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莉坐在饭桌前,心不在焉地摆弄着面前的筷子。这些天来,她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神思恍惚。乔小龙惨遭滑铁卢,陷入困境,她了解得一清二楚,可她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吴淮生把菜端上饭桌,也是一副丧魂落魄,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疲惫不堪地坐下,声音发干地对郑莉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郑莉懒懒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炒笋片塞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吐了出来,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把味精当成了盐?”
吴淮生尝了尝,也不觉皱起了眉,郑莉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把味精当成了盐。
郑莉又夹起一块红烧肉丢到嘴里,顿时嘴张得更大了,很艰难地囫囵吞下去,倒吸凉气,用双手拍着两腮说:“你是把醋当成了酱油吧?”
吴淮生尴尬地笑笑,不无自责地道:“你看我这脑子,快成糨糊了!”
郑莉把筷子“啪”地一放,问道:“吴淮生,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和乔小龙闹翻了?”
吴淮生一愣,连忙矢口否认:“你这是从说起?我们兄弟会闹什么?”
“不对!”郑莉盯住吴淮生,“你这两天睡觉,不是像丢了魂似的喊小龙,就是号啕大哭,几次半夜三更都是哭醒过来才停住。我说得不错吧?”
吴淮生哑巴了。郑莉的话的确不假,他这些天来像入了炼狱一样,满脑子都是乔小龙的身影,满耳朵都是乔小龙喊哥的声音。一想到乔一龙和孙凤珍,他的心就如针扎一般,愧疚和无奈轮番折磨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郑莉见他眼皮耷拉着不说话,心中就更有数了,轻声道:“淮生,人都说生意场上无父子,我深知商场的凶险和残酷,你可不能为了几个钱,断了兄弟之情。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别把它看得太重,啊?”
吴淮生的心弦被郑莉的话重重拨动了,叹了口气道:“小莉,我不能再瞒你,小龙的确恼恨我了,提出跟我一刀两断。可是鑫龙大厦的现状在那儿摆着,明里就是个无底黑洞,你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它。当然,如果我们倾其所有并不是建不起来,但它已经臭了,盖起来也只能是个烂尾楼,我总不能把一龙公司给拖垮了吧?”
“那你的意思是没有一点办法和希望了?”郑莉盯着他问道。
“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吴淮生迎着郑莉的灼灼目光,“现在关键是政府的态度,如果能对鑫龙公司有信心,给予大力支持,也许小龙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郑莉往椅背上一靠,“我去做老头子的工作。”
吴淮生马上道:“只要老头子能帮助恢复鑫龙的信誉,我就把这别墅卖了,那辆新款奥迪车也让出去,凑钱帮小龙。”
郑莉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回家,说服老头子,你等我的消息!”说罢扭身出了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郑莉出门太急,没带雨伞,赶到家时,身上已淋了个半湿。她推门走进,见郑重和李玉茹正在吃饭,便甩了甩脸上的雨水,端起碗就盛饭。
李玉茹有些诧异地问她:“咦,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淮生呢?”
“他躺在**几天没起来了,现在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郑莉坐在餐桌边,边往嘴里扒拉饭边道。
李玉茹双眼陡地睁大了,架不住“哎呀”叫了一声,焦急万状地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病,咋不送医院呢?”
郑重看了看郑莉,不动声色地道:“夸大其词!真睡着不能动,你还能狼吞虎咽吃下饭?”
郑莉怔了怔,忙放下饭碗:“爸,信不信由你,反正他几次在我面前提到要自杀,挺吓人的。”
郑重半信半疑地放下碗和筷子,瞪着郑莉问:“是因为什么?是不是你欺负他这个老实人了?”
“还能因为什么,你这是明知故问,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郑莉有些生气地又端起了饭碗。
郑重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后道:“是因为乔小龙对吧?他这样不值得!”
郑莉更生气了,碗一礅道:“爸,你在我面前可从来没有如此铁石心肠过,人家乔小龙都快疯了,你还说风凉话。”
郑重最怕女儿生气,话不觉软了下来:“乔小龙是让人同情,可这房地产不是谁都能做的,你看因为他,我出了多少麻烦。他应该很深刻地反省反省。”
“爸,不用你讲,他也会总结教训的。”郑莉的口气变得恳切,“你不管怎么说,和他爸爸也是共过患难的,又有吴淮生这层关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给毁了。再说,你现在已经得到了解脱,伸出手来拉他一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鑫龙大厦已经完成了大半工程,你再加把火,说不定就成了。爸,你就最后再帮他一次吧。”
郑重皱起了眉头:“目前这种状况,你让我怎么帮他?这是建一座三十层的大厦,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只要你能以政府的名义宣布他有这个能力和条件,恢复起业主们的信心就行了。”郑莉说罢眼巴巴地看着他。
“胡闹!这能是随便说的吗!你是不是觉得你爹的市长当到头了?首先资金这一条他就不具备,遑论其他!”郑重断然回绝。
“资金的问题我和淮生可以给他想办法,只要你口头交代一下。”郑莉见大的要求不行,只好退其次。
“你真是太天真了!”郑重用筷子点了点郑莉,“你知道建成大厦需要多少钱吗?除去现在已完成的土木工程不计,至少还得有五千万到七千万,就是把一龙公司的家底都赔进去,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郑莉被这个庞大的数目吓了一跳,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郑重端起饭碗继续吃饭,边吃边说:“你和淮生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蛇口吞象是不现实的,乔小龙之所以惹了这么多的麻烦,根本的症结也就在这里。”
郑重的双腮微微嚅动,神态平和,话语也是不紧不慢。可这一句句话却如一块块巨石,压在郑莉的胸口,心不由得一点点下沉,信心也被一点点销蚀瓦解了。她想再努力说点什么,嘴张了张,终究没能说出口。
郑重把嘴里的饭咽下,看了看女儿,接着道:“小莉,其实乔小龙已经意识到条件有限,找到了自救解脱的办法。你来替他说情,可能还不知道吧?”
郑莉怔了怔,问:“什么自救的办法?”
“他准备成立一个煤炭科技开发公司,在向煤炭实体企业提供开发项目的同时,兼营煤炭深加工产品贸易。已经向有关部门提出了申请,鉴于鑫龙的善后事宜,他们已经把申请报给了我。”
郑莉吃了一惊,连忙问:“你批准了?”
“我认为这是件好事。乔小龙对煤炭行业比较熟悉,以前也搞过研究所,这才是能发挥他专长的正事,我没有理由不批准。”
郑莉沉下去的心忽悠又提了上来,顿时便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不是在和吴淮生唱对台戏吗?到时候还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乔小龙是昏了头还是真的对吴淮生产生了仇视心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想到这儿,她央求郑重:“爸,你能暂时不批吗?”
“什么?”这次轮到郑重惊讶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你竟然不让我批准他的正当申请?”
郑莉解释说:“淮生也是煤炭公司,他们……”
郑重没等郑莉说完,便打断她的话道:“这不更好吗?一个搞实体,一个搞科研,相得益彰嘛!”
“不是这样的。”郑莉不得不说实话了,“他们兄弟俩因为鑫龙的事闹僵了,你再让小龙弄一个煤炭方面的公司,二人还不得形成龙虎斗,那后果就比现在还要严重了。”
郑重的神情变得凝重了,思忖良久才说道:“淮生跟小龙可是血脉相通的关系啊,怎么也闹起矛盾了?这经商办公司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都是钱在作怪呀!可我不批是不符合政策规定的,除非他主动撤回去。”
“行,你缓缓,我马上就找小龙谈。”郑莉说着站了起来。
李玉茹递给女儿一把伞,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谈得通就谈,谈不通就算,别勉强啊!”
郑莉点点头,向外走去。她寻思着,一中午跑了三个家,只有这最后一个才让她最牵肠挂肚,心里不禁暗暗骂起乔小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