敏在后,拚命地追。
蕾蕾跑到了海边,哭着往海里扑去,海水涌上来打倒了她。刘振汉和聂明宇冲进水里,一人扯住了她一条胳膊,往岸上拖。她发疯般挣扎,哭叫:“你们让我死!让我死!我不想活了……”
聂明宇也流泪了,大声道:“要死一齐死,我也死好不好?”
刘振汉一把拉住两人,吼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蕾蕾捶打着刘振汉:“振汉哥,你……你放过明宇哥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刘振汉怔怔地听着。
聂明宇噙着泪哈哈大笑:“蕾蕾,你别求他,你千万别求他!”
三个人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撕扯着。
王丽敏和孟琳站在海滩上,心惊胆战地看着,默默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