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汤文军告诉刘振汉,肖云柱关进了看守所并且已经放出来时,刘振汉噌地站了起来:“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聂明宇亲自到看守所大门前接的他。我记下了车号,还拍了照片。”汤文军说着,把一摞照片放到了刘振汉面前。

王明思索着道:“我知道是咋回事了。一定是聂明宇把肖云柱送进去,杀人灭口。”

汤文军撇撇嘴:“如果聂明宇能把看守所的人都买通,这道也太深了!”

马荃问刘振汉,局长找他是不是为张峰的事。刘振汉说算你猜对了,庞局长已经知道张峰兜里的材料是控告对他刑讯逼供。王明讲他也去找了郭政委。刘振汉问他郭政委怎么说。王明说政委指示暂时不要进行调査了,等他了解情况后,和庞局长通过气后再定。龚静很气愤,说没想到在中国干刑警,竟然会有这种事情。王明揶揄她,你不知道的多了,还嫩呢。这次龚静没敢顶嘴。

刘振汉看了看表,站起来道:“算了,先不谈这些了。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饺子。”

几个年轻刑警没有了往日的热烈响应,相互看看没动。

刘振汉火了:“怎么了?我还没死!走,吃饭去!”

他们到了刑警支队对面的饺子馆,围了一桌子。饺子很快便端了上来。

“吃!吃!”刘振汉用筷子指点着,然后掰了一瓣大蒜,“其实,张峰的死,对案件的进展不是影响很大。”

王明表示赞同,也认为基本事实已经搞清。

“不错。”刘振汉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预审工作已基本完成,聂明宇的犯罪事实已经成立。我们现在可以马上将案卷报送检察院,提请逮捕聂明宇,一旦检察院批捕,就立即动手。这样,我们就可以掌握住主动权。”

马荃说他已将卷宗全部整理完毕,随时都可以移送检察院。

刘振汉狠狠咬了一口大蒜:“吃完饭,咱们就行动。我负责找局长签字,王明和李冬去检察院。谁也别想拦住咱们!”

“行!”王明将一个饺子囫囵咽下,“跟他们死嗑,我就不信掰不倒这帮贪官!”

聂家。聂大海、冯月梅和蕾蕾在吃午饭。谈着谈着便谈到了刘振汉。蕾蕾道:“爸爸,您怎么不想想,振汉哥怎么会把人打死?他现在正要从张峰身上找线索呢,这明摆着是有人要陷害他吗!”

“小孩子,别瞎猜疑。”聂大海露出不悦之色,“这个事客观上对你哥哥的处境还是有好处的。反正张峰也死了,他本身犯的就是死罪,这样,案子就可以了结了。我准备送振汉到省里学习两年,也可以避避风头,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冯月梅说:“咱们对振汉要关心一点,他不是个坏孩子,就是犟,像他这样的正派人提拔起来对国家有好处。”

正说着话,陆伯龄匆匆赶来了。他把聂大海拉到书房里。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聂大海的咆哮声。冯月梅和蕾蕾赶紧进了书房。

“反了他刘振汉了!”聂大海“砰砰”地拍着书桌,脸成了猪肝色,“张峰已经招供了,人也死了,他还盯着明宇干什么?竟然报到了检察院,到底居心何在?”他越说越气,把茶杯扫落在地。

冯月梅忙过来擦桌子。聂大海一把把她推开:“你去吧,我和陆书记谈事!”

冯月梅不愿意走,嘟着嘴坐在一旁。

“聂书记,检察院那边,您不用担心。田检察长是个有经验的干部,他不会轻易下逮捕令的。现在关键是刘振汉。我真想不通,大家都说他就像您的亲生儿子,怎么整起您来比谁都狠?”

“这个刘振汉!”聂大海气得嘴唇剧烈抖动。

“我们可待他不薄呀!没良心的!”冯月梅也气得身子直抖。

蕾蕾拉了拉她:“妈妈,您少说两句吧。”

“让他刘振汉抓人!让他抓!我看看他最后怎么收场?我看看他究竟想把聂家怎么样?我聂大海就算养了条狼!”聂大海心酸地颓然伏在书桌上。

“不行!谁敢碰明宇,我就跟他拼了!我要找刘振汉去,这个没有心肝的白眼狼,他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冯月梅跺着脚,“明宇拿他当兄弟,有个苹果都恨不得分他一半,还把丽敏招到公司,掌管着钱箱子……他什么都不认,还要抓明宇,他还是人吗?”冯月梅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哎呀,你在这里捣什么乱?蕾蕾,把你妈扶房间去休息!快走!”聂大海烦躁地挥挥手。

蕾蕾拖着冯月梅走出了书房,外面传来她哀哀的哭声。

聂大海黯然神伤,用手捂住了眼睛。

陆伯龄站起来道:“聂书记,这么多年您一直信任我关心我,我今天说一句负责的话,有我陆伯龄在,就决不会让刘振汉那些人的阴谋得逞!”

聂大海缓缓抬起头:“你……准备怎么办?”

“政法委准备成立个调査组,立即着手调査刘振汉刑讯逼供致死人命一事!”

聂大海一拳砸在桌子上:“好,我同意!为公正起见,这个调査组,你和公安局的郭政委共同挂帅,把这个事査清査透。违纪的按党纪处理,违法的绳之以法,决不能姑息!”他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冷酷神情。

陆伯龄精神振奋,转身大步离开了聂家。

聂大海待陆伯龄走出之后,也来到了客厅,吩咐蕾蕾把聂明宇马上找回来。蕾蕾看了看父亲阴沉的面孔,不敢多问,忐忑不安地出了家门。

聂大海仰靠在沙发上,油亮的脑门上纹沟弯成了弧形,稀疏的灰白长发从头顶向周边延伸,垂吊在前额、耳边和脖颈上。他双眼微闭,干裂发青的嘴唇不停地嚅动。

他心里正涌动着急风暴雨: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刘振汉的结局将是很惨的。他非常了解权力在当今社会的巨大能量,只要他决定出手,别说他小小的刘振汉,就是庞天岳,他也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一阵阵悲哀起来。怎么也没想到,振汉会成为自己的对手,而且是必须置于死地的对手。从内心深处,他是极看重这个如同己出的年轻人的,他不仅有能力,而且为人耿直,一身正气。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振汉日后必成大器,让明宇学着点。可是,现在他却要把手中的权力用来惩治自己最喜欢最赏识的人,这个人还是他不惜一切扶持关心和帮助过的人。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伤心悲哀呢?他时而对刘振汉的无情无义冥顽不化恼怒,时而又觉得他并没做错什么。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明宇已经陷得很深,张峰只不过是个挡箭牌。可他无法不偏袒亲生儿子,因为那是死罪啊!每每想到这些,他便五内俱焚。如果法律没有刘振汉这样的执行者,都被私情所左右,那这个社会将会沦为什么样子?这些平时深恶痛绝奋力讨伐之的东西为什么落到自己身上时,就不能正视不能站在正确的立场上了呢?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承认,骨肉亲情和权力以及声誉在每个人面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这时,冯月梅悄悄把一杯茶放到了他面前,没敢惊动他,不声不响地在他旁边坐下。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着一声门响,聂明宇和蕾蕾一前一后走进了客厅。

聂大海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睁开微微浮肿的眼皮,目光阴冷地示意兄妹二人坐下。

聂明宇显然已从陆伯龄那里得知了父亲的态度和决定,不露声色地坐在了父亲对面。

聂大海脸罩寒霜,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天也算是个家庭会议吧。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断绝同刘振汉的一切关系!他已经把刀架到了明宇的脖子上,我决不能任由他宰割,他刘振汉也不要怪我无情!”

蕾蕾紧张地抬起脸:“爸爸,你准备怎样对付振汉哥?”

聂大海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最普通的常规!”

蕾蕾的声音已经发抖:“爸,这样是不是太残酷了点?能不能……能不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聂大海眼中射出冷森森的光:“不是我残酷,是他刘振汉绝情!”

蕾蕾求助似的看看聂明宇:“哥哥,你……”

聂明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沉默着,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聂大海不无沉痛地说:“蕾蕾,多少年了,咱们和振汉一家从来没分过彼此。我难道忍心这样吗?你哥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现在,一方面张峰已经招供了,绝大部分案子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应该能划上圆满的句号,可他偏不这样。其次,市里又给了他去党校学习的机会,于情于理,他刘振汉都应该顺水推舟。他也不愿意。非要弄它个鱼死网破。在一个小时前,他还跑到检察院要求逮捕明宇,真是如狼似虎,非要灭了聂家不可。你说,我们能容忍他这样胡作非为吗?”

聂明宇冷冷地开了腔:“他要不这么做,他就不是刘振汉了。”

蕾蕾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慢慢地,泪水从她苍白如纸的面颊上汩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