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坐在董事长室里,静静地欣赏着蕾蕾的雕塑。他完全被这一尊尊或站或蹲,或仰天嘶吼或垂首沉思的古铜色泥巴吸引住了。他似乎从每一个雕像上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似乎那些蕴涵艺术张力的静物在和他默默对话。于是,他领会了妹妹对哥哥的深情和一片苦心,不觉怦然心动,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

就在这时,蕾蕾推门走了进来。

聂明宇站起身道:“蕾蕾,我正在欣赏你的杰作呢!这样的艺术瑰宝摆在这里太可惜了。没想到,我们的蕾蕾还真的很有才华啊!”

“哥,你怎么也肉麻起来了?是不是想让我跳楼?”蕾蕾话锋一转。“哥……你不能对嫂子好点吗?”

聂明宇愣了一下,好像猜到了什么,立刻作出惊讶状:“怎么了,蕾蕾?你的话真让我听不懂。你从孟琳那儿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蕾蕾犹豫了片刻,脸上显得不自然,轻声道:“没发现什么。我们俩聊起来,她挺伤心的。”

“女人啊!”聂明宇从妹妹的神态上已经看懂了她的心思,感慨万端的样子继续说:“蕾蕾,无论你发现什么,听我一句:你嫂子不是坏女人,我也不想伤害她,我们都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聂明宇的话令蕾蕾颇感紧张,好像他已经掌握了什么似的。她赶紧接上话道:“女人不重要吗?还有婚姻、家庭?我希望你们能举案齐眉,生活得和谐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若即若离。哥哥,生意做得再大,有再多的人围着你转,那些都长不了。”

“蕾蕾,说过分了!”聂明宇皱起了眉头。“凡是我决心做的事情,都应该是长久的!”

蕾蕾嘴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好,那我也就说一句:多想想爸爸和妈妈!”

聂明宇良久无语。他一时还猜测不出妹妹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试探着道:“对,他们想孙子想了很多年了。也许孟琳说的太多了……”

蕾蕾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的。我不是不说,而是不想伤害你。”

聂明宇弄懂了妹妹话的含义,也就失去了追问的兴趣。他看了看表,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去干你的事吧。我约你嫂子见面,她应该过来了。”

蕾蕾走没多大会儿,孟琳就来了。聂明宇很客气地给她泡了杯茶。“我觉得自己很像个龙腾公司的客户。”孟琳端起茶杯晃了晃。聂明宇笑笑。“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亲自接待过客户。”

“那我应该感到荣幸了。”孟琳脸上没有表情,话题陡转。“昨天海边又有人死了。”

“是吗?死人的事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聂明宇扫了孟琳一眼。“你不觉得这并不该你关心吗?说话要注意些,孟琳,不然会有人觉得你很可怕。”

孟琳笑笑。“也许这话用到你身上才最恰当。”

“你是说我可怕?”聂明宇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你该庆幸,蕾蕾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也什么都没问。”

孟琳心中一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她一咬牙道:“可我自己来了。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了!明宇,我们还是夫妻。你不问,我说好吗?任何后果我都……”

“住嘴!”聂明宇猛地打断。“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今天找你是要你办一件事。王丽敏不是没去市委大院吗?要她到龙腾来。你应该能做到。”

孟琳对聂明宇的大度似乎有些感动,她点点头说:“妈已经跟她说过了,我想可以。明宇,我觉得我们之间……”

聂明宇显然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站起身来摆摆手道:“就到这里吧,我要开董事会。”

孟琳幽怨地看了看他,起身就往外走。在她快要出门时,聂明宇又喊住她,叮嘱道:“自己注意,孟琳!”孟琳快步走出。她在过道里脚步踉跄,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宽敞、幽静的工作室里,蕾蕾呆呆地坐在一个只完成了一半的雕像前。家里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使她烦恼异常,一种世界颠倒的感觉深深折磨着她。她不能不承认:她最亲最爱的哥哥的确变了。而最让她痛不欲生的,是她竟然无力说服他,矫正他迈向歧途的脚步。

突然,敲门声传来。她缓缓站起身,对着门大声问:“谁呀?请进!”

大木门被推开了,两个年轻的警察站在门口。他们正是龚静、马荃。龚静问道:“请问冯蕾蕾小姐在这儿吗?”

蕾蕾好奇地看着他们,答道:“她不在,请问你们找她有事吗?”马荃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有点紧张。“有、有急事要找她商量。”蕾蕾不由笑了。“她做什么坏事了吗?要调査她?”

龚静进了屋,就被那些雕塑吸引住了,根本就没注意听他们的对话。只见工作室的不同角落里,已经放了几尊雕塑。有的用白布蒙着,有的则还没有完全完成。这些雕塑似乎都是表现极端痛苦的状态中人的逃脱和挣扎。

马荃被蕾蕾的提问吓住了,忙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有一个……一个……”他犹豫着该不该说。

“你可以告诉我,因为我和蕾蕾是最好的朋友,她可能这几天都回不来呢!”蕾蕾眨着眼睛故意逗他。

马荃露出极端失望的神情,懊丧地说:“啊?那我告诉你也没有用了。”蕾蕾耸耸肩膀,爱莫能助的样子。“那对不起了。”她说罢转过身去。

马荃万分遗憾,正准备走。龚静突然发现蕾蕾的手上、工作服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巴,脱口问道:“请问……你也是搞雕塑的吗?”

蕾蕾想了想,回过身来说:“也算是吧。”

龚諍立刻高兴得拍起手来:“行了!我们想求您一件事。我叫龚静,他叫马荃,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我们的支队长是刘振汉,他介绍我们来的。”

“刘振汉?”蕾蕾抿嘴一乐。“你说吧!”

马荃道:“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我们有两个被害人,死得很惨,却找不到杀害她们的凶手。”

蕾蕾有些奇怪,问:“我能帮你们什么?”

“他刚才说的不是太清楚。”龚静连忙解释说:“因为受害人面部被毁容,这给我们辨明身份带来了困难,想请您运用雕塑手段,试着恢复死者原貌。”

蕾蕾这次听明白了。她面带难色说:“这对我来说可是新课题。再说,我现在手头的工作太多,脱不开身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振汉哥他人为什么不来?”

龚静和马荃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小姐就是冯蕾蕾。他们无法回答她提出的问题。龚静岔开,看着远处工作台上一个半成品头部雕塑道:“我可以看看那个头像吗?”

蕾蕾有些勉强的答应了。马荃也奔过去,和龚静饶有兴味地细细端详着。只见工作台上,一个泥塑的男人头像仰天嘶吼着,他双目圆睁,脖子上粗壮的肌肉里每一根血管似乎都爆裂出来。

“像真的似的,太棒了!”马荃轻轻触摸着头像的面颊。

“你喜欢雕塑?”蕾蕾对马荃产生了兴趣。

“不,我不懂。”马荃谦逊地摸摸头。“但是,我觉得这个人像太生动了。冯小姐,这是您的作品吧?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能雕刻得如此活灵活现?”

蕾蕾看着这位年轻的警察,对他的谦虚好学平添了几分好感,于是说道:“每一个人的长相实际上是由面部骨骼的特征决定的。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这座头像。但它在我心目中不仅仅是泥巴石头青铜等没有生命的材质,而是骨骼、肌肉、血管和神经等有机地组成的一个生物,一段有灵魂有思想有感知的生命状态!”

龚静见她的情绪调整过来了,赶快趁热打铁那你能帮帮我们吗?”

蕾蕾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龚静见无法回避了,只好据实回答说:“昨天海边有位海关人员被谋杀,刘支队长去忙那事了,所以,他不能来。”

蕾蕾心一沉,马上便想到了哥哥,脸色不觉阴郁起来。龚静见她沉默不语,又补充说道:“我们办的这个案子,死者是像我和你一样年纪的女孩儿!”

蕾蕾不由抬起了眼帘。

马荃言词恳切地道:“冯小姐,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请求。这不仅是为死者申冤,也是维护了法律的尊严。天都的公安民警和老百姓都会深深感谢您!”

蕾蕾心有所动。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两位年轻的刑警。况且,还有振汉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