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审室里,刘振汉和王明坐在审讯台后,记录员是龚静和李冬。
委顿不堪的张峰在看守民警的押送下慢慢走了进来。看守员把他的两只脚往椅子腿上一铐。他扑通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一翻看着天花板,一副满不在乎的傲慢神态。
王明火了:“你当是你家呀?让你坐了吗?站起来!”
张峰哼了一声:“你不还是得让我坐下,所以,我就先坐了,省得你废话!”
王明瞪着他:“嗨,张峰,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老老实实可能还有活头,如果敢跟法律较劲,你的生命就要进入倒计时了!”
张峰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少跟我唱高调。你还不如在海滩上就把我打死算了。去打听打听,我张峰是怕死的人吗?我上战场打仗的时候,你还玩泥巴呢!你给我一枪得了!”
王明被彻底激怒了。他尤其不能容忍他在龚静等实习刑警面前羞辱他。他蹭地站起来:“你他妈以为我不敢?”
刘振汉悄悄拉住他,硬是把他拽回椅子上。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张峰面前:“喝水吧。”
张峰眼望着别处,并不搭理。
刘振汉回到桌子后面,点了一根烟。
“抽支烟倒还可以。”张峰吸了吸鼻子。
刘振汉把点着的烟递给他。张峰急不可耐地狠狠嘬了一口,一支烟竟一下去了半截。
这时,陆伯龄和郭万清在曹大良的陪同下进了审讯室旁边的监控室,注视着审讯的场面。
张峰向刘振汉提出自己的脚和腿都痛,能否打开铐子。刘振汉答应了,并让看守员给他搬来一只凳子,放在他面前。张峰现在是双腿都翘在了凳子上,一晃一晃地,显得十分惬意。他轻轻吐出一口烟道:“刘振汉,你是真正的汉子,我张峰到了阴曹地府也会记住你的仗义。天都市只有两个人,我觉得能和我张峰一比,其中一个就是你。”
刘振汉笑:“那另一个是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聂明宇,对吗?”
张峰不置可否,没有接他的话茬儿。
刘振汉又道:“能谈谈你对你们董事长的印象吗?我这位兄弟好像待你……嗯,怎么说呢?”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两眼紧盯着他。
张峰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但旋即就恢复了原状,岔开话题道:“刘支队长,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来弯弯绕了。你为什么抓我,我心里明镜似的。我能不能活着出去,心里也很清楚。你给我个痛快,我就给你个痛快,怎么样?”
刘振汉用玩味的目光看着他:“此话怎讲?”
“我给你个痛快的,就是说你也别问了。什么杀那两个‘鸡’,什么撞死阿强,什么走私车,还有什么赌场之类的破事,都是我牵头干的,我都认了。怎么样?算我送你一份厚礼。我估计你把这些报上去,弄个二等功,肩膀上再加颗星应该没问题。”
刘振汉笑了笑:“嗯,是很痛快,那你让我怎么个痛快法呢?”
“没别的,你赶紧让法院给我判了得了,省得我在这号房里受洋罪,跟他妈一帮渣滓关在一起。我受不了这罪。”
李冬忍不住了:“你以为你不是渣滓?你是最大的人渣!”
刘振汉皱着眉头看看他,李冬头一低,不敢插话了。
“张峰,什么时候起诉判决,还真是由不得我,这个忙我可帮不了。”
“别蒙我了,你定不了谁能定?”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由你来定。”
“我定?开玩笑!我小命攥在你们手里,说给一个窝头肯定不给一对,怎么我能定呢?”
“你就别装糊涂了。张峰,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我想听的,那咱们就得这样耗下去,你就得天天在那号房里继续和一帮渣滓混下去。”
“你想听什么?提示提示,看我知不知道。”
“很简单,你的后台老板或是说幕后指使你的人。”
“我还用别人指使?我就是老大!我还要找后台?笑话!”
“张峰,别癞蛤蟆垫桌腿,硬撑好汉了。我问你,没有老板的签字你能拿出几千万去贿赂那些贪官?”
刘振汉轻飘飘地说着,但一下子便击中了张峰的要害。他浑身一激灵,睁圆了眼睛,头往前伸着道:“贿赂……什么贿赂?”
“别演戏了,这是审讯室不是舞台。我可以再向深里给你提示:你杀那两个女孩不就是因为她们拿了你那个记录着龙腾集团贿赂市里及省里一些贪官的账本吗?你以为你把东西抢走杀死她们就可以毁灭所有的证据?你以为兔死狗烹枪杀了赵志刚一家,然后拋尸海上就可以让事实随波逝去?你错了!我们都知道,什么都清清楚楚!”
张峰的脸色已经由黄变青,又由青变白,额上的汗水一股股往外冒,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猛地收回凳子上的脚:“不!不可能……”
监控室里,一排四个电视显示着审讯室的情景。陆伯龄的脸像晒干的渔网,手情不自禁地在顗抖,他摸出根烟,但点着的是烟嘴。一股焦糊味在室里弥漫……
电视画面上,刘振汉依然是沉稳平静的神态,语调不紧不慢:“张峰,你这么扛下去有什么意思?替死鬼和代罪羔羊可不应是堂堂的男子汉所为。你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那个黑皮本都已经在我手里了,你想想你还有什么朋友?还有什么兄弟?”
张峰如遭电击,身体一阵阵哆嗦,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刘振汉,脑海里反复晃动着出逃前把黑皮本交给聂明宇的情景。他突然拼命摇头,嘴里喃喃自语:“不,不可能……”
刘振汉双臂撑桌,目光如炬:“好,我给你念一段:×××,243万……”
陆伯龄面如死灰,他霍地站起,故意大声道:“老郭,刘振汉他们干的不错,咱们可以放心走了!”
郭万清不无赞赏的语气道:“振汉审犯人是一绝,再难的硬刺,在他面前也抵挡不了三个回合。”
陆伯龄面无表情地匆匆走出监控室。
审讯室里,交锋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刘振汉又念了两个人名和受贿数字,观察着张峰的反应。
张峰目光呆滞,嘴角抽搐着。他被抓住之后不断琢磨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是聂明宇安排的船;是他突然改变窝藏几日再走的原定计划,让他马上就逃出去;是他确定的具体时间拟定的联络暗号。显而易见,他出卖了他,至少也是抛弃了他,或者是说把他当成了挡箭牌。可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把黑皮本送给公安部门,这不是自套线索吗?自己所了解的聂明宇绝不会出此下策!症结到底出自哪里?聂明宇目前究竟是什么想法和状况?无论如何,自己还不能缴械投降。可是,刘振汉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东西,聂明宇又出尔反尔,把自己送入虎口,为他牺牲,值得吗?”
他彻彻底底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矛盾之中,像泥巴一样瘫在椅子里,口吐白沫,呻吟着:“我不舒服,真的不舒服,让我休息一下可以吗?让我休息一下……”
刘振汉向王明和李冬挥挥手,两人上前把张峰架出了预审室。
曹大良送走陆伯龄和郭万清,正往回走,远远看见王明、李冬架着张峰回号房,刘振汉跟在后面。他便快步走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刘振汉道:“老曹,张峰说自己不舒服,你这儿有医务室吗?”
曹大良回答说:“我们这儿分来的医生都呆不长,来一个走一个,惟一留一下来的方医生去省城办事还没回来。实在不行,就送市医院吧。”
刘振汉点点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