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汉推着自行车从刑警支队院里往外走。龚静带着亮亮从外面走了进来,问:“刘支队,干吗去?嫂子有消息吗?”

“听说住公司呢,这个人脾气倔。”刘振汉苦笑笑,看着儿子。“亮亮,怎么这会儿就下课了?”亮亮侧着脸看旁边,不睬他。

龚静接过话说:“上午考试,他不愿意上学,我就……”

“那怎么行?”刘振汉皱起了眉头。“龚静,送回去。今天放学别接他,妈妈不去就让他自己回来。你赶紧协助王明调查女尸案,时间不多了。我这就去蕾蕾那里,再求她试试,看能不能把另一个受害人的头像复原出来。”

龚静答应一声,便欲往里走。亮亮却不动,虎视眈眈地盯着爸爸说:“我要妈妈!”

刘振汉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不要她,她也会要你的。过不了两天,她就会主动回家,放心上你的学吧!”

亮亮这才嘟着嘴,跟在龚静身后,颠儿颠儿地走进去。刘振汉跨上自行车,向美术学院方向赶去。

画室里,颜名倚在椅子上,看着蕾蕾在做雕塑。蕾蕾不时侧目看看他,脸上洋溢着笑。

“说句外行话,真的比你以前那些作品有神韵了!”颜名由衷地夸奖。

“该谢谢你,这算是顿悟吧?”蕾蕾调皮地撇撇嘴角。“你这是夸我还是在夸自己?”

颜名也笑了。但他马上便收回了笑容,很郑重其事地道:“蕾蕾,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可能要走,要很长时间。去边疆走走写生是我早就定好的计划,再晚,气候就不允许了。”

蕾蕾很吃惊。她没有回身,停下手中的活问:“多长时间?”

“半年以上吧。”

“为……为什么那么长时间?”

颜名坐直身子,搂住她的肩道:“不管我在哪里,其实,我们都离得很近不是吗?我最担心的,倒是你……”

蕾蕾满眼的泪水。她转过身慢慢伏到颜名怀里:“不去不行吗?”

颜名摇摇头,轻抚着她的秀发道:“蕾蕾,临别前,我不能不最后提醒你:留心你身边的人,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可能愈是亲近的人,往往伤害也是最厉害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蕾蕾闭上眼睛:“我总觉得你是在说自己。”

“傻丫头,以后你会明白的。”颜名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他不得不改变话题,问:“你那个雕像给人家砸了,怎么办?”

蕾蕾从他怀里跃起。“什么怎么办?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再说,振汉哥现在变了,很冷血,我真的有点生他的气。他不该听信别人的挑拨,对我哥瞎猜疑!”

“此话差矣。公安局没破案之前,对任何人都是怀疑的。倘若你相信你的企业家哥哥,就不必这么敏感,最后定案是要靠证据的。”颜名对莆蕾的态度颇不以为然,接着又耐心开导她:“你我都是公民,更何况,被害人也是你这样的女孩儿,起码的阶级感情还是应该有的吧?你有这个本事,就应该帮助她们伸冤。退一万步说,你自己也清楚,从这个过程中你可以学到很多,同时又帮助了你那个哥哥,不是很好吗?”

“别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好不好?你个老学究!”蕾蕾嗔了他一眼。“我没说不帮呀!不就是当时在气头上,把他冲走了么?”

颜名抱住她,一阵热吻。蕾蕾顿觉天旋地转,软软地俯在他的胸口。颜名凝视着她水波微**的大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女孩。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是清楚的。我相信,我走了之后,你有能力把另一个女孩的面貌复原出来。你肯定行。”

蕾蕾甜甜地笑了。这时有人敲门。她走过去打开门,原来是刘振汉神情尴尬地站在门口。他看着蕾蕾道:“蕾蕾,还生气吗?我来道个歉。”蕾蕾回头看颜名。颜名鼓励地向她使个眼色。

“振汉哥,别说什么道歉不道歉的,那天我也有些感情冲动。你要说实话,我会认真考虑的,没准能帮你。”蕾蕾迎着刘振汉的目光,诚恳地说。

刘振汉顿时激动了,“到底还是我的妹妹!”他看了看颜名,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打扰你们吧?”

蕾蕾的脸腾地红了。颜名依然保持着常态,对刘振汉道:“刘支队长,我想单独找你谈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呢!”刘振汉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两人走出画室,在走廊的尽头停住脚步,倚靠在楼道栏杆上。刘振汉道:“谢谢你。你不说话,蕾蕾这孩子性子一犯,很难说服哩。”

颜名道:“这也是很巧合的事。如果不是你们办这个案子,我和她也许不会又走到了一起。头像复原的事,您别着急。如果顺利的话,最迟明天下午就差不多了。”

刘振汉很兴奋。“真的?能这么快?”

颜名点点头:“没事。她是小姑娘脾气,人还是很正的。这不,马上就干上了。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失去做人的准则。”

“这个我了解,我们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她就像我的亲妹妹。”刘振汉点上根香烟。“蕾蕾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你们能在一起,说明你也很特别。”

“我没什么特别。”颜名目光热切地看着他。“我倒是很佩服你这种看似普通的男人,却能在非常状态下保持清醒和理智,把情和义上升到一个高尚的境界!为我,也为所有的人树立了一块光灿灿的人生路标!”

“非常状态?”刘振汉故作不解地沉吟着。

“你不必瞒我。从马荃和小路的闲谈中我已经略知一二。”颜名把目光投向楼下的冬青树丛,感慨万端地说道:“现在有血性的男人我见得不多了。也许我这么说有些偏激。但我觉得你是位难得的大丈夫。白居易有诗云,‘勿轻直折剑,犹胜曲金钩。’何为血性?就是面对邪恶的阳刚正直,就是关爱天下人的良知和情操。我很清楚,你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心灵的**、感情的折磨、亲人的责难,等等。刘支队长,你不容易啊!”

刘振汉被眼前这位看似文弱书生的一席话深深感动了,眼睛不由得一阵发热。

颜名收回目光,注视着他轻声道:“我单独和你谈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有个人夹在你和聂明宇之间,我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我明白你说的是蕾蕾,她不仅是明宇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因为我要远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蕾蕾她……”

刘振汉打断颜名的话,加重语气道:“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照顾她!”

“无论什么时候?”

“对!我向你保证!”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肖云柱在街道上一颠一颠地走着。他走到李记胖头鱼店前,抬头朝里面瞄了一眼,发现疤瘌李正在客人间张罗着。他对着门嚎了一嗓子:“嘿,生意不错嘛!”

疤瘌李赶忙走出来。“怎么了哥?里面坐?”

肖云柱翻翻眼。“今天时辰到了,把那个地下室给我准备好!”

疤瘌李满面为难之色。“哥,不行呀,现在全堆着货呢!”

“早他妈干吗去了?几天前就给你打了招呼!”肖云柱斜他一眼。“怎么?害怕?”

“不是。就是……”疤瘌李把他拉到僻静处。“咱做点别的生意不行吗?这太冒险……”

肖云柱真恼了:“我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怂样子?告诉你,今天晚上必须给我准备好,别他妈找我翻脸,听见没有?”

两人正说着,只见那个人贩子村妇嗑着瓜子,从街头晃了过来。

疤瘌李像死了爹似的哭丧着脸说:“好好,你是大爷,我现在就带你们这对狗男女去看看。”

他带着肖云柱和那村妇,穿过熙熙攘攘的店堂,顺着楼梯进了潮湿阴暗的地下室,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两只正在觅食的老鼠吱吱叫着从他们腿下蹿出。他们越往里走越狭窄,好不容易才挤进了门。村妇叫道:“什么鬼地方?费这么大劲!”

肖云柱眼一横,斥道:“别他妈喊,这事就得小心点!记好了地方,拿到钱后,你自己来领!”

村妇不无担心地说:“兄弟,到时候没人,我不是傻了眼?哪有先付钱的道理?”

肖云柱指了指疤瘌李道:“没看见上面是他的店啊?能跑哪去?照片也给你了,还怕个鸟?告诉你,钱不拿来,我先抄了你的窝!”

村妇歪着脸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笑了笑说:“老弟放心,不过,你得给我饿两天孩子。孩子饿两天就听话了,要不,我以后麻烦。”

“放屁!”疤瘌李不愿意了。他知道孩子在这多呆一天,自己就多一分危险。“别他妈出人命,到时候还不都是我担着?”

女人胸有成竹地道:“我干多少年这买卖了,没事……”

肖云柱不耐烦了,手一伸:“别废话了,你把钱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