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医疗条件很差,血库几乎是摆设。
有条件的人家,如果需要手术或外伤,都会到外面找人有偿献血,所以医院门口常年有以此为生的人徘徊。
“年年你在这等。”陆九川对贺年交代一声,转身往医院外跑。
公安局长邱正刚好亲自带人到医院指挥:
“来几个人,把这两个犯罪分子拖回局里,我去看看伤患。”
转头就瞥见匆忙跑出来的陆九川,积极地冲到他前面喊:
“陆队?你不是回大队了吗?怎么在这?”
陆九川凌厉的眼神射向他:
“走开,我要找人献血。”
就这一眼,他差点给陆九川立正。
别看他现在是公安局长,年纪也比陆九川大好几岁,当年他在这个冷面队长手底下,可没少挨训。
“要什么血型?我帮你问。”
“AB。”
邱正一听,抬脚往医院里走:
“巧了!我就是。走走走,到哪里抽血?”
这回换成陆九川激动了,薅住他的胳膊往里狂奔。
逮住护士急声问:
“护士同志,到哪里献血。”
“跟我来。”护士转身将人带到抽血室。
陆九川又在一旁团团转,时不时催促一声。
等小护士抽完血取针,他又不满了:
“够吗?要不要多抽点?他以前是军人,身体素质好。”
小护士理都没理他,转身拿着血走了。
他又着急地跟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邱大局长。
邱正看他这样有点傻眼,按着抽血点追到手术室外:
“陆队,这里面谁啊?”
陆九川牵起贺年,父子俩一颗心都在手术室里,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在外面,他也听围观群众说了大概情况,心里有了猜测。
立即改口堆着笑:
“陆同志,九哥,这里面是抓人贩子的女英雄吗?”
陆九川盯着手术室大门上的红十字,回答他:
“是,昨天送来的敌特分子,也是她抓的。”
邱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厉害,这就是伟人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啊!那你怎么会又在这?”
随后又凑到陆九川身边,问起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诶,你紧张成这样,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牵着这个,是她儿子吧?”
他已经脑补出陆九川两遇女英雄,今天又见义勇为,送女英雄母子到医院的大戏。
“这是我儿子,姓贺。”陆九川把贺年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年年,叫干爸。”
贺年大眼睛看向邱正,乖巧地叫了一声“干爸”,又扭头盯着手术室的门。
他儿子?姓贺?
邱正半张着嘴,失神半晌才连声应:
“诶,诶……”
当年的事与他关系很深,如果不是他回家探亲,出任务的应该是他,而不是贺年的亲爸贺超。
他们小队在军中是特殊的存在,全是经过层层筛选而出的苗子,常年特殊训练。
军衔高,无户籍,军籍进秘档,专门出保密任务。
陆九川综合实力最强,是他们队长;而贺超年龄最大,当时已经递交了退伍申请。
就因为他邱正批了探亲假,要回家看妻子和出生的儿子,贺超推迟了返乡的时间,替他出那次任务。
谁知道,贺超再也没回来,陆九川也因心理原因被迫退伍。
他接替了队长一职,两年后退伍返乡,直接安置在县公安局做局长。
单这件事上,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踩着陆九川和贺超,坐上了现在的职位,心中有愧亦难安。
陆九川却反而安慰他,一切都是命,不爱与他多往来,也没带两个孩子见过他。
今天看到贺年,他无法不激动。
“这么大了?真好,真好啊!来,让干爸看看。”
他拉过贺年,在小脑瓜上揉了几下,鼻子发酸,眼睛也有点模糊。
他忙松开手掏口袋,借机摸了一把脸,拿出一些钱和粮票、肉票:
“儿子,拿着,干爸给你的见面礼。”
贺年一溜烟转到陆九川的右侧,避开他。
陆九川蹙着眉扫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挪回手术室门上的窗子,继续盯着那个大红十字:
“收回去,我不会饿着孩子。”
其实这件往事,一直压在陆九川心底,不愿触碰。
今天洛千予受伤,又触动了他尘封的痛,他很怕洛千予和贺超一样……
下意识排斥当年有关的人和事。
邱正讪讪地收回口袋,靠在边上陪着一起等。
回忆起往事,心里也一阵阵难受。
良久后,他又看向贺年:
“还没吃东西吧?干爸带你去吃饭好不?”
贺年皱着眉摇头,神情和陆九川如出一辙:
“不去,我要在这里等妈妈出来。”
邱正又傻眼了,这才想起因为回忆往事漏掉的信息,看看他又看看陆九川。
“里面的是你妈妈,这是你爸,所以……陆队,你结婚了?!”
他后面这半句,是疑问也是肯定,吼得很大声。
陆九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嗯”。
接着又问他:
“你能不能安排人到望山大队跑一趟?大队长组织大家找孩子,乱成一团,我家里人也还不知道结果。”
“交给我,你放心。”邱正就差拍胸脯了,“我这就让人开局里新到的那辆边三轮摩托赶过去。”
说完急吼吼地跑出去喊局里的公安。
陆九川父子又恢复了雕像模式。
不多时,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走出的是个中年的护士。
陆九川牵着贺年凑到中年护士面前,向里张望:
“护士同志,脱离危险了吗?她人呢?”
中年护士却给他递了几张单子:
“还在缝合伤口,伤员运气好,没有伤到内脏,晚点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顶多发发烧。”
“你先拿这几张单,去把费用交一下,把住院手续也一起办了。”
陆九川松了口气,接过那几张单,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窘迫之色:
“能不能暂时先欠一下?我家的钱都由我爱人管,我现在拿不出来。”
“或者给我点时间,我去借借?”
贺年这时也抬起头问:
“爸爸,是不是要等妈妈醒来,才能交钱和吃饭?”
他午饭没吃,刚刚那个干爸提起,他很想去的,只是不想离开医院。
现在听到妈妈会醒来没问题,他觉得更饿了。
陆九川对贺年点头。
他知道小家伙这么说肯定饿了,但他现在兜比脸还干净,耳垂和脖子染上一抹红,又羞又窘。
中年护士斜着眼打量陆九川,刚刚听小护士说公安局长也在,她还以为有点什么关系呢。
谁能想到被老婆管得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不仅是乡下的泥腿子,还是个窝囊废。
八成是小护士没见识,人家公安局长热心献血,当成关系户,还害她这个护士长亲自跑了一趟。
“前面的费用已经欠住了,你不交钱医生没法用后面的药,住院手续也办不了。”
“实在没钱,你就把人拉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