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龙嘴里噙着烟卷,站在落地窗前。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像巨大的灰色布幔,紧紧罩住了街道、人流、楼房。偶尔飘洒下的几缕雨丝使城市愈显阴冷潮湿,对面大楼里的灯光使他有一种晨昏颠倒的感觉。他不由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上午9时。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颠倒的,他边想边“嘭”地摁下了手上的打火机,火苗在蹿起的同时颤抖着晃动着,然后熄灭。他不停地摁亮、熄灭、再摁亮,就是不点嘴上的烟卷。
“咚、咚”,随着两下轻轻的叩门声,林非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乔小龙没有转身,继续摁着火机。
“市政府决定捂盖子。吴淮生已安抚了人心。刘跃进他们还在查。”林非概括性很强地只说了三句话。
乔小龙终于点着了烟,把打火机扔到茶几上,转过身来道:“这本在我的预料之中,他郑重不捂盖子,戏就没法做了。”他说着往沙发上一靠,“按第二步计划进行!”
林非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拢了拢稍有些乱的长发:“我已经将这个消息上了网。”
乔小龙拔下嘴中的烟,在两指之间上下摆动着,提高声音道:“不能仅靠上网,那东西没什么权威性,要给报纸、电视台打电话,让他们来采访。而且要找上面的,省里的甚至是中央一级的!”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林非还没坐下,又去取刚刚挂到衣架上的外套。
“要准备充分一些,适当亮一些事实和依据,这样他们才能信,才会对这个爆炸性新闻感兴趣。”乔小龙以一种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吩咐林非。
林非说了声“明白”,便匆匆出了门。乔小龙打开大班桌上的电脑,移动鼠标,很快便找到了林非在网上发布的消息。他正在逐行浏览,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他没有抬头,有些不耐烦地道:“请进!”
刘跃进推门走进,笑着打招呼:“乔总在忙啊!对不起,打扰了。”
乔小龙赶忙关了电脑,站起身来热情洋溢地迎上去握手:“跃进兄呀!难怪我这左眼一直在跳,是有贵客光临!快请坐!请坐!”
刘跃进对乔小龙一反常态的热情略略感到有些突然。他那透着虚假的夸张动作和从未有过的客套使刘跃进觉得十分别扭。他边走到沙发旁坐下,边一语双关地道:“不会是左眼跳应该是右眼吧?”
乔小龙怔了怔,继而哈哈大笑,扔过一支烟去:“左眼跳也好,右眼跳也罢,你跃进兄来了应该只会有吉祥而不会有灾祸!”
“希望是这样。”刘跃进点上烟,很随意地道,“我发现你的气色比上次好多了,想必是又有什么壮举了吧?”
乔小龙从刘跃进的言语里能听出来者不善,进门伊始就是一种进攻的态势,不禁警觉起来,顺着他的话道:“壮举谈不上,为了公司的发展,动作还是有些的。但你放心,都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之内。”
“好像并非如此!”刘跃进语出惊人。
乔小龙一怔,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留余地地下定论,双眼大睁着道:“跃进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跃进声色不动,神态平静地道:“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你的一些举动或是说作为已经超越了法律许可的范畴!”
“你的话我听不明白。”乔小龙一时摸不透刘跃进究竟掌握了什么,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有。不然身为刑警队副队长,又是你的朋友,怎么能乱说呢!”刘跃进挺了挺身子,“要不要我当面给你点出来?”
“请讲。”乔小龙注视着刘跃进,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姚飞。”刘跃进也只说出两个字来,然后引而不发,观察着乔小龙的反应。
乔小龙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喉咙口,眼里掠过一丝慌乱,故作镇定地问:“姚飞怎么了?”
刘跃进把烟从左嘴角移到右嘴角,眯起双眼,缓声道:“小龙,难道非要我把什么都挑明吗?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得出我来你这儿的意图。如果不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会这么坐着跟你谈话,至少应该是传讯吧?”
乔小龙额上渗出了些微的汗水,目光在刘跃进的脸上游动着。他猜不透对方是诈还是真,究竟水有多深。但既然刘跃进敢直截了当地说出姚飞,那就绝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他思忖着该如何对付眼前这位昔日的兄弟。
“小龙啊,我真没想到,你会走上孔勇敢的老路,难道你不知道那是条绝路吗?”刘跃进长长地吸了口烟,显得十分伤感。
乔小龙身上的血越流越慢,刘跃进愈来愈直白也愈来愈深入的话令他不能等闲视之了。他欠了欠身子道:“跃进兄,你的一番好意让我感动,说明你还是把我当做兄弟的。可能这里面有些误会,当然也许姚飞为了公司的利益有些越轨行为,我会好好地跟他谈谈,让他悬崖勒马……”
刘跃进摆摆手,打断了乔小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现在已不是你跟他谈的问题,而是你要给我一句话,你是不是牵连进去了?”
乔小龙的眉梢不由抖了抖,干笑两声道:“你看呢?如果我说自己是清白的,你会相信吗?”
刘跃进没有答话,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乔小龙。其实他知道问这话是多余的,只是敲打敲打看乔小龙有什么反应。如果牵连进去或是策划了行动,死了30多人的大案也是罪不容赦,谁都保不了他。
乔小龙迎着刘跃进的目光,接着道:“我说不是或你说是,都算不得数的。所以跃进兄你尽管怀疑。由怀疑到否定,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当然,只有事实才能证明一切。”刘跃进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我记得上次曾跟你说过,倘若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只能依法办事。”
乔小龙又笑了,以赞赏的语气道:“跃进兄果然是铁血刑警,法律应该为有你这样的执行者而欣慰。你大可不必有什么顾忌,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情和义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你尽管把它们扔进垃圾堆里。”
刘跃进从乔小龙的言语之中能听出讥讽之意,但未能听出他是否清楚姚飞的所作所为和是否策划了矿难事件。于是按自己早就琢磨好的计划,走出最后一步。他环顾四周,做出寻找东西的样子问道:“姚飞在哪儿?”
乔小龙显然已做好了准备,沉静地答道:“去矿区联系业务了,要不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刘跃进站起身道:“也好。看样子今天是带不走他了。他回来后,请让他去刑警队,把问题说清楚。”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传讯证放在茶几上。
乔小龙扫了一眼传讯证,也起身道:“谢谢跃进兄对我的信任,姚飞回来后,我马上就让他过去。恕不远送,请走好!”
刘跃进与乔小龙握了握手,转身往外走。林非恰在这时匆匆走了进来,险些与刘跃进撞了个满怀。她抬头见是刘跃进,怔了怔,旋即露出笑容,热情地道:“是刘队长呀!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刘跃进也笑了笑道:“事情谈好了,不再打扰乔总。你们忙你们忙!”
乔小龙望着刘跃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示意林非关门。林非回身把门关紧,有些紧张地问乔小龙:“他来干什么,不会有好事吧?”
乔小龙朝茶几抬抬下颌:“你自己看吧!”
林非拿起传讯证看着,脸上顿时就变了色,惶惶不安地道:“姚飞暴露了,这可怎么办?”
乔小龙身子靠在大班桌上,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后果断地说:“你马上就去给姚飞买一张夜里的特快车票!”
“如果刘跃进找你要人怎么办?”林非提醒乔小龙。
“我自有托辞,你快去办吧!”乔小龙挥了挥手。
林非转身就急急地往外走,到了门口像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让他去哪儿?”
“越远越好!”乔小龙斩钉截铁。
林非走出门后,乔小龙自语般道:“只要能坚持一个月别让刘跃进抓住,就可以完成我的计划了……”