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深夜“逃”出看守所,冒雨潜回了唐河七矿。
次日清晨,矿区显眼的地方便都张贴了公安机关对范阿四的通缉令。这通缉令像通知书,大刀会的一帮喽罗很快便聚到了阿四周围,为了给老大压惊,他们偷了一头猪、一只羊、几只小鸡,在一个破败的关公庙里摆开了筵席。
大块的肉,大碗的酒,一帮“梁上飞客”轮番把盏,向阿四敬酒。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正吃着喝着闹着,门外望风的两个小兄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禀报说有一队人马杀了过来。正在敬阿四酒的“疤眼”手一抖,碗掉在了地上,抖着声道:“四哥,你这刚跑出来,警察就追上门了。你快溜,我们掩护!”
阿四心中自然有数,镇定自若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慌什么慌!抄家伙!”
疤眼和一帮喽罗操刀的操刀,掂棍的掂棍,还有几个举起了双管土枪。他们虽然心里发毛,但都对阿四刮目相看,蹲了几天看守所胆子也蹲大了!他们腿哆嗦着,紧张地望向门外。
十几个横眉竖眼的汉子破门而入,有的举斧,有的持枪。阿四发一声喊,大刀会的人也举起了手中的家伙,怒目圆睁地看着对方。斧头帮的人不敢再往前冲,他们领教过大刀会的阴招,从来没占过便宜,所以两家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就又形成了狗咬狼两怕的对峙局面。
这时,刘洲背着手从后面踱了出来,抬起扫帚眉,横了阿四一眼,阴沉沉地道:“看来,是坦白得不错,警察给你挂勋章了吧?”
“放屁!”阿四蹦了起来,“老子从不出卖朋友!”
“是啊,我看公安贴的布告了。”刘洲对手下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放下了枪、斧。接着道:“是越狱跑出来的?我也在那儿‘锻炼进修’过两年,还从来没见谁能跑出来,你的本事还真不小呢!有什么特异功能呀?”
阿四不耐烦了,鼻孔一掀,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少在我面前摆谱,老子吃的油都比你喝的水多!你凭什么来教训我?该去哪儿待着去哪儿待着,我没工夫教你识数。”
刘洲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忍住没有发作,冷冷地道:“好,阿四,我没时间跟你斗嘴仗。你听清了,朱大哥要见你,咱们走吧。”
阿四从破供桌上跳下,跺跺脚道:“嗨,你早说不就完了!他在哪儿?”
“到地方了你自然知道。”刘洲不无警惕地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疤眼拉住欲抬腿往外走的阿四,担心地说,“四哥,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阿四故意对着刘洲的背影大声道:“朱大哥召见,岂有不去之理!你们放心,我这辈子谁都不信,就信朱大哥,别疑神疑鬼的!”说着,跟在刘洲身后,大步走出庙门。
破旧的吉普车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才在一排平房前停了下来。阿四下车后扫了一眼,便猜出这房子是勘探队工人丢弃的简易毛坯房。房前房后视野开阔,几里外的景物都一览无余,的确是个上佳的藏身之所。他随着刘洲走进靠最里端的一间房子,朱永生正面朝后墙站着。
刘洲走到他旁边,低声地喊了声朱大哥。
“来了。”朱永生声音沙哑。
刘洲“嗯”了一声。
朱永生慢慢转过身来,目光阴鸷地上下打量着阿四,一言不发。
阿四躬身施礼,眼睛看着地下,怯怯地道:“朱大哥,您好!”
朱永生没有吱声,向刘洲使了个眼色。待他出门后,这才冷冷地问道:“你是跑出来的?从看守所?”
阿四抬起头,看着朱永生答道:“是的。那地方人没法待,再说我也挺想您。”
朱永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能从戒备森严的监所里逃出来,你的本领真不小呢!说吧,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我要好好学习学习。”
阿四早就打好了腹稿,而且在号房里面壁演习了无数遍,所以并不紧张,绘声绘色地道:“看守所见我是个做无本小买卖的‘三只手’,根本对我不重视,拿我不当回事,指派我帮厨,一来二去就和那些管教干部混熟了。前天晚上,值班的副所长饿了,让我出去给他弄夜宵。这样的机会你说我能错过吗?就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朱永生审视着他,又问:“刘跃进审你时,不会不提起我吧?4号煤窑,你可是袭警杀警的同案犯!”
“嗨!别提了!”阿四顿足捶胸,“朱大哥,他们折磨了我两天两夜,车轮战啊!非逼着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实在撑不住,就说了。”
“嗯?”朱永生眼里冒出一股杀气。
阿四赶紧接着道:“我就说是你花钱雇了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谁看着花花绿绿的票子不动心?”
朱永生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却不吭声了。于是疑疑惑惑问:“没有了?”
“没有了,就这。”阿四长头发一甩,自得的样子道,“玩他们警察,对于我这个久经沙场、千锤百炼的经验丰富之人来说,小菜一碟嘛!”
朱永生定定地看着阿四,双眉抖着抖着突然立了起来,呵斥道:“阿四,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你是不是非要见了棺材才掉泪?”
阿四不干了,也瞪起了眼:“朱大哥,我敬重你忠于你,你怎么能这样贬损我的人品?我在公安局受他们的审,这冒死回来了又受你的审,这是干吗呢?好,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走,大刀会的弟兄不会舍弃我!”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迈步。
“你给我站住!”朱永生一声大吼。
阿四身子一哆嗦,双腿钉在了那儿。
“你说,为什么在你被捕三天后,刘跃进他们就查到了巡逻队?”朱永生怒目而向。
“他们调查了巡逻队?”阿四满脸疑问,很惊愕的样子,“朱大哥,这我怎么能知道?如果是我告了密,还能等到三天后?你早进去跟我做伴了?”
朱永生见阿四很从容,没有装假弄鬼的迹象,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这小子看样子真不知情,不然不会这么乖乖地就跟着刘洲来见他。他心里不觉踏实了许多,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阿四眼珠骨碌碌转着观察朱永生,看他沉吟不语,便猜出他的心思已经活动了,连忙又往前凑了凑道:“朱大哥,你别听信小人的挑拨,有人一直对我不快活,总想做我的活儿。妈的,我阿四手脚虽然不大干净,这心里还是干净的!”
朱永生知道他是在讲刘洲,摆了摆手:“阿四,你别给我胡咬八咬,我朱永生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眼里没长草!”
“那是那是。”阿四不失时机地给朱永生灌迷魂汤,“你朱大哥耳聪眼亮,把刘跃进都治得没了招,哪个还敢在你老面前耍花枪,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你绝对算一个!”
朱永生被阿四挠到了痒痒处,心里挺舒服。虽然还有几分怀疑,但他明白得先安抚住阿四,然后再从长计议。于是道:“四弟,我们现在处于非常时期,刘跃进那条警犬盯着我不放,不能不防啊!你不会怪哥吧!”
“不会不会。”阿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谄笑着道:“大哥这么对我,说明拿我重视,何有怪罪之理!”
“四弟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朱永生搂住阿四的肩膀往外拥,“走,我给你接风洗尘!”
二人说说笑笑,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